作者:天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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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抗婚,一方面把贾赦推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也把自己逼到了剪头发“誓绝鸳鸯偶”的绝处,她在贾母等人面前发的毒誓把贾赦所疑“多半是看上宝玉”的说法否定得十分决绝,“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在过后也确实和宝玉冷淡了许多,连宝玉跟她说话,也是甩手就走。
对于贾赦提亲,鸳鸯最初的策略多是缓兵之计,无论是对邢夫人的“不发一言”,还是对平儿的“等过了三年,知道又是怎么个光景?那时再说”,抑或是对嫂子的冷嘲热讽破口大骂,种种迹象都看不出她看破红尘终身不嫁的决心,直到贾赦说出那句话“多半是看上宝玉,只怕也有贾琏”,她内心的防线才全面崩溃,她怕的不是“多半看上宝玉”,而是
“只怕也有贾琏”,这个心底多年的秘密被一语道破,惊急羞愤之下才有了“誓绝鸳鸯偶”的举动。
鸳鸯对宝玉是真无意,而对贾琏却是真有情,在发毒誓的时候,句句把宝玉拖着,也不敢把心底的那个名字说出来,就算被别人说破,那个名字也是她内心深处最不可宣之于众的名字,也许,还有一丝保护自己保护贾琏甚至是为以后自己仍可以和贾琏相处留一丝余地的私心在内。
有整个贾府包括贾宝玉在内的玉字辈都在游手好闲养尊处优作对比,贾琏起码还是做事情的,林如海的丧事,平安州的远差,都是贾琏一手经办,更何况贾琏身上也有不少闪光点,对贾赦强占古扇的微言,对尤二姐淫乱过去的既往不咎,对旺儿之子强娶彩云的不满,都显示出贾琏的厚道本质,在府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物,鸳鸯看上贾琏也是很正常的事。
誓绝鸳鸯偶一事后,鸳鸯和贾琏的关系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司棋因事败而病,鸳鸯看过她后“因知贾琏不在家”所以顺道来看凤姐,结果凤姐没看着,倒和贾琏有了一段说话,而且言中带笑,一点也不避嫌,隐约还有调情的成份在内,同是被贾赦怀疑的对象,相比她对宝玉的冷淡,对贾琏的态度就颇值得回味了。而贾琏对鸳鸯的心事也未必不了解,借当一事,不用凤姐平儿出马,自己亲口求鸳鸯,自是心中有把握鸳鸯不会拒绝他,凤姐随后和贾琏的一句话“他可应了?”又分明点出借当之事是凤姐授意贾琏。
鸳鸯的“素日的心高志大的愿”书中没有明指,但从她的言行可以约略猜出与贾琏有关,她既然爱上贾琏,而作为家生子女,有什么结果能有被爷收为房中人更遂心的呢?当然这个爷一定要是贾琏。她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煞费苦心地和凤姐搞好关系,在贾母面前处处维护凤姐,不然以她“怕老太太生气,一点也不肯说”的处事原则,为什么偏偏对凤姐例外呢?邢夫人当众给凤姐难堪,气得凤姐哭,鸳鸯巴巴地从平儿处打听了原委,然后告诉贾母,还在尤氏李纨探春等人面前为凤姐抱不平,这样热心的背后显然私心的成分更大一些,她不象尤二姐那么单纯,也不象秋桐那么愚蠢,她知道要成为贾琏的房中人,凤姐是至关重要的一个人。
她的心事瞒不过凤姐,也瞒不过平儿,这两个贾琏身边最亲密的女人都觉察出了她的情之所系,凤姐对鸳鸯有一个很奇怪的评价“素习是个可恶的”,可从全书看来,鸳鸯连撞见司棋这样伤风败俗的事都能帮之隐瞒,她和主子丫头的关系也是极为融洽,哪里看出“可恶”呢?凤姐此言必是另有所指,指的便是鸳鸯喜欢贾琏,否则以凤姐那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怎么会当面和邢夫人说一大堆邢夫人不爱听的话,是因为她早已窥见了鸳鸯的心事,凤姐曾以开玩笑的方式警告过鸳鸯“你和我少作怪,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了你,要和老太太讨了你作小老婆呢”,而平儿也跟鸳鸯说“你向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也都表明凤姐平儿是知道鸳鸯的心事的。只是鸳鸯的特殊身份,凤姐在贾母面前需要鸳鸯的帮忙和配合,不能象对其他多看贾琏一眼的丫头一样“打个烂羊头”,这使得凤姐对鸳鸯是又依靠又厌恶,凤姐过生日时“变生不测”的“泼醋”,明着是对鲍二家的,但如果没有鸳鸯最后将军的那一杯酒,凤姐也未必会“自觉酒沉了,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更何况鸳鸯的那句绵里藏针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呢!往常倒有些体面,今儿当着这些人,倒拿起主子款调儿来了”也戳到凤姐的痛处,又遇上鲍二家的一事,凤姐对鸳鸯的怨气便顺势一古脑地发泄出来了。她不会让鸳鸯的心愿得遂,贾母的笑说“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是鸳鸯的心愿,但不是凤姐的,“琏儿不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胡了的卷子和他混罢!”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其实道出了凤姐对鸳鸯的排斥。
贾琏注定是鸳鸯的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用《金枝欲孽》中的一句话来说“这份爱放在心里,你还可以继续喜欢下去,一旦说出来,只怕连喜欢也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