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乐文摘

开篇不谈《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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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宴白莲太君赏花魅 失灵玉吴玮知祸殃

(2005-04-30 21:17:34) 下一个

第十七卷 宴白莲太君赏花魅 失灵玉吴玮知祸殃

话说全耀文带了吴螭出来,一宿无话,静候吴智回来。单是那些女尼女道重进园来,都喜欢的了不得,欲要到各处逛逛,明日预备进宫。不料全耀文便吩咐了看院的婆子并小厮看守,惟给了些饮食,却是一步不准走开。那些女孩子摸不着头脑,只得坐着等到天亮。园里各处的丫头虽都知道拉进女尼们来预备宫里使唤,却也不能深知原委。
到了明日早起, 吴智正要下班,因堂上发下两省城工估销册(1)子立刻要查核,一时不能回家,便叫人告诉吴奎说:“全耀文回来,你务必查问明白。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了,不必等我。办好了,去回老爷。”吴奎奉命,先替螭儿喜欢,又想道:若是办得一点影儿都没有,又恐吴礼吴智生疑,“不如回明太太讨个主意办去,便是不合老爷的心,我也不至甚担干系。”主意定了,进内去见董夫人,陈说:“昨日老爷见了揭帖生气,把螭儿和女尼女道等都叫进府来查办。今日老爷不耐烦问这种不成体统的事,叫我来回太太,该怎么便怎么样。我所以来请示太太,这件事如何办理?”董夫人听了,诧异道:“这是怎么说!若是螭儿这么样起来,这还成咱们家的人了么!但只这个贴帖儿的也可恶,这些话可是混嚼说得的么。你到底问了螭儿有这件事没有呢?”吴奎道:“刚才也问过了。太太想,别说他干了没有,就是干了,一个人干了混帐事也肯应承么?但只我想螭儿也不敢行此事,知道那些女孩子都是娘娘一时要叫的,倘或闹出事来,怎么样呢?依儿子的主见,要问也不难,若问出来, 太太怎么个办法呢?”董夫人道:“如今那些女孩子在那里?”吴奎道:“都在园里锁着呢。”董夫人道:“姑娘们知道不知道?” 吴奎道:“大约姑娘们也都知道是预备宫里头的话,外头并没提起别的来。”董夫人道:“很是。这些东西一刻也是留不得的。头里我原要打发他们去来着,都是你们说留着好,如今不是弄出事来了么。将来就是娘娘查问,只据实禀告就完了。你竟叫全耀文那些人带去,细细的问他的本家有人没有,将文书查出,花上几十两银子,雇只船,派个妥当人送到本地,一概连文书发还了,也落得无事。若是为着一两个不好,个个都押着他们还俗,那又太造孽了。若在这里发给官媒,虽然我们不要身价,他们弄去卖钱,那里顾人的死活呢。螭儿呢,你便狠狠的说他一顿。除了祭祀喜庆,无事叫他不用到这里来,看仔细碰在老爷气头儿上,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并说与帐房儿里,把这一项钱粮档子销了。还打发个人到妙仙庵,说老爷的谕:除了上坟烧纸,若有本家爷们到他那里去,不许接待。若再有一点不好风声,连老姑子一并撵出去。”
吴奎一一答应了,出去将董夫人的话告诉全耀文大,说:“是太太主意,叫你这么办去。办完了,告诉我去回太太。你快办去罢。回来老爷来,你也按着太太的话回去。”全耀文听说,便道:“我们太太真正是个佛心。这班东西着人送回去。既是太太好心,不得不挑个好人。 螭哥儿竟交给爷开发了罢。那个贴帖儿的,奴才想法儿查出来,重重的收拾他才好。” 吴奎点头说:“是了。”即刻将吴螭发落。 全耀文也赶着把女尼等领出,按着主意办去了。 晚上吴智回家,吴奎全耀文回明吴智。吴智听是董夫人主意,也不便深问,只得如实禀给吴礼。吴礼本是省事的人,听了也便撂开手了。独有那些无赖之徒,听得吴府发出二十个女孩子出来,那个不想。究竟那些人能够回家不能,未知着落,亦难虚拟。


