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芬已經四天沒來上學了。紅旗押光明去她家道歉了三次。蕭秀也代表紅旗和光明去了兩次了。這次他們三個都到齊了﹐排排坐在芬芬家的沙發上。茶几上放著一包老城隍廟的五香豆﹐是蕭秀的爸爸給她賣的。現在只能忍痛割愛﹐給芬芬賠禮道歉。芬芬的媽媽陪著笑﹐端著三只瓷碗走來。
[來﹐吃中磚﹐光明牌的。] 芬芬媽媽笑咪咪的說﹐[你們都是芬芬的好朋友﹐她被我寵壞了﹐你們可要讓著她啊。] 她邊說邊輕巧地把中磚雪糕外的紙剝開﹐分了一大塊給光明。[光明﹐你可是個小男子漢啦啊﹐以後要保護你的這三個姐姐。] 光明不爭氣地大口吃著中磚﹐狂點頭﹐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
[紅旗在家是大姐吧﹐] 芬芬媽媽用她那好聽的聲音說﹐ [一看就知道﹐多懂事。我們家芬芬就是沒你那麼能幹﹐以後你要多照顧她噢。她呀﹐就是丟三拉四﹐你以後在學校吃飯呀﹐放學呀都看著她點啊。我要是有你這麼個好女兒就開心嘍。] 芬芬媽媽笑得象桃花﹐又分了一大塊給紅旗。
[阿姨你放心﹐好朋友就是應該互相幫助的。] 紅旗認真地說。蕭秀含笑看了紅旗一眼﹐心想﹕[這姐弟倆﹐真是直性子﹐被一哄就那麼高興了。]
蕭秀自顧自地打量著房間。真別致。蕭秀心裡暗嘆。每樣傢具﹐擺設都很簡潔﹐可有都很耐看。多了一點顯凌亂﹐少了一點又會平淡。可是這窗帘﹐這花瓶﹐這些畫和照片都擺得剛剛好。蕭秀真是體會到﹐家有賢’母’勝過萬畝良田。蕭秀的目光停留在那張最大的照片上。一个英俊的男人﹐穿著似乎是海軍的制服﹐從照片裡微笑地凝視著她。劍眉﹐方臉﹐好一位英姿颯爽的解放軍。
[那是芬芬的爸爸。] 她說﹐ [是遠洋輪船長。我一輩子都在等的一個人。算著日子﹐做好了飯﹐等著他上樓﹐開門﹐進屋的聲響。我從小就等他帶著我玩﹐長大了又等他回家陪我說話﹐等著等著﹐卻等來了一張獎狀﹐一身制服。]芬芬媽媽這樣的坦白讓蕭秀有些吃驚﹐看見她的眼睛紅了﹐自己也覺得嗓子裡打了結。[要忍住不能哭。] 蕭秀對自己說。蕭秀從沒聽大人這麼訴說過自己的思念。
[唉呀﹐中磚都化了﹐蕭秀快吃。] 芬芬媽媽回過神來﹐ 從容地掩飾自己的失態。[早就聽說我們弄堂裡有個才女。聽說你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啊。我們芬芬讀書沒你用功﹐你可要督促她。我呀﹐是頭髮長見識短﹐沒念過什麼書。她爸爸呢﹐又是芬芬沒生下﹐就去了。芬芬念書﹐也沒人幫著她﹐唉。。] 芬芬媽媽低下她的桃花臉﹐輕輕嘆氣。 [我也不想總是盯著她﹐叫她認真讀書。總覺得對不起她﹐唉。。。從來沒見過爸爸的可憐孩子。]
[芬芬媽媽﹐你別難過。我們都是好朋友﹐我們會幫助﹐提醒她的。]紅旗激動得說。
[被感動了﹐] 蕭秀心想﹐ [這紅旗﹐真是熱心腸。不過也難怪﹐那麼多兄弟姐妹﹐要不是紅旗牽著管著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樣。]蕭秀想起前幾年﹐自己總是孤僻地獨自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裡﹐要不是紅旗每天嘰哩咋啦地在窗下叫﹕蕭秀~~上學堂去伐~~ 自己可能還痴痴地坐在窗前。
