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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 必败记 (一)情逢对手

(2015-01-10 21:23:35) 下一个

琅牡的每个星期五半夜11点到2点,流浪在多伦多downtown女皇街顶级酒吧中,穿梭在高端消费人群间。 在一群花红柳绿的人群中让人对自己印象深刻是琅牡的绝技。端着一杯whiskey on the rocks, 琅牡优雅地迂回在各个人群圈子。 他可以激烈,几杯shooter下肚,琅牡还是可以仔细窥测人们的心事和需要。他可以优雅,在roof patio 点一根雪茄,和VP CEO CFO 各种缩写接轨。而机会,机会就是这样钓来的。琅牡是多市的top dog,有多少猎头想挖他去纽约,伦敦,香港,东京,上海他都记不清了。 可是他必然留在加拿大, 因为在二十四年前, 早在他未能说话时母亲就对他说,“我们去加拿大, 我们在那里安家。” 漂在海上,琅牡吐得快虚脱时,母亲就对他说:快到加拿大了,你看,就在那里。

琅牡是不会去美国的。 因为他的父亲,那个夜里潜入母亲房间的美国大兵。他永远都不想见到他,一眼都不要。他有和父亲一样的灰绿眼睛,母亲常说。 琅牡的眼睛会随着他的心情变颜色。他快乐的时候是明亮的森绿,他孤独的时候是暗淡的灰青,他愤怒的时候,是有黄色的花开在他的瞳孔里。琅牡是不会去香港的,早在他还不曾懂得恐惧的时候,香港已经让他看到太多死亡,到现在还会再他梦里浮现。最可怕的,是他在海上永无止境得飘荡,他渴得哭不出来。每次做这个梦,琅牡总会惊醒,一身冷汗。所以,琅牡一定不会去坐游轮的,死也不去。

琅牡的衣柜中摆满定制的衬衫,价格近千的牛仔裤和皮鞋。家里总有女人的香味,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女人总是喜欢在他身上留下她们的香味,在他的颈上留下口红, 在他的脑海里留下名字,却在他的心里留不下任何蛛丝马迹。琅牡的心是空的, 曾有个美丽女人对他说,“你不是不爱我,而是你不懂得爱。” 用法语说出这句话,听上去很美。琅牡会浅笑,如果这能让她好受些,就让她这样相信吧。

琅牡午夜梦醒会想到在满地可的咖啡馆对他说这句话的美丽女人, 她叫Dominique, 琅牡记得。用法语谈的恋爱总是轻松一些。用法语说的甜言蜜语总是虚伪一些。用中文谈的恋爱,琅牡想着,只记得一个名字。安可,安可,安可。安可喜欢他穿白T恤,白裤子。他曾笑说:请问你是喜欢Mr. Clean吗?安可喜欢大海,琅牡曾试图在海边散步,可是海里的气味就会让他想吐。安可喜欢吃冻香蕉,安可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柠檬香。安可,安可,安可,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丈夫。

“女人是需要多余的魅力分给世界的。”琅牡曾挑逗地说。

“你貌似轻佻霸道,可身体里活着一个老男人。” 安可总是像心理医生一样解刨他。

“你和我是真正的情逢对手。” 琅牡会闪着他的绿眼睛。

“恋母情结, 心灵空虚。” 安可不留余地。

安可和他是天生的一对。两人像一切两半的两块白玉,分别雕琢却纹理相依。安可喜欢听琅牡说法语,琅牡喜欢吃安可做的玉子寿司。有安可的时候,琅牡不愿迈出家里一步。 就是看着她,闻着她,琅牡都像是飘在云里。不见她的时候,琅牡的心跳加速想马上冲到她的面前。当她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琅牡只想静静地看着她,嗅着她。琅牡曾把自己一辈子的心事都对她诉说,说得语无伦次。安可的眼睛总能读懂他,有时她的眼睛笑着他的癫狂,有时哭着他的痛苦。安可是懂他的。

琅牡曾一把抱住在办公室哭成碎片的安可。她消瘦的脸蛋都哭得通红。是琅牡把她塑回原形的。 从此两人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对方。 安可喜欢看着电脑,听着他的声音,笑声。琅牡陪着客户,用余光扫着她的背影。 琅牡曾从downtown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只为在安可的家门口,短短地看她一眼。三分钟,五分钟,看到安可拉着双胞胎儿子从社区游泳池回来。她的头发是湿的,琅牡总想走下去用毛巾擦干,轻轻责备她,这样会着凉的。

有时他会看到安可扶着她的丈夫, 琅牡的心都会揪紧,疼得发狂。他最不愿意看到他,那个让安可哭成碎片的原因。

“他需要我。我的孩子需要我。” 安可曾说。

“你忘了他对你的伤害了吗?” 琅牡压着嗓子低吼。

“仇恨到我为止。” 安可总是平静地让琅牡发狂。

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总是如此痴情又绝情。绝情对自己,痴情对那个曾欺骗伤害她的男人。

琅牡是注定要败在安可的手里的。本是被琅牡踢走的VP招进来的实习生,安可第一眼看到琅牡就有敌意。一个穿着亮色衬衫,穿尖头皮鞋的男人。一个对公司每个女职工都抛媚眼的男人。一个敢和德国老板针锋相对,一杯酒又泯恩仇的男人。安可觉得他太有手段,可怕至极。那些日子,安可都不敢穿显身材的裙子,整天包着过膝裙和西装外套。琅牡的眼睛似乎总在她身上游走,可奇怪公司里没有任何女职员告他harassment。似乎每个女人都期待他在她们的写字桌边停留,他是她们谈论的焦点。

“琅牡最近有女朋友吗?”

“上次来年终party的那个俄国姑娘呢?”

“琅牡又换新车了。琅牡今年的bonus高到出奇。”

“我在周末看到琅牡了,他正在跑步,我跟他说hi他对我wink了一下。”

花痴,帅男人就不算sexual harassment了吗。安可特想念招她进公司的德国老头。可爱得像个圣诞老人。没几个月就卷铺盖回德国了, 都是这个混血男人捣的鬼。

第一次听到琅牡说中文,安可吓了一大跳。努力回忆自己有没有在电话上和自己的朋友用中文说他的坏话。这个英法bilingual的家伙怎么可以说这么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广东话和越南话也就算了,普通话居然带儿子音,比自己还标准。 对此,琅牡的解释是:我曾有一个北京女朋友。

安可是不会掉入他的陷阱的。一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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