且说玲珑因茗筠渐好,园中无事,听见女尼等预备宫内使唤,不知何事,便到权太君那边打听打听,恰遇着如意下来,闲着坐下说闲话儿,提起女尼的事。如意诧异道:“我并没有听见,回来问问大奶奶就知道了。”正说着,只见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过来请权太君的安,如意陪了上去。那两个女人因权太君正睡晌觉,就与如意说了一声儿回去了。玲珑问:“这是谁家差来的?”如意道:“还有谁?就是通判潘福家的人。好讨人嫌。家里有了一个女孩儿生得好些,便献宝的似的,常常在老太太面前夸他家姑娘长得怎么好,心地怎么好,礼貌上又能,说话儿又简绝,做活计儿手儿又巧,会写会算,尊长上头最孝敬的,就是待下人也是极和平的。来了就编这么一大套,常常说给老太太听。我听着很烦。这几个老婆子真讨人嫌。我们老太太偏爱听那些个话。老太太也罢了,还有麒麟,素常见了老婆子便很厌烦的,偏见了他们家的老婆子便不厌烦。 你说奇不奇!前儿还来说,他们姑娘现有多少人家儿来求亲, 他们老爷总不肯应,心里只要和咱们这种人家作亲才肯。一回夸奖,一回奉承,把老太太的心都说活了。”玲珑听了一呆,便假意道:“若老太太喜欢,为什么不就给麒麟定了呢?” 如意正要说出原故,听见上头说:“老太太醒了。” 如意赶着上去。
玲珑只得起身出来,回到园里。一头走,一头想道:“天下莫非只有一个麒麟,你也想他,我也想他。我们家的那一位越发痴心起来了,看他的那个神情儿,是一定在麒麟身上的了。三番五次的病,可不是为着这个是什么!这家里金的银的还闹不清,若添了一个什么潘姑娘,更了不得了。我看麒麟的心也在我们那一位的身上,听着如意的说话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这不是我们姑娘白操了心了吗?”珑本是想着茗筠,往下一想,连自己也不得主意了,不免掉下泪来。要想叫茗筠不用瞎操心呢,又恐怕他烦恼,若是看着他这样,又可怜见儿的。左思右想,一时烦躁起来,自己啐自己道:“你替人耽什么忧!就是茗姑娘真配了麒麟,他的那性情儿也是难伏侍的。麒麟性情虽好,又是贪多嚼不烂的。我倒劝人不必瞎操心,我自己才是瞎操心呢。从今以后,我尽我的心伏侍姑娘,其余的事全不管!”这么一想,心里倒觉清净。回到燕子坳来,见茗筠独自一人坐在炕上,誊麒麟做过的诗文谜语及自己的诗词。抬头见玲珑来,便问:“你到那里去了?”玲珑道:“我今儿瞧了瞧姐妹们去。” 茗筠道:“敢是找贺燕姐姐去么?”玲珑道:“我找他做什么。” 茗筠一想这话,怎么顺嘴说了出来,反觉不好意思,便啐道:“你找谁与我什么相干!倒茶去罢。”
玲珑也心里暗笑,出来倒茶。只听见园里的一叠声乱嚷,不知何故,一面倒茶,一面叫人去打听。回来说道:“万花坊里的白莲本来已枯萎了,一年多也没开花结藕,也没人理他。昨日麒麟走去,瞧见池里竟有大片大片的荷叶,水面上好象露出了骨朵儿似的。人都不信,没有理他。忽然今日开得很好的白莲花,众人诧异,都争着去看。连老太太,太太都哄动了来瞧花儿呢,所以孝奶奶叫人收拾园里败叶枯枝,这些人在那里传唤。” 茗筠也听见了,知道老太太来,便更了衣,叫盈儿去打听,“若是老太太来了,即来告诉我。”盈儿去不多时,便跑来说:“老太太,太太好些人都来了,请姑娘就去罢。”茗筠略自照了一照镜子,掠了一掠鬓发,便扶着玲珑到万花坊来。
