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学的局限之外
我已经祈祷了好久。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自然科学工作者的信仰见证。我相信,在更高的层次上,科学与信仰是不对抗的。因为真理的法则具有普遍性和统一性,这是真理的尊严,这尊严足以令我相信它有力量贯穿于一切事物之中,并且,使一切事物在统一的法则之下产生秩序和关联。
所以,当一位美国学者用物理学定律来解释伦理学法则时,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整体大于局部”,“作用与反作用相等”,“轻可举重”,“光速不变”等等物理学定律既描写了自然事实,又包含了自然事实背后更宽延的概念—法则超越了 领域,宽延为一个更大范畴的精神模拟。自然既充满了诗意,又充满了逻辑,而这两者又交织为千变万化的形式,最终却在精神上还原为一。
自然法则 背后这种既简单,统一,又可宽延的精神推动了人类智能,它暗示了创造的奥秘。当智能接受了自然的“天启”,智能就获得了更大潜力,于是,它就从局部被推向 整体,从特殊被推向普遍。于是,它就有能力阅读自然这本大书—每一页都充满了惊奇,四处都潜伏着真理,连落叶都包含着尊严。
自然法则背后的这种可宽延精神对学者智能的推动就象月球推动了潮汐—当大海的潜能与月球吸引力遥相呼应的时候,潜能就形成了力量,形成了美,于是,就见证了法则,于是,就分享了真理。
如果没有一个更高的智能同时作用于自然法则和人类心灵,这一切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所以,我不相信宇宙间没有上帝。
所以,我不相信自然法则会支持理性对抗“天启”。
所以,我不相信自然法则只包含逻辑而不包含情感。
所以,我不相信一个认定宇宙只是来自一次偶然碰撞的人可以合理地使用他的智能。
所以,我不相信一个只知道读实验数据的学者可以仅仅依凭数据发现法则—即使他的理论符合他的实验数据,我也不相信他真正看到了数据背后的意义。
我相信大自然的见证—它已经以数不清的形式向我们转达了创造的逻辑和情感,它已经向我们显明:自然是上帝的作品。
所以,当新世纪的曙光和两千年前的黎明一样灿烂地从东方地平在线升起的时候,我不由得想到了一项我未完成的使命—我想提供一个自然科学工作者对上帝的见证。
上帝垂听了我的祈祷。
他拣选了一个适合为他作见证的人—
他叫张首晟,史坦福大学物理系年轻的终生教授,一个走在现代物理学研究前沿的学者。
他接受了我的采访。
当我和张首晟一起在史坦福校园里散步的时候,当我和他一起坐在书房里谈论科学与信仰的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惊喜—我终于看见了一个不曾以理智对抗上帝的学者!
他有极高的智能,我想,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在较低层次上对抗“天启”。他撇开了理智与现象的纠缠,直接进入本质,于是,自然法则的美和逻辑就征服了他的理性。
于是,法则推动了智能,他超越了理性,他因此而超越了许多与他站在同一起跑在线的人。
我相信一些人的推测:他是一个离诺贝尔奖很近的物理学家。
但这条道路的起点却始于童年,始于上海,始于一个不能够读书的时代,始于一幢堆藏着旧书的阁楼,始于阁楼中那随着每一点钟的太阳移动的思想┅┅
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出于偶然。
我不相信他在阁楼上掸去灰尘的时刻会没有意义。
所以,当我要提供他的信仰见证的时候,我不能不从他童年的阁楼开始┅┅
一.阁楼里的光辉
—在那光辉里他对科学作出了终生选择
阁楼是他童年和少年的世界。
那世界充满了思想,充满了美,充满了奥秘和惊奇。
在阁楼里,他接触了西方世界许多最伟大的哲学家,科学家,和文学艺术家:柏拉图,康德,黑格尔;迦利略,牛顿,爱因斯坦;歌德,海涅,以及瓦格那┅┅
这些伟大的灵魂把阁楼变成了思想的天堂,连尘埃都放射着光辉,他不能够想象这世界还可以有什么比阁楼更有意思的地方。
他一有空就钻进阁楼。
他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太狭窄,太混乱,太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往哪儿走都会迷失方向。只有回到阁楼里,他才捕捉得到理智的亮光,于是,一切 都清晰起来—他看见了秩序,看见了意义,看见了美,那是一个集合了的整体,却以不同的方式进入了自然,并且经由自然进入了哲学,科学,以及文学艺术之中。
当然,那时候他对自然与哲学,自然与科学,自然与文学艺术的这种神秘关联还不可能有十分理智的看见,他只是懵懂地感受到一些令他惊奇的东西—在那些吸引他的形式背后,他发现了一种美,那美似乎包含着普遍的法则和规律。
他读很多书。起初,没有特别的偏爱,东西方文学艺术,哲学,科学他都有所涉猎,渐渐却发现德国文化对他具有更大吸引力。
德国文化受柏拉图哲学的影响,因而整体性地放射出一种理想主义的光辉,这光辉似乎既包含了东方,又包含了西方。
东方哲学喜欢带着主观无限的倾向感悟自然,因此,东方文化往往因偏执于主观而失去了客观;而西方理性比较容易注意到人类认知的局限,因而喜欢界限,但在界限之中却往往因偏执于客观而失去了主观。
而德国的理想主义却在一个更高层次上将主客观融合,于是,德国文化就整体性地表现出在一个很大框架下系统性和创造性的统一。
这是德国的力量。
这力量决定了德国对世界的影响。
所以,德国诞生了康德,黑格尔,马丁路德┅┅
所以,德国诞生了爱因斯坦,海森堡,哥代尔┅┅
所以,德国诞生了歌德┅┅
所以,德国诞生了韩德尔,巴赫,瓦格那┅┅
当然,当德国要以她的力量制造人类苦难的时候,德国就诞生了希特勒以及纳粹党!
