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洋名字吗?
在办理移民申请时,移民顾问语重心长地建议,移民后一定要争取尽快融入主流社会,入乡随俗。取一个洋名字,是融入的第一步。
洋名字,我很早就有过。那是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学期突然来了一个蓝眼睛、鹰勾鼻的外教,教我们英语口语。那个时候,外教是个稀罕物。 整个学期,他都忙着给我们取洋名、用简单的句子自我介绍。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位来自天津的同学,洋名John。他用英语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约翰,我来自天津。“约翰”和“天津”两个词,他是用纯正的天津话说的,又把发音故意拖长了一些,引得哄堂大笑。那位外教一脸蒙圈,跟着我们傻笑。
我选的洋名是亚历山大,千古一帝,扑克牌里的梅花老K,仅次于大卫王(黑桃k)和查理曼大帝(红桃K),力压凯撒大帝(方块k)。有了这个洋名加持,我马上找到了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感觉。
要是现在,我肯定不会要这个名字,它已经被小朋友们玩儿坏了。我还是想活得轻松一些的,不要那么沉重。
后来又学了一阵子俄语,来自基辅的美女外教要给我们取一个俄文名字。我还想沿用以前那个洋名字,好几个沙皇叫亚历山大。只是这个名字用俄语念,最后一个音节得卷起舌头,还得打一个嘟噜,对初学者有难度。我嗑嗑巴巴表达了这个意思,又作顾盼自雄状。美女老师马上张开双臂,热情洋溢地欢呼:萨沙,欢迎我们的萨沙!甜甜的、腻腻的、傻傻的,骨头都酥软了。今天想起来,还有些陶醉。真奇怪,那些人高马大、满脸胡须、雄才大略的沙皇,居然也有这么萌萌哒的爱称。
前几年认识了一位客人,一位雷厉风行的大姐,她的姓和名都挺难发音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自我介绍,报了中文姓名,然后说,你可以叫我亚历山大。我又请教她的名字的正确读法。她教了我几遍,说这是一个犹太人的名字,不常见。她接着说,你为什么要取一个洋名字?你们中国人的名字很讲究的呀。她还知道,传统中国人的名字,是由三个方块字组成的:第一个字是姓;第二个字是辈份,表示自己在家族树上的位置;第三个字是美好的愿望和祝福。这样简洁的名字,有这么丰富的含义,任何别的民族都作不到。如果有人是真心诚意想和你交往,肯定会有办法记住你的名字的。她说她的名字很难发音、很难记,但从来没有妨碍她交朋友、作生意,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有一个别的名字。我夸她说得有道理。再见到她,她已经把我的中文名字叫得字正腔圆了。
我们的名字,都是姓在前、名在后,西方人的姓名则相反。我见到过在法律文书中,因为姓和名位置错乱,而出现麻烦的。
我们的有些名字,正读、倒读,都无伤大雅。譬如,张三变三张,王五成五王。但有些名字,倒过来念,就有些尴尬。一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姓金名伟生;一个标标致致的大姑娘,姓陶名碧云。都是好名字,但倒过来念,老外听不出来,中国人听了,难免会有异样的感觉。
唉,取名字,难!海外华人的名字,更难!谁知道哪儿踩着雷了呀!
西方人的名字也有好处,就那么一些从圣经中或从古希腊文化中淘来的名字,也不具备什么特殊的字面含义,祖祖辈辈都可以称为“路易”或者“乔治”,从一世到无穷世。
我有几个越南邻居。他们的姓名如果写成汉字,很容易读,如胡志明,如阮基石。但人家改用字母文字了,那些名字写岀来,我就犹如狗咬刺猬,无从下嘴了。尤其是,名字里一长串辅音字母挤在一起,念的时候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怕冒犯人家,不敢尝试,估计只有重感冒时,才发得出那些个音来。幸好,他们都有洋名字,所以,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和他们打招呼。
(《姓名乱弹之一》写于2024-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