已见老太太坐在麒麟常卧的榻上,茗筠便说道:“请老太太安。”退后,便见了董韩倪三夫人,回来与尤洁、曼萍、茹萍、韩玖丽彼此问了好。只有慧兰因病未来,权仙蓉因他叔叔要给他放定,接了家去,董如红跟他姐姐家去住了:所以茗筠今日见的只有数人。大家说笑了一回,讲究这花开得古怪。 权太君道:“这花儿应在六七月里开的,如今虽是十一月,因节气迟,还算十月,应着小阳春(2)的天气,这花开因为和暖是有的。”董夫人道:“老太太见的多,说得是。也不为奇。”韩夫人向倪夫人道:“我听见这一池的藕枯死了一年多,怎么这回不应时候儿开了,必有个原故。”尤洁笑道:“老太太与太太说得都是。据我的糊涂想头,必是麒麟有喜事来了,此花先来报信。”曼萍虽不言语,心内想:“此花必非好兆。大凡顺者昌,逆者亡。草木知运,不时而发,必是妖孽。”只不好说出来。独有茗筠听说是喜事,心里触动,便高兴说道:“当初田家有荆树一棵(3),三个弟兄因分了家,那荆树便枯了。后来感动了他弟兄们仍旧在一处, 那荆树也就荣了。可知草木也随人的。如今三哥哥认真念书,舅舅喜欢,那白莲也就开了。”权太君董夫人听了喜欢,便说:“岳姑娘比方得有理,很有意思。”
正说着,吴礼、吴智、吴信、吴才、吴梅都进来看花。吴智便说:“据我的主意,把这一池白莲拔去,起出根来烧了,必是花妖作怪。”吴礼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用烧他,随他去就是了。” 权太君听见,便说:“谁在这里混说!人家有喜事好处,什么怪不怪的。若有好事,你们享去,若是不好,我一个人当去。你们不许混说。” 吴礼听了,不敢言语,讪讪的同吴智等走了出来。
那权太君高兴,叫人传话到厨房里,快快预备酒席,大家赏花。叫:“麒麟,才儿,梅儿各人做一首诗志喜。岳姑娘的病才好,不要他费心,若高兴,给你们改改。”对着尤洁道: “你们都陪我喝酒。”尤洁答应了“是”。一时摆上酒菜,一面喝着,彼此都要讨老太太的欢喜,大家说些兴头话。麒麟上来,斟了酒,便立成了四句诗,写出来念与权太君听道:
白莲何事忽摧颓(4),今日繁花为底开?
应是北堂增寿考,一阳旋复占先梅。
吴才也写了来念道:
草木逢春当茁芽,白莲未发候偏差。
人间奇事知多少,冬月开花独我家。
吴梅恭楷誊正,呈与权太君, 权太君命尤洁念道:
烟凝媚色春前萎,霜浥白妍雪后开。
莫道此花知识浅,欣荣预佐合欢杯。
权太君听毕,便说:“我不大懂诗,听去倒是梅儿的好,才儿做得不好。都上来吃饭罢。”麒麟看见权太君喜欢,更是兴头。因想起:“绣翠死的那年白莲枯死的,今日白莲复荣,我们院内这些人自然都好。但是绣翠不能象花的死而复生了。”顿觉转喜为悲。忽又想起前日吴瑕提慧兰要把田秀补入,或此花为他而开,也未可知,却又转悲为喜,依旧说笑。
权太君还坐了半天,然后扶了牡丹回去了。董夫人等跟着过来。只见银杏笑嘻嘻的迎上来说:“我们奶奶知道老太太在这里赏花,自己不得来,叫奴才来伏侍老太太,太太们,还有两匹红送给麟三爷,当作贺礼。”贺燕过来接了,呈与权太君看。 权太君笑道:“偏是兰丫头行出点事儿来,叫人看着又体面,又新鲜,很有趣儿。”贺燕笑着向银杏道:“回去替麟三爷给大奶奶道谢。要有喜大家喜。” 权太君听了笑道:“嗳哟,我还忘了呢, 兰丫头虽病着,还是他想得到,送得也巧。”一面说着,众人就随着去了。银杏私与贺燕道:“奶奶说,这花开得奇怪,叫你铰块红绸子在池边挂挂,便应在喜事上去了。以后也不必只管当作奇事混说。”贺燕点头答应,送了银杏出去。不题。

