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官场小说《毒城》第九十六章 火葬场

从琅江和浑江交界处的阴阳界，向浑江方向搠流而上，行不多远，有一座山状如巨鳄，头朝西北，尾向东南，横卧左岸。浑江南行至此，被此山阻挡，跳荡疾转，发出呜呜哀鸣，白浪排空，卷出无数大小漩涡，绕山而去，终于汇入阴阳界水域。

这座鳄山山势绵长，但不算太高，居民稀少。山东南簏，有着临江市最大最先进的第四自来水厂。水厂用巨大的吸水管道，伸入相邻的浑江干流底部，抽取江水。形如鳄头的中部最高峰处，布置着临江军区空19军的一座雷达站。这里山林茂密，为数不多的小块空地上，耸立着几座巨大的墨绿色金属网格状半罩型天线，以不同的方位和角度朝向天空，缓慢的旋转，昼夜不停。雷达站旁边，驻扎着一个连的警卫部队。山的北麓，就有临江市鳄山殡仪馆的大院子。这座殡仪馆配套有全市最大的火葬场，隶属市民政局，平时由江阳区民政局殡葬改革办公室代管。

这座火葬场，并不是什么黝黑阴森的所在，而是一座由白色建筑群组成的现代化厂区。进门口正面是一栋二层楼房，一楼是举行向遗体告别仪式的礼堂，还有化妆间和售卖一些殡葬用品的商店，二楼是殡仪馆的办公区。靠后面一栋四方形没有窗户的建筑，是存放尸体的冷库库房，旁边那栋上面竖着四根高大的烟囱的低矮建筑，就是焚烧尸体的锅炉房。最里面是遍植松柏等植物的静园，院内有存放骨灰盒的静室以及供人们祭奠亡灵的灵堂。售卖骨灰盒还有寿衣这些东西，都是利润率十倍以上的好买卖，存放骨灰的静室租金也不低。这座日处理尸体可以达到300具的殡仪馆，创造的利税可能远远高于一般的国有企业。说它是临江市民政系统的一棵摇钱树，也不为过。

印中流听到细菌室这边的消息，就让白心洁给省卫建委副主任、防病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石在建打电话。那天在养心斋国学养生馆，石在建被白心洁坐在大腿上，下手撸了几炮，第二天酒醒，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到底吃到了什么。可是如今的石副主任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就都是白心洁的笑妍如花、香风软玉。再跟老婆上床，是彻底硬不起来了。这会儿接到白心洁的话，石在建简直喜出望外，哪有不照办的道理？马上向汪文武副书记作了汇报。汪副书记听说跑了零号病人，十分重视，亲自给江阳区民政局打了电话，还让江阳区公安局配和一附院工作人员的行动。所以，吕一鸣一行三人，开车过了琅江大桥，没有任何麻烦就进入了火葬场厂区，顺利找到了跑掉的零号病人宋至中。

宋至中因为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就住在火葬场门房后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吕一鸣和白心洁、宋睿睿走进小院的时候，宋至中正穿着拖鞋、睡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听着收音机里的黄梅戏，一个人抱着稻花香瓶子，啃着盐焗鸡爪子，喝的美滋滋的。看到吕一鸣他们进来，惊讶之余非常热情地招待。

原来他并不是从病房逃跑了，而是知道自己没事了，高兴，跑回家喝两盅，顺便拿点换洗衣服什么的，就准备回去一附院常住，配合吕一鸣他们工作。宋至中想着，自己在医院躺着，发的工资比在单位整天搬尸体还多。虽然死者家属那边的孝敬少捞着一点儿，可是乐得清闲啊，干嘛不去呢？

吕一鸣看到他的小院子收拾的挺干净，靠墙边摆着一长溜泡菜坛子，上面盖着竹编的盖子。盖子上斑斑点点，落上了不少的鸟粪。这很好的解释了这位大叔为什么会传染上了霍乱。吕一鸣就提醒他，这些泡菜不能再吃了。宋至中听了，一脸心痛的样子。

不过宋至中很快恢复了很高的兴致，还提出要带着吕一鸣他们进入火葬场里面参观一圈。惹得白心洁和宋睿睿直翻白眼。没想到吕一鸣听说冷藏库里，有各个医院送来等待火化的几百具霍乱病人尸体，还真是想要进去看看。

宋睿睿和白心洁坚决不去，留在车里等候。吕一鸣跟着宋至中，用宋至中的胸卡，打开安全门，进入了冷库。冷库库房里的温度是摄氏零下20度，两个人都穿上了厚厚的保温防护服。冷库里一排一排，都是好像超市冷库里一样的不锈钢大柜子，柜子上有一个个小门，门上挂着标签，表明了每位死者的身份、编号和死亡时间以及死因。宋至中按动电钮，将几具吕一鸣认为死因有代表性的尸体送了出来。吕一鸣一看，立即失望了。原来冷柜中的温度已经低于摄氏零下40度，尸体很快就纤维化了，变成了黑黑硬硬的一坨，什么表征也看不出来了。

不锈钢冷柜之间有轨道，轨道上安装有尸体传送车。可以电动或者手动，将尸体传送至连通冷库的焚化车间。吕一鸣想去焚化车间看看。宋至中告诉他，焚化车间比冷库的管理等级还要高，没有他这样的内部操作工的胸卡，根本进不去。就算是有，过了规定的时间，一般工人也是进不去的。因为他本人还兼了整个火葬场的值班员，所以他的胸卡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入这两个要害部门，跟场长的安全认证等级是一样的。看得出，对于这一点，宋至中还挺自豪。

到了焚化车间，吕一鸣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个每个人的身体最后的归宿，是个什么样子。完全不是以前想象的好像炼钢高炉那样烈火熊熊的样子。而是两边分列两排，一排十座尸体焚化炉。非常整洁的白色耐高温不锈钢炉门。每座炉门旁边，挂着一个白色的方方的小盒子，上面有着蓝色、黄色和红色三个按钮。

宋至中告诉他，将搬运尸体的耐高温推车推至炉门处固定好，最后一次验证死者身份，殡葬工和锅炉工分别在工作表上签字。这个过程，按规定要求至少两人在场，两人签字。然后，按动蓝色按钮，炉门打开，推车滑入炉膛。推车就位后，炉门会自动关闭，上方的绿色提示灯亮起，这时候按动黄色按钮，炉膛内的高温燃气准备，炉门上的耐高温玻璃观察窗打开。锅炉工隔着观察窗，做最后一次确认。七秒钟后绿色提示灯熄灭，红色提示灯闪烁，这时候，按下红色按钮，2000度的高温燃气，从炉膛上下左右四个角上的喷嘴喷出，20秒内，整个人的身体就全部化为灰烬。最后负压吸附器开始工作，5秒钟，将这个人的全部残留物，大约1千克，吸入到炉膛后面的骨灰收集器中。

这一千克灰白色的粉末，就是这一个人，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这一晚，宋至中搭乘了白心洁的天籁车，与吕一鸣他们一起赶回一附院。车子驶离火葬场大门的时候，宋至中回头看了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说：“管你是省委书记、亿万富翁，还是小老百姓，到最后，还不都是到这一个场里完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