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乡下人
乡下人,在大多数中文语境里,都不是一个褒义词。乡下人进城,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徒增笑柄。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说:“乡下人在城里人眼睛里是愚的……乡下人在马路上听见背后汽车连续地按喇叭,慌了手脚,东避也不是,西躲又不是……乡下人没有见过城里的世面,因之而不明白怎样应付汽车,那是知识问题,不是智力问题。”
多年以前,从北京到上海出差,顺路拜访一位在上海工作的老同学。他五六岁的孩子开门,用上海话问我找谁。我不会说上海话,简单的几个句子还听得懂。我报上他爸爸的名字,他回头向屋内喊道:爸爸,一个外地来的乡下人找你!我补充一句:我是从北京来的。小家伙也补充一声:爸爸,一个北京来的乡下人。
北京人生活在天子脚下,也有他们良好的自我感觉。八十年代初,刚到北京时,无论公共汽车售票员,还是商店的营业员,甚至胡同里的板儿爷,凭那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就足以傲视所有的乡下人,将他们视同自己的下属。老舍先生曾经说:在北京人眼里,只有北京人才是城里人,其他外地人都是乡下人,什么上海啊、苏州啊、无锡啊,乃至英吉利、法兰西、美利坚,那也一概都是乡下,只有北京人才是城里人。
沈从文先生不是一个真正的乡下人,他在大城市里生活多年后,还是自称乡下人。他说:我实在是个乡下人,说乡下人我也毫无骄傲,也不在自贬。乡下人照例有根深蒂固永远是乡巴佬的性情,爱憎和哀乐自有它独特的式样,与城市中人截然不同。
乡下人实在,有话就说,开门见山,关门教子,不会装腔作势,拿大话吓人,拿假话骗人,拿漂亮话哄人。乡下人生性憨厚,死脑筋,死心眼,认死理,丁是丁,卯是卯,不会见风使舵,弄虚作假,玩花枪,耍心眼,干花活。乡下人常怀敬畏之心,少有胆大妄为之徒,不干伤天害理之事。乡下人本分为人,用心做事,不敢有非分之想,盗非分之名,谋非分之利,寻非分之欢。乡下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愧于心。
沈先生的同乡、作家肖仁福对“乡下人”这个称呼的解释很精辟:乡村是城市的起点,没有乡下人就没有城里人。我不懂为什么要将乡下人叫乡下人,不叫乡上人。何况乡下海拔比城里高,城里的江河都是从乡下流下来的,乡下明明在城市的上游,怎么反倒成乡下呢?后来我才明白,所谓乡下,与地理意义无关,是一种心理指向,居于乡村的人,远离强势的城市,心理处于劣势和下风,不好叫乡上人,只能叫乡下人。
读到学者王开岭的一篇旧作《乡下人哪里去了》,让我怀念起童年时那些善良、敦厚、朴实的父老乡亲。
来到加拿大,我又重新作回了乡下人。我居住的地方,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车水马龙,走出去不远,就能见到一望无际、黄灿灿的油菜花,还能隐隐约约嗅到王开岭文中讲到的草木灰的气味。
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屋前是绿油油的草坪和各种鲜花,后院用木头分隔出几畦菜地。从初春到秋末,大半年有干不完的农活,即使在冬天,还要收集果皮、蛋壳、咖啡渣制作农家肥。
每年丰收的季节,是最喜悦的时刻。一家老小,兴高采烈,有的上树摘果子,有的在地里挖洋姜,金黄的老南瓜在阳台上摆成一溜,红红的辣椒串成一挂挂。
如果市政允许,我还想养两只羊,几只鸡。这样,前院的草坪就不用费力费油来修剪了,菜地的虫子也成了鸡的佳肴,羊粪鸡肥是天然的养料。到了冬天,杀鸡宰羊,屋外北风啸啸下大雪,屋里红红火火过大年,多么惬意的乡下人的日子啊!
我把收获瓜果蔬菜的照片,放了几张在同学群里。很快,有国内的朋友善意提醒:不要搞“凡尔赛”,会激起公愤的。听朋友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现在城里人又羡慕起乡下人悠闲散漫的生活方式了。
反正,舌头长在人家嘴里,日子是自己过的。话语权由城里人掌握,时尚潮流也任他们引领。城里人有城里人得天独厚的便利繁华,乡下人有乡下人脚踏实地的自在安逸。
写于2024-06-14 蒙村
现在【繁花】炒作,上海人又吃香了 。
有趣的好文,笑死啦!
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应该珍惜自己的生活方式,享受当下的幸福。城市人和乡下人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彼此都应该相互尊重。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我们都是努力生活的普通人,我们都值得被尊重和认可。
让我们珍惜每一天,享受生活的点滴,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我们都是幸福的乡下人。愿我们每个人都过上快乐而满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