且说那日麒麟本来穿着一裹圆的皮袄在家歇息,因见花开,只管出来看一回,赏一回, 叹一回,爱一回的,心中无数悲喜离合,都弄到这池莲花儿上去了。忽然听说权太君要来, 便去换了一件衣服,出来迎接权太君。匆匆穿换,未将灵玉麒麟挂上。及至后来权太君去了,仍旧换衣。贺燕见麒麟脖子上没有挂着,便问:“那块灵玉麒麟呢?”麒麟道:“才刚忙乱换衣,摘下来放在炕桌上,我没有带。”贺燕回看桌上并没有,便向各处找寻,踪影全无,吓得贺燕满身冷汗。麒麟道:“不用着急,少不得在屋里的。问他们就知道了。”贺燕当作贞镜等藏起吓他顽,便向贞镜等笑着说道:“小蹄子们,顽呢到底有个顽法。 把这件东西藏在那里了?别真弄丢了,那可就大家活不成了。”贞镜等都正色道:“这是那里的话!顽是顽笑是笑,这个事非同儿戏,你可别混说。你自己昏了心了,想想罢,想想搁在那里了。这会子又混赖人了。”贺燕见他这般光景,不象是顽话,便着急道:“皇天菩萨小祖宗,到底你摆在那里去了?”麒麟道:“我记得明明放在炕桌上的,你们到底找啊。”贺燕,贞镜,玉扣等也不敢叫人知道,大家偷偷儿的各处搜寻。闹了大半天,毫无影响,甚至翻箱倒笼,实在没处去找,便疑到方才这些人进来,不知谁捡了去了。 贺燕说道:“进来的谁不知道这麒麟是性命似的东西呢,谁敢捡了去呢。你们好歹先别声张,快到各处问去。若有姐妹们捡着吓我们顽呢,你们给他磕头要了回来,若是小丫头偷了去,问出来也不回上头,不论把什么送给他换了出来都使得的。这可不是小事, 真要丢了这个,比丢了麟三爷的还利害呢。”贞镜玉扣刚要往外走,贺燕又赶出来嘱咐道:“头里在这里吃饭的倒先别问去,找不成再惹出些风波来,更不好了。”贞镜等依言分头各处追问,人人不晓,个个惊疑。贞镜等回来,俱目瞪口呆,面面相窥。麒麟也吓怔了。贺燕急的只是干哭。找是没处找,回又不敢回,万花坊里的人吓得个个象木雕泥塑一般。
大家正在发呆,只见各处知道的都来了。曼萍叫把园门关上,先命个老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再往各处去寻去,一面又叫告诉众人:若谁找出来,重重的赏银。大家头宗要脱干系,二宗听见重赏,不顾命的混找了一遍,甚至于茅厮里都找到。谁知那块灵玉麒麟竟象绣花针儿一般, 找了一天,总无影响。尤洁急了,说:“这件事不是顽的,我要说句无礼的话了。”众人道:“什么呢?”尤洁道:“事情到了这里,也顾不得了。现在园里除了麒麟,都是女人,要求各位姐姐,妹妹,姑娘都要叫跟来的丫头脱了衣服,大家搜一搜。若没有,再叫丫头们去搜那些老婆子并粗使的丫头。”大家说道:“这话也说的有理。现在人多手乱,鱼龙混杂,倒是这么一来,你们也洗洗清。”那些丫头们也都愿意洗净自己。先是银杏起,银杏说道:“打我先搜起。”于是各人自己解怀,尤洁一气儿混搜。曼萍嗔着尤洁道:“孝嫂子,那个人既偷了去,还肯藏在身上?况且这件东西在家里是宝,到了外头,不知道的是废物,偷他做什么?我想来必是有人使促狭。”众人听说,又见才儿不在这里,昨儿是他满屋里乱跑,都疑到他身上,只是不肯说出来。尤洁想了想道:“使促狭的只有才儿。”曼萍点点头儿道:“咱们叫个人去悄悄的叫了他来,背地里哄着他,叫他拿出来,然后吓着他,叫他不要声张。这就完了。”大家点头称是。
尤洁便向银杏道:“这件事还是得你去才弄得明白。”银杏答应,就赶着去了。不多时同了才儿来了。 众人假意装出没事的样子,叫人沏了碗茶搁在里间屋里,众人故意搭讪走开。原叫银杏哄他,银杏便笑着向吴才道:“你三哥哥的麒麟丢了,你瞧见了没有?”吴才便急得紫涨了脸,瞪着眼说道:“人家丢了东西,你怎么又叫我来查问,疑我。我是犯过案的贼么!”银杏见这样子,倒不敢再问,便又陪笑道:“不是这么说,怕四爷要拿了去吓他们, 所以白问问瞧见了没有,好叫他们找。”吴才道:“他的东西在他身上,看见不看见该问他,怎么问我。捧着他的人多着咧!得了什么不来问我,丢了东西就来问我!”说着,起身就走。众人不好拦他。这里麒麟倒急了,说道:“都是这劳什子闹事,我也不要他了。你们也不用闹了。才儿一去,必是嚷得满院里都知道了,这可不是闹事了么。”贺燕等急得又哭道:“小祖宗,你看这麒麟丢了没要紧,若是上头知道了,我们这些人就要粉身碎骨了!”