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乐文摘

开篇不谈《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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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懂得——黛玉

(2006-12-28 00:48:00) 下一个
红泥火炉
jianghong651@sohu.com


红楼中,哪个角色能演得?那些绝世美女,令人不敢动念,只能说,我最懂得的人是——黛玉。若天赐我以红颜——

我要演出她的孤凄,这份孤凄,表达的形式不仅仅是对月叹息和临风泣泪,不仅仅在于那些触景伤情的时刻,那只是通俗的表达,我要突出宝钗阑言解疑癖之后,黛玉对宝钗的皈依,一声声亲切的好姐姐叫着,娇俏纯甜,毫无杂质,一身尖刺在一段掏心窝子的话语后尾落于地,再没有猜疑和争斗。曾经的多疑尖酸不过是来内心的不安定,那些刺,不过是往昔保护自己的一层外衣。
同样,薛姨妈的几句爱抚就收缴了这个孤凄少女,听她煞有介事、口口声声唤着别人的妈:
黛玉忙命紫鹃包了一包,递与莺儿。黛玉又道:“我好了,今日要出去逛逛。你回去说与姐姐,不用过来问候妈了,也不敢劳他来瞧我,梳了头同妈都往你那里去,连饭也端了那里去吃,大家热闹些。”一本正经的,叫得如此自然,仿佛那就是自己的亲妈,每回读到这里,我几乎要流泪,受不了别人的一点真心,急切着寻找真情,这就是颦儿,谁说她孤僻?孤高的外壳不过是掩盖,那里面包裹着一颗脆弱的最渴望着温暖的心。

孤凄的弱女子黛玉吸取了日月精华而生,所以有着更加灵性易感的心。除了渴盼亲情之外,更易依赖一份温存的爱情,情本不是罪过,但在那样的年代,致命的爱他,也只能让我心变成一口深井,不能让谁看见我内心的涟漪。所以表面的自制和内心的激情构成一对激烈的时而痛苦时而甜蜜的矛盾,所以从这矛盾的罅隙里弥漫出的爱情,不是一泻千里的江流,不是炽热疯狂的火焰,不是诗经中女子的直白,而是如宋词般的婉转含郁,而是闷绕于檀香炉中的轻烟,甜香细细,余韵袅袅。“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潇湘馆春困发幽情”,宝黛之间渺茫的爱情气息,芬芳了自己和周围。但那气息,只能在画面上飘动,要在眼角眉梢稍作停留,一闪即逝,千万不能重笔写实,最可怕的是八七版中在送黛玉晚归的路上,宝玉冲动地抓住了黛玉的手,而黛玉是含羞低首。这样的处理实在是污渎了曹公屏气凝神去刻画的爱情.
事实情况是,当宝玉情迷诉肺腑一腔炽烈时,林妹妹转身急走,她不能面对,当辗转反侧的爱情终于直面,我只能给你一个疾逝的背影,不让你看见我内心的百转千回。透骨入髓的爱情,怎样用语言表达?一句就够了,就这一句话,短短今生,不虚此行。
林妹妹也有激情难抑的时刻,那是被一方旧帕引起的忘情。忘情是因深陷于情,携帕而来的晴雯还在一片迷糊,聪明灵透的黛玉已心领神会,一方旧帕的两端是两颗须臾不能分开的心灵,是穿越黑暗雨夜也能彼此到达的关切。这相知如己的爱情,值得沉醉。正是: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焉得不伤悲!当林黛玉忘却周遭,直书胸臆,写下这样激昂的句子,爱情顿时使她面如桃花,曹公却说她病已渐成,其实爱情就是她与生带来的病,她必然为爱情而存活,这致命的爱情,无可超越,只有阴阳勉强阻隔。

