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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一次二十年的爱恋 (六)

(2014-12-16 15:23:33) 下一个

卡侬抱着沙发枕气得头痛,慢慢想着这一整天,谁对谁错。算计着谁占了道德高点。门又被轻轻推开。Kelly走进来,脸上已没有了怒气。“我要一个拥抱我才走。”

卡侬还是使劲地抱着沙发枕,虎着脸不肯迈出这一步。脑子转得飞快,要想把这千丝万缕的感情理顺。想到昨晚便问,“你昨天念的,是什么?”

“什么?”

卡侬咬着嘴唇,想说,你醉酒趴在床上,拉着我的手念的。却怎么也不能启齿。安静了几秒,Kelly走近沙发,象二十年前一样单跪在卡侬面前,用他如沙漏般平静的嗓音念道,“小岛仍流连睡梦黎明来临,巨大的树枝坠落静谧; 平坦的草坪上孔雀舞翼,鹦鹉树枝上婆娑摇曳,朝平静海面自己的倒影狂啼。”

他拉起卡侬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我们的孤独之船将停泊这里,手牵手漫游不停息,两唇相对轻柔地喃喃细语,走过草丛,越过沙墟,絮叨多远处是不再平静的大地。”

卡侬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听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凡人的我俩如何独自远离,在幽静的树荫下藏匿,当我们的爱情化作一颗印度辰星,是那用心燃烧的流星,它闪烁于潮汐,翅膀闪亮拍击。”

Kelly端起卡侬的脸颊对她说道,“印度人致爱人,叶芝。”

卡侬哭了。抬头看着那不再孩子气的异国容颜,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流入他的手里。宽容并不是不发怒。而是被冒犯之余,想到对方的理由和难处。

“我回来,因为我爱你。”

正好的高度,正好的声音,正好的温度。正好,牢牢抱住,埋在他的拥抱里。Kelly闻着卡侬的发香,吻了她的额头。卡侬抬起头,看着他湿润的眼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卡侬想吻他,却害怕这一吻的意义。

“我和你在一起,脾气是最好的。”

“你这也算脾气好?”Kelly忍住笑。

“你不知道我有很多恶毒的话忍着没说。”

Crazy girl.Kelly笑出声来。“我和你在一起时,是脾气最坏的。因为我只有冲动失去理智,才敢向你走近。”

Crazy man.

 天空破晴,阳光洒进窗户。两人牵着手走到阳台上。雨后天清,远山如黛。“去划船吧。”两人不约而同地说。

租了土著人的独木舟,划出海。清新的空气和温柔的海声让人忘却一切。独木舟靠在岛屿的沙滩,走上岛屿上的北国热带雨林。弯曲的trail撒上一层薄薄的霜雪,周边还是生机勃勃的绿叶。 打霜的木板走道上留下两串脚印。呼出的白雾似乎也化成了霜雪,凝固在叶子上。两人异常的安静。抬头看着笔直的树干伸入苍穹。热带雨林的树干上垂着厚实的青苔。这绿色的世界,就像走进了绿野仙踪。身边槃根错节的硕大树墩像是整个岛屿的守护者,紧紧抓住土地。脚底下,若没有木板走道便是柔软的土壤。千万年落叶归根,从天空飘落,回到这肥沃湿润的土地。

 二十年前他们这样走着,不停地走着。如今,还是不能交集。难道注定永远只能一起行走,却不互相拥有。

“你真的爱我吗?”卡侬有些后悔问出这种老土又好像无知少女的问题。

Kelly停住脚步,“你说呢?”

“你如果爱我,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这个问题好像二十年前就问过。“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爱情中的女人,是弱智。

“卡侬,我的爱人,如果可以,我怎么会不愿意。”

卡侬的脑海里轰轰地回响着“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升入天空的红杉木似乎也有回音。

Doesn’t make sense…”卡侬想起了这个二十年前自己就没有想清楚的问题。“如果我们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除非你不够爱我。”

Kelly抿嘴沉思,似乎早已知道答案,却不知道怎么解答。“我们在一起,我只会给你带来痛苦。而你最终会离开我。”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为什么会痛苦?你不是爱我吗?”卡侬的脑子想不过来,只想听他继续说,我爱你,爱你。。。

“我爱你,就一定要拥有你吗?我希望你幸福,快乐,这不是爱吗?”

卡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将近40的年龄,会在这个岛上和这样一个非主流爱人纠缠这样一个问题。这爱不爱的,不是二十年前就该理清楚的吗。

Kelly抱紧卡侬,抬头仰望升入天空的红杉树。“我不是这些在加拿大长大可以抛开传统不顾的人。记得我在印度生长了15年。我会,我必须找一个能和我祖母和母亲聊天的妻子。”

“而且,我的父母老了,很快我可能要回印度。你可能陪我吗?我怎么忍心带你离开你这么喜欢的地方。而且,你的女儿呢?你的父母呢?你要把他们接到印度吗?”

卡侬没法回答。

“回去,我就身不由己了,谁知道哪天一觉醒来,就有了一个妻子。我的父母会说,你们不是昨天吃过饭散过步了吗?”Kelly学着浓厚的印度口音。

卡侬觉得煞是好笑,真有人接受那么荒唐的婚姻吗。

“卡侬,婚姻是我的责任。我已经逃避了很久,我母亲等得心都碎了。”

卡侬想起很久以前,两人因孩子是否因该继承父母信仰的事情辩论了好几个礼拜。

“每个人都因该有自己选择信仰和生活方式的权利。”卡侬曾理直气壮。

“我的孩子,我当然要引导他们。我当然希望他们追从恒道。他们是孩子,怎么有能力辨别选择?而且,本来就没有选择,不管他们承认还是不承认,都是这样。”Kelly更是斩钉截铁。

卡侬看来,这是多么荒唐,非北美,非政治正确的言论。简直就是侵犯人权,扭曲普世价值。

“卡侬,我是多么喜欢我的家庭和文化习俗,我不能放弃这一切。就像我不能要求你放弃你的家庭和文化习俗一样。我虽然生活在北美,可我最终是要回归到我的文化教义中去的。”

卡侬的心撕碎了。不是失去爱情那样毁灭性的破碎,而是理性的,精密的切割。像是她的心终于能够存在于两个不同平面。从自己北美价值观的主体,撕下了理解他的,爱他的,存在在另一个时空的心。卡侬知道,那怪异不可理解的习俗是他最亲切最珍贵的人生珍宝。是用让人依恋的亲情和信仰编织而成的。而被自己视为蒙昧落后的教义,却是他在人生守护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其实,卡侬何曾不知道。从选择Tom的那天起,卡侬就知道是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人。这一点,Kelly在二十年前已经懂得。在卡侬还认为爱情能够冲破任何障碍的时候。当她还以为爱情能承载所以痛苦和压力的时候。可是现在,卡侬早已明白,爱情是脆弱的,易碎的,飘忽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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