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更加伤感,明知此事掩饰不来,只得要商议定了话,回来好回权太君诸人。麒麟道: “你们竟也不用商议,硬说我摔了就完了。”银杏道:“我的爷,好轻巧话儿!上头要问为什么摔的呢,他们也是个死啊。倘或要起摔破的碴儿来,那又怎么样呢?”麒麟道:“不然便说我前日出门丢了。”众人一想,这句话倒还混得过去,但是这两天又没上学,又没往别处去。 麒麟道:“怎么没有,大前儿还到千乐王府里听戏去了呢,便说那日丢的。”曼萍道:“那也不妥。既是前儿丢的,为什么当日不来回。”众人正在胡思乱想,要装点撒谎,只听得韦姨娘的声儿哭着喊着走来说:“你们丢了东西自己不找,怎么叫人背地里拷问才儿。我把才儿带了来,索性交给你们这一起? 上水的,该杀该剐,随你们罢。”说着,将吴才一推说:“你是个贼,快快的招罢!”气得吴才也哭喊起来。
尤洁正要劝解,丫头来说:“太太来了。”贺燕等此时无地可容,麒麟等赶忙出来迎接。韦姨娘暂且也不敢作声,跟了出来。董夫人见众人都有惊惶之色,才信方才听见的话,便道:“那块麒麟真丢了么?”众人都不敢作声,董夫人走进屋里坐下,便叫贺燕。慌得贺燕连忙跪下,含泪要禀。董夫人道:“你起来,快快叫人细细找去,一忙乱倒不好了。”贺燕哽咽难言。 麒麟生恐贺燕真告诉出来,便说道:“太太,这事不与贺燕相干。是我前日到千乐王府那里听戏, 在路上丢了。”董夫人道:“为什么那日不找?”麒麟道:“我怕他们知道, 没有告诉他们。我叫福顺等在外头各处找过的。”董夫人道:“胡说!如今脱换衣服不是贺燕他们伏侍的么。大凡哥儿出门回来,手巾荷包短了,还要问个明白,何况这块麒麟不见了,便不问的么!” 麒麟无言可答。韦姨娘听见,便得意了,忙接过口道:“外头丢了东西,也赖才儿!”话未说完,被董夫人喝道:“这里说这个,你且说那些没要紧的话!”韦姨娘便不敢言语了。还是尤洁曼萍从实的告诉了董夫人一遍,董夫人也急得泪如雨下,索性要回明权太君,去问韩夫人和倪夫人那边跟来的这些人去。
慧兰病中也听见麒麟丢失,知道董夫人过来,料躲不住,便扶了佳玲来到园里。正值董夫人起身要走,慧兰娇怯怯的说:“请太太安。”麒麟等过来问了慧兰好。董夫人因说道:“你也听见了么,这可不是奇事吗?刚才眼错不见就丢了,再找不着。你去想想,打从老太太那边丫头起至你们银杏,谁的手不稳,谁的心促狭。我要回了老太太,认真的查出来才好。不然是断了麒麟的命根子了。” 慧兰回道:“咱们家人多手杂,自古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里保得住谁是好的。但是一吵嚷已经都知道了,偷东西的人若叫太太查出来, 明知是死无葬身之地,他着了急,反要毁坏了灭口,那时可怎么处呢。据我的糊涂想头,只说麒麟本不爱他,撂丢了,也没有什么要紧。只要大家严密些,别叫老太太老爷知道。这么说了,暗暗的派人去各处察访,哄骗出来,那时东西也可得,罪名也好定。不知太太心里怎么样?”董夫人迟了半日,才说道:“你这话虽也有理,但只是老爷跟前怎么瞒的过呢。”便叫才儿过来道:“你三哥哥的麒麟丢了,白问了你一句,怎么你就乱嚷。 若是嚷破了,人家把那个毁坏了,我看你活得活不得!”吴才吓得哭道:“我再不敢嚷了。”韦姨娘听了,那里还敢言语。董夫人便吩咐众人道:“想来自然有没找到的地方儿,好端端的在家里的,还怕他飞到那里去不成。只是不许声张。限贺燕三天内给我找出来,要是三天找不着,只怕也瞒不住,大家那就不用过安静日子了。”说着,便起身往自己院去,一边叫慧兰命人去请韩夫人和倪夫人过来商议踩缉(5)。不题。