明星们都说,演好一个角色,必须爱她,理解她,包括她的缺点,我们爱黛玉,也承认她的缺点,比如小性,不会处世,送宫花那回她本不该朝着人家周瑞家的发作;湘云说戏子长得像她,她也应该一笑置之,但谁让她是脆弱敏感的林妹妹呢?自我身世的凋零,使她面对众位豪门千金,格外敏感和自尊;以孤零身世身处贾府明争暗斗的氛围里,她纤细的心灵也更易杯弓蛇影,但这些瑕疵影响不了其玉质之纯净,反而更见其天然。

所以若问黛玉是否清醒着看透?我认为:否。凡是沉迷在情之中的人似乎都是不清醒的,情如此缥缈迷茫之物,似花终需谢,似雾终需散,是否值得一心坚执,全部投入?佛家从养身养性的角度反对偏执,因为偏执必然带来痛苦,所以我们看到黛玉为情而辗转,流干她的眼泪和生命,如蜡炬成灰,依然执迷着不悟。这哪里是清醒?

只为爱,只要他,站在爱情的两端,只和你一一对应,管他王爷等等在我眼中不过是臭男人!这种舍他其谁的固执是否是看透?我猜想后文中,黛玉是拿了自己的性命规避了其他的男人,视坚贞胜过生命,质本洁来还洁去,这份偏执哪!
而在人群中她那些率性而为的举动,明显是来自对人情世故的缺乏或蔑视,她对世事洞明的学问和宝玉一样不屑一顾,两个真纯的人才走到一起,这是他们爱的基础,这是两块不肯接受世俗毒化的晶莹璞玉。仿佛《长干行》的前半部分: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两个小儿女撇开现实社会,在一个纯净的小世界里忘我地相爱,或喜或嗔,未必是成熟的表现,但这份单纯,可爱而且令人尊敬。我们从现实世界里抬眼望过去,艳羡不已,那也许是我们曾经的理想。
至于黛玉向宝钗的归顺,与薛姨妈的亲昵,我并不认为是她的投降或屈服,那是她凭着一颗真心对真情的皈依,依然可见她纯净的心地。

而黛玉是否是最美的,是哪种美?不必争论,她值得我们细细赏析:
身姿的纤秀袅娜,气质的飘逸出尘,是众所公认的。看起来是宜静的美,但黛玉並非只是挂在墙上的单调美人,她的心性还能挖掘出来爱热的活泼娇俏的一面,这让她的性情比宝钗多了可爱,比迎探惜多了灵动。兴办诗社,她积极热心,曹公的闪烁文字中,她俏语娇音时而闪现,42回中格外突出:

宝钗笑道:“不用问,狗嘴里还有象牙不成!”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把黛玉按在炕上,便要拧他的脸。黛玉笑着忙央告:“好姐姐,饶了我罢!颦儿年纪小,只知说,不知道轻重,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还求谁去?”众人不知话内有因,都笑道:“说的好可怜见的,连我们也软了,饶了他罢。”宝钗原是和他顽,忽听他又拉扯前番说他胡看杂书的话,便不好再和他厮闹,放起他来。黛玉笑道:“到底是姐姐,要是我,再不饶人的。”宝钗笑指他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众人爱你伶俐,今儿我也怪疼你的了。过来,我替你把头发拢一拢。”黛玉果然转过身来,宝钗用手拢上去。宝玉在旁看着,只觉更好……此刻,在这一片闺中静谧气氛中,我不能猜想,钗黛各怀机心,在颦儿如此娇俏欢颜前,任谁的心都会温软,情不自禁的爱她。

娇俏的女孩容易陷于简单的心性,可爱但缺少内涵,比如湘云给我们的感觉。但黛玉还有一份诗意秀雅的品格,葬花时节,荷锄而立,袅袅婷婷,那份悲哀也带着无人能模仿的诗意。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人菊交融,物我两忘,只剩一份遗世独立的清冷孤高,写透了黛玉精神气质的风雅。

颦儿才貌世应稀,无人能演得她的绝世风姿。只能隔着遥远的年代和距离,让我们想象她的丰神,每个季节,她的爱情和桃花一样依然美丽却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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