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乐文摘

开篇不谈《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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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缩的悲凉-林黛玉

(2004-10-28 20:19:40) 下一个
空旷海底的鱼 2004-07-06 文学城 在现代人眼中,无论是审美角度还是“实用”角度,林黛玉都不如薛宝钗;至多有人用“病态美”一词来概括黛玉的动人之处,博得大多数人的认同。其实,当读者对黛玉评头论足时,殊不知自己已陷入世俗审美观的泥潭。因为黛玉的美不在于她是否有宝钗式的勾世媚俗的容貌,而在于她浑身蕴籍的无以复加的悲凉! 先请看曹公为林黛玉刻画的肖像: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红楼梦》第三回) 在此全没有“瓜子脸”、“琼瑶鼻”“樱桃口”之类描写女子外貌的艳俗之词,而是集中于三点:凄楚、娇弱、风流。“凄楚”是形容面庞的表态,以此既暗示她身世之凄凉,又突显她悲世悯人的人生观;“娇弱”是形容身体的状态,以此既暗示她生存之艰难,又表明男权暴力社会下弱者反抗的无望;“风流”是形容处世的态度,以此既暗示她品性之卓孑,又流露了她超凡脱俗的才情。从这一段描写看来,我们发现黛玉的肖像与她的行止处世浑然一体,笼罩在悲凉雾气之中,换句话说,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一团浓缩后的悲凉。作者明在刻画黛玉的肖像,却着力渲染无奈、悲酸的气氛,目的却在揭示了一出亘古无匹的大悲剧,即流俗社会中人类真性情必然泯灭的可悲结局。 悲剧在凡夫俗子和先知先觉是不一样的。凡夫俗子仅是看到了发生后的悲剧感到悲哀,先知先觉却预见悲剧的发生但又不能避免,其中的情感只能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悲凉”。林黛玉在作者曹雪芹笔下是一个比宝玉还具灵性的人物,她是真正的“太虚幻境”的主人(见《红楼梦》第五回),作者赋予她超凡脱俗的才情和识见。我们多熟知黛玉的名作“葬花词”,或说这是伤春,哀叹飞逝的年华,或说这是感遇,是对封建社会摧残女性的控诉。我以为不仅仅如此,要认识它,必需拿黛玉的另外一些著作和“什么臭男人”等名言一起考虑。虚伪道德教化和暴力统治结合的社会上,人性(尤其是男人)已被严重外化、物化,闺中女儿几乎成了这个社会上仅存的拥有真性情的微弱一族。男人们只顾自己的名利权荣,争名斗气、逞威示勇,哪里还有几个珍惜真情且付出真情的男人?社会上哪里还有演绎和保护真情的舞台?但这谁又能改变呢?所以“葬花吟”哭的是人间真情的终结和男权社会下弱者反抗的无望,也是一次不与浊世同流合污的明志;而更重要的是,它也暗含了诗人预见自己的命运以及宝黛爱情在浊世中的结局。 这种见识也同样体现在林黛玉的历史观中,如《五美吟》写了几个令林黛玉的“可欣可羡可悲可叹”的历史女性 : 西施  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虞姬  肠断乌骓夜啸风,虞兮幽恨对重瞳。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 明妃  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命薄古今同。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 绿珠  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红拂  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具眼识穷途,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 从内容来看,她所“欣”者,乃绿珠得到石崇的生死相许的真情;她所“羡”者,乃红拂不受羁縻的独立个性;她所“悲”者,乃空具“倾城”“绝艳”容颜的西施和明妃(昭君);她所“叹”者,乃空有真情却不能跳出权力围城的西施和虞姬。在这里,黛玉将历史上著名的五位女性的身世放在一起咏叹,看似不同的剧情却有相同的悲音:红颜薄命,真情难继。将绿珠效死于“何曾重娇娆”的石崇的真情与虞姬从死于的项羽的“幽恨”作比较,显然流露出对虞姬真情空投的感叹;将“一代倾城”的西施和“绝艳惊人”的明妃比较,同是“红颜命薄”的悲悯却有不同的侧重:前者为邦国大义所累,虽名垂青史而不如东村陋女;后者为政治暴力所害,虽百般辩护而更见悲辛(“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一句即表明诗人对昭君和番是由于画工从中作祟的说法嗤之以鼻。)。此外,诗人附带地把虞姬的“死情”与黥布、彭越之“死君”对比,褒贬之情昭然若揭。传统历史都是史家站在“忠君爱国”“修齐治平”的立场来品评人物,而在这里却以女性的身家利益为出发点,以人类始初性情(真情)的落实情况为依归,从而实现了“对传统历史观的颠覆。”(李颉语) 林黛玉的独立、自由的个性和对人类真性情的执着追求,十分鲜明地体现在她的爱情观上。我以为,从作者创设了宝黛间既有“木石前盟”的预约、此生又有“金玉良缘”的冲击和考验等情节看,林黛玉追求的爱情绝不是一见钟情式的闪电恋爱,也不是考究郎才女貌式的世俗婚姻,而是建立在纯洁情感上的、经过长期的了解导致相互信赖的两性真情;这种爱是灵魂上的结合,这种情是人类始初的没有任何雕饰的真情。但是从故事演绎的结局看,深闺弱质不能抵抗世俗社会下的风刀霜剑,前生的爱情誓言(“木石前盟”)加这辈子刻骨铭心的真情也不能战胜虚伪道德雕饰和世俗权力支撑下的“金玉良缘”。对宝黛的爱情来说,可以概括成一句话:生命随春花随泪,泪尽春亡花落时(这里的“春”指真情,这里的花指宝玉,这里的泪指黛玉。)。 黛玉的容颜和黛玉的行止处世浑然一体,作者以此揭示了人类的悲剧,所以读者眼里读出来的只是浓缩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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