这里尤洁等纷纷议论,便传唤看园子的一干人来,叫把园门锁上,快传计清家的来,悄悄儿的告诉了他,叫他吩咐前后门上,三天之内,不论男女下人从里头可以走动, 要出时一概不许放出,只说里头丢了东西,待这件东西有了着落,然后放人出来。计清家的答应了“是”,因说:“前儿奴才家里也丢了一件不要紧的东西,计清必要明白,上街去找了一个测字的,那人叫做什么蓝铁嘴,测了一个字,说的很明白,回来依旧一找便找着了。”贺燕听见,便央及计家的道:“好计奶奶,出去快求计大爷替我们问问去。”那计清家的答应着出去了。韩玖丽道:“若说那外头测字打卦的,是不中用的。前两日我在伴云那里,听他说起扶乩,竟是个中能手。何不烦他问一问。况且我听见说这块灵玉麒麟原有仙机,想来问得出来。 ”众人都诧异道:“咱们常见的,从没有听他说起。”贞镜便忙问玖丽道:“他既跟你说这个,想来别人求他是不肯的, 好姑娘,我给姑娘磕个头,求姑娘就去,若问出来了,我一辈子总不忘你的恩。”说着,赶忙就要磕下头去,玖丽连忙拦住。 茗筠等也都怂恿着玖丽速往义善庵去。一面计清家的进来说道:“姑娘们大喜。计清测了字回来说,这麒麟是丢不了的, 将来横竖有人送还来的。”众人听了,也都半信半疑,惟有贺燕贞镜喜欢的了不得。 曼萍便问:“测的是什么字?”计清家的道:“他的话多,奴才也学不上来,记得是拈了个赏人东西的‘赏’字。那蓝铁嘴也不问,便说:‘丢了东西不是?’“尤洁道:“这就算好。”计清家的道:“他还说,‘赏’字上头一个‘小’字,底下一个‘口’字,这件东西很可嘴里放得, 必是个珠子宝石大小的物件。”众人听了,夸赞道:“真是神仙。往下怎么说?”计清家的道:“他说底下‘贝’字,拆开不成一个‘见’字,可不是‘不见’了?因上头拆了‘当’字,叫快到当铺里找去。‘赏’字加一‘人’字,可不是‘偿’字?只要找着当铺就有人,有了人便赎了来, 可不是偿还了吗。”众人道:“既这么着,就先往左近找起,横竖几个当铺都找遍了,少不得就有了。咱们有了东西,再问人就容易了。”尤洁道:“只要东西,那怕不问人都使得。计嫂子,烦你就把测字的话快去告诉大奶奶,回了太太,先叫太太放心。就叫大奶奶快派人查去。”计家的答应了便走。
众人略安了一点儿神, 呆呆的等玖丽回来。正呆等,只见跟麒麟的福顺在门外招手儿, 叫小丫头子快出来。那小丫头赶忙的出去了。福顺便说道:“你快进去告诉我们三爷和里头太太奶奶姑娘们天大喜事。”那小丫头子道:“你快说罢,怎么这么累赘。”福顺笑着拍手道:“我告诉姑娘,姑娘进去回了,咱们两个人都得赏钱呢。你打量什么,麟三爷的那块麒麟呀,我得了准信来了。”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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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估销册——预计工程花销的册子,犹预算册。
(2) 小阳春——也叫小春,指阴历十月。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十月朔日黍 ,俗谓之秦岁首。”注:“天气和暖似春,故曰小春。”
(3) 田家有荆树一棵——传说田真兄弟三人分家,要把一棵紫荆树破成三份,紫荆树马上枯死。田家兄弟受了感动,复又合居,紫荆树即复活开花。见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
(4) 摧颓(cui tui)——本意为废败、毁坏,这里是萎败、干枯的意思。
(5) 踩缉——追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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