你們看啊﹗] 芬芬大大咧咧地 從門外走進來﹐手裡拿了一只小麵人。這芬芬﹐真拿她沒辦法。人長得人高馬大的﹐手裡捏著個孫悟空麵人不放。勇哥哥走在後面﹐很欣慰地看著他這個妹妹。勇哥 哥 比蕭秀她們大七歲了﹐因為工作﹐常不在家。可他一回家﹐就寵芬芬象寵女兒似的。零食﹐衣服﹐蝴蝶結﹐班上的同學都羨慕得不得了。也有些裝做不屑這物質的東 西﹐可也忍不住要多看幾眼﹐多咽口水的。
[留下吃晚飯吧。]芬芬媽媽說。這麼溫柔的提議怎麼可能被拒絕。何況光明又是滿臉盼望地望著他姐姐﹐希望被批准。蕭秀也挺想留的﹐不為什麼﹐只是想知道﹐這麼精緻的家﹐這麼賢惠的媽媽做的飯是什麼樣的呢﹖
桌上七八樣小菜﹐ 五顏六色的。每人的小瓷碗上都有一粒一粒半透明的飯粒花樣﹐晶瑩剔透。小瓷碗裡的飯象碗上的花樣一樣剔透。蕭秀端起她的飯碗﹐真不知從哪裡開始好。蒿菜拌 豆干﹐油燜茭白﹐清蒸鯽魚﹐小排骨黃荳湯﹐奶油白菜﹐一碟一碟乾乾淨淨。香﹐飯在嘴裡有甜甜的味道。湯從嘴滑到胃裡﹐一路上留下舒爽溫暖的感覺。光明的臉 紅彤彤﹐熱騰騰的﹐紅旗滿臉幸福的樣子。
[媽媽﹐我想吃炒年糕。]
[吃飯不好嗎﹖]
[我想吃年糕。]
[好好好﹐我去給你炒一點。真是嬌小姐。] 芬芬媽媽放下飯碗走進廚房。 光明張大嘴看著芬芬﹐[你﹐你不吃飯啊﹖]芬芬搖搖頭﹕[天天吃這些﹐我想吃年糕。] 光明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猛回頭看了看廚房說﹕ [她真去炒啦﹖]
蕭秀笑道﹕ [你以為她去躲起來了嗎﹖]
[紅旗﹐吃菜。不要客氣噢。] 勇哥哥夾了茭白在紅旗的碗裡。 [謝謝勇哥哥。]紅旗低頭輕聲說。紅旗哪年哪月變得那麼文雅了﹖蕭秀和光明你看我﹐我看你。
蕭秀不懷好意地把芬芬和光明拉到廚房。[芬芬媽媽﹐回來吃飯吧。]
[馬上好了]芬芬媽媽從鍋裡乘出油亮亮的年糕。 [唉– 垃圾桶裡怎麼有那麼多飯啊﹖] 光明大呼小叫。蕭秀探頭看﹐果然一大堆飯在垃圾桶裡。 [大驚小怪什麼呀﹐媽媽說啦﹐飯只有中間的好吃。上面的太硬﹐下面的太糊。所以我們只吃中間的。]芬芬解釋說。 [太浪費啦﹗ ]光明大叫。 芬芬媽媽可能覺得不妥了﹐伸手用幾片菜葉蓋住白飯。笑盈盈地推著三人走出廚房。
回家的路上﹐光明反常地不說話了﹐蕭秀知道他在想什麼。那麼多飯被丟掉了﹐那可以是他們一家六口一天的口糧啊。小傢伙的思想被衝擊了﹐或許是第一次真正感覺到貧窮。芬芬媽媽也真有點過份了﹐難怪芬芬養得這麼嬌氣。勇哥哥更是把她當公主似的哄著。在學校﹐雖然大家會吵會說她﹐可大家對她還是原諒的。畢竟從小一起長大﹐沒心沒肺的芬芬人還是挺好的。
這一路上﹐光明踢著地上一小瓶往前走。紅旗也不說話﹐一個人背著個書包走得還挺快。蕭秀決定逗逗這姐弟倆。[勇哥哥長得真象他爸爸啊。]蕭秀自顧自地說﹐[眼眉特別象﹐他怎麼長著長著就變了﹐原來不記得他長這樣啊。]
[對啊﹐] 光明開腔了﹐ [以前他好像老胖的噢。]
[你搞什麼﹐你記得勇哥哥以前長什麼樣啊。] 紅旗回頭嚷嚷道。 [喲~~勇哥哥﹐勇哥哥叫得好親啊﹗]光明那搗蛋樣又出來了﹐說完撒腿就跑。 [你小鬼頭講什麼啊﹗]紅旗把書包擱在蕭秀肩上就去追光明。那書包臟兮兮的﹐下面還有一濕印子。蕭秀注意地看了看﹐黏糊糊的﹐什麼呀﹖打開書包只見裡面居然放了兩盒光明牌雪糕。怪不得紅旗臨走是橫謝豎謝勇哥哥呢﹐原來拿了這個。
[曉燕﹗嘉美﹗看我給你們帶什麼回來了﹗ ] 紅旗還沒進屋呢就興奮地大聲嚷嚷。把化得軟啪啪的雪糕揣在手裡急急忙忙地往裡屋去了。光明眼睛發亮﹐跟著也進去了﹐留了蕭秀在門外。紅旗真是個好姐姐啊﹐讓蕭秀這個獨生女羨慕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