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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 飞蛾扑火(1)

(2014-12-22 17:18:11) 下一个

很多年以后,左依挽着包,走在街角。穿着奶黄色的连衣裙,褐色的小圈点在裙摆透着有些灵巧。夕阳斜洒在路上,橱窗的玻璃闪着金光,有些晃眼。左依用手轻轻遮掩,望了一下天边。还是温哥华蔚蓝的天。低头随着自己的脚步,看着自己象牙白的高跟凉鞋,一步一步走在撒着金光的街角。身边,一个男人匆匆走过,冷不防地似乎看到的是他,跨着左依从来赶不上的大步子走过拐角的橱窗。透过橱窗里的粉色糕点马克龙,依稀是他的侧影。左依的心脏会少跳一拍,想跨步赶上,却崴了脚。

坐在街边咖啡馆,左依抿着咖啡,在脑海里慢慢想着他的样子。略长的头发,黝黑的肤色,嘴角有股倔强,眼角却全是阳光。他努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嘴角向上牵,微微笑着。这样,左依才忽然会发现,自己这辈子听过最动人的话都是出自他口。所做过最浪漫的事,也是在他身边。可她和他注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到翻天覆地,错到生离死别,从来没有对过。

那一年左依一头黑发,末端染成了深蓝色。 左胯上,有只蜘蛛纹身。她摆弄完头发,画上黑色眼线。挑了一条黑色镂空的裙子,让腰间的蜘蛛若隐若现。一副足以把父亲气得发抖,咆哮着把自己赶出房间的装扮。她骄傲地仰下巴,这是我的权利,也是他因得的惩罚。

这个事业成功家庭幸福的男人让她足足恨了一辈子。从她出生开始,他每月寄来的生活费从来不少。左依和母亲在温哥华的公寓里却没有什么家具。“等哪天你爸爸过来,我们一起去挑家具。”左依总是无奈地看着病重的母亲失神的目光。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给她。

左依在楼道的窗前站着,肖蒙的车已在楼下等了半个钟头。他在车旁玩着手机,不羞不恼地等着自己。左依一身妖娆,罪恶地犯着所有错误。想着后母一脸歇斯底里恐惧的面容,左依的心脏兴奋地跳了几下。“我是要下地狱的。但一定拖着你儿子一起走。”

点了烟,左依从楼道缓缓往下走。不透风的楼道让烟象条青蛇绕着她的指尖。她总是用各种方法折磨着他。若离若即,忽冷忽热,左依的感情,象团鬼火。忽而泛着冷光,冒着青烟,忽而热情疯狂,扑不灭的欲望。谁让他是肖蒙,那个小三带来的拖油瓶。这是跟隔壁阿敏阿姨学的新词。上海人很奇怪,不管年轻还是年老,所有请来的保姆都叫阿姨。这位阿敏阿姨是保姆界的先驱。上海话学得八九不离十。从九十年代初就离开安徽来到上海,早早地为自己家盖了几栋水泥房子。可在上海干久了,老公在老家也就有了小三,和她离婚了。阿敏总是自嘲:“我也是老家妇联的主任,也是党员讷。我们妇女解放出外工作,换来的是这个结果。辛苦赚来的钱,造的房子都给了那个狐狸精了。”

狐狸精,fox concentrate 左依不常笑的嘴角听到这个词会上扬。让肖蒙等了近一个钟头后,fox concentrate 左依出现在他身边,看肖蒙不自主地朝自己笑着。眼尾下面有一排褶子,象是飞鸟的羽毛。他是个好看的男人。第一次看见他,他从办公室靠窗的楼梯走下来,阳光照在他身上,白衬衫发亮让左依看不清他的脸。 只有他独特的步伐,连下楼梯都有跳跃的感觉。他笑起来,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乌黑闪亮的眼睛傍着羽翼似的笑纹,真好看。他走路跨的步子很大。让左依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过马路时机灵又沉着,让左依紧紧挨着。

“蒙,等等我。”左依轻拽他的衬衫袖。他回头一笑,手轻轻挽在左依的腰间。如果肖蒙不是肖蒙该多好。从第一天见面的心跳开始,到看着他挽着自己的父亲和后母。肖蒙总是让左依的心跳得发疼,一阵昏眩。

在上海的那段时间,左依常常昏眩。不知是因为潮湿还是拥挤,还是城市流动的气息。左依放开自己,上海的气息灌入她的身体,足以让人疯狂。每跟着重重地节拍, 黑暗里五彩的灯光摇晃折射着,跳着让人昏厥的舞,周围一群哪里凑上来的人。喝得头重脚轻,对着手机大喊:“蒙!来陪我跳舞!”左依靠在在酒吧黑暗的角落里,人们在身边做着不堪的事情。有人会把药物凑到左依嘴边,一天都不吃东西的左依,只有对这些才有味口。推搡拉扯,嬉笑尖叫。但每次,肖蒙都能在黑暗中找到她。一把抱起她往门外走。有时,左依拖不动自己的身体,昏昏地坐在水泥地上,看到有人追着肖蒙,一拳一拳,也不知打到谁的身上。左依会笑,会大笑。大声 喊着“蒙,蒙,蒙!我冷,我很冷。。”

肖蒙在左依的心里,总是在杀和爱的一念之间。这次左依把烟凑到肖蒙乌黑的眼珠边,见他不躲便一转身,夺了他手里的车钥匙。“让我来开。”肖蒙伸手来夺,左依把车钥匙藏进裙子,挺着身子大声嚷着“你来拿呀。”肖蒙用双手撑着车门,挡在左依的头两侧,似乎这样他才能够管住自己,扣住左依。最终,磨不过左依,坐进乘客位子,肖蒙会抓住车窗上的把手,任凭左依在路上发飙。横冲直撞之际,肖蒙总是做好把住方向盘的准备。有时一声哦,宝贝,你闯红灯了啊。会让左依的心沉下来,沉到很低很低。

这不紧不慢的一声宝贝,没有责怪,没有调侃。左依不知道,这句不厌不恼,不作不腻的 宝贝会沉在她心底多少年。他会说,“我要带你去追夕阳,然后去看海。”难道他不知道,在上海,海在东边,是夕阳的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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