但当张首晟在阁楼里接触德国的时候,一种神秘的意志阻止了德国的阴影,甚至连马克思理想主义的局限都没有能够和张首晟靠近。他只接受了德国智慧的光芒— 那光芒照射了他的理性,于是,他就看到现象背后还有现象;那光芒照射了他的情感,于是,他就感受到愿望深处还有愿望。所以,从童年到少年的阁楼起,张首晟 就不能满足于较低层次的现象,他始终寻求着现象背后的意义。这种精神深处对法则和意义的渴望在张首晟后来一生的科学研究中始终是一个潜在的祝福。
我不相信德国的力量作用于童年的张首晟是个偶然。
我相信,在张首晟选择德国之先,一个在他意志之上的意志已经为他选择了这一生的路程。阁楼,以及阁楼里的光辉只是把他引向那路程的起点。
在阁楼里,他拥抱了比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在德国哲学家中,他受康德,黑格尔影响最深。
康德哲学徘徊着一种无法衡量的穿透力。
康德以先的哲学家在对世界的认识上一般都倾向于两个极端:
理性主义认为,这世界正如我们的理性所认识到的;而经验主义则认为,这世界正如我们感官所感受到的。康德结束了这种对抗,他在更高层次上将主客观融合。 康德认为,客观事物在我们认识到它的时候,已经受到了认识主体的框架,所以,我们所观察到的事物已经不是事物本身。换言之,“事物本身”和“我眼中的事 物”是不一样的。
康德的这个思想后来在现代科学研究中获得了印证:
观察者会改变被观察物。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康德已经为人类的认知提供了最高准则。
康德之后,德国出现了黑格尔。
黑格尔虽是个具有浪漫主义倾向的哲学家,但较之于康德的主观唯心主义倾向,黑格尔更重视客观。黑格尔提出了“命题+反命题=综合命题”的公式。这个公式 提出了另一套认知准则—如果说康德对事物整体性的认识是经由了主客观的融合,那么,黑格尔对事物整体性的把握则经由了正反面的统一。
康德和黑 格尔的不同侧重给张首晟提供了一个更大空间,这个空间允许他架构一套更大的认知框架,这个框架既包含了客观,又包含了主观;既包含了正面,又包含了反面。 这个框架对张首晟成年后的人生,特别对他的科学实验—他对现象的观察,对数据的解释,以及在此基础上他所提出的科学理论都产生了不可衡量的影响。
我相信,阁楼里的哲学决定了张首晟日后科学研究的较高起点。
当然,哲学的贡献并不能代替科学本身。
在接触到德国哲学的同时,张首晟毫无疑问地又接触了德国的科学。
现代科学始于欧洲的文艺复兴时期。
这是一个理性觉醒的时期—人的尊严和价值获得了肯定,因此,人的理智能力也获得了信任。人们开始相信,人可以凭借理性能力重新去把握对世界的认识。
这种信念一方面使教皇的传统权威受到了挑战,另一方面则使科学精神受到了鼓励,一大批开科学先河的人物自这一时期起相继涌现,其中对现代科学作出最伟大贡献的人物是德国科学家加里略。
加里略发现了地球的自转。这个发现与罗马教廷的传统信念产生了冲突,教皇的权威因此受到威胁,于是,教皇滥用他的权力加罪于加里略。但加里略被定罪后,地球依然自转着!
自然法则以它独立的意志捍卫了真理的尊严。
这尊严在时间里胜过了偏见—真理战胜了权威。
这真理的尊严令张首晟心动。
他发现有一个比人的意志更高的意志,那意志主宰着自然法则,在那意志之下,真理才具有了永恒的性质,因为那意志永不改变。
而最容易接近那意志的地方就是自然。
而最容易使人类智能与自然法则产生逻辑关联的地方就是科学。
因此,在阁楼里他对自然科学作出了终生选择。
自然科学的基础是物理学。
二十世纪的基本物理学是从德国开始的。
因此,当张首晟对自然科学作出选择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物理,选择了德国。
在阁楼里,德国其实离他并不遥远。
阁楼里四处都放射着德国思想的光辉—德国文化是一个集合了的整体,这整体又个别地进入了歌德,康德,黑格尔,加里略,爱因斯坦┅┅所以,他读谁都可以看到那个整体的特色—那就是在一个极大框架之下系统性和创造性的统一。
二.走出阁楼之后
—当那光辉更加璀璨的时候,他才看见了科学的局限
1978年,“读书无用”的时代结束了。
张首晟刚刚初中毕业就以遥遥领先的考分破格考上了复旦大学物理系。
这一年他十五岁。
他走出了阁楼。
从此,他进入了更加成熟的思想。
十五岁前,当他在阁楼里对自然科学作出终生选择的时候,他以为这一选择意味着他正在步向永恒的真理—他相信凭借着人的智能,凭借着日趋进步的实验条件,总有一天他可以达到对自然以及真理的完全认识。
“We must know,we will know.”
—这是刻在德国数学家希尔伯特墓碑上的名言,这也是他对世人的遗嘱。
尽管十五岁前的张首晟还没有读到这位德国数学家的铭文,他走出阁楼三年之后才读到了上述文字,但十五岁前的张首晟对科学却有着与这位德国数学家完全相同的信念。
其实这个对科学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念的德国数学家一生虽然解决了许多数学家无法解答的疑问,但最后还是把他解答不出的二十三个数学问题留给了后人—当张首晟了解了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到达了德国,并且,早已超越了这个思想的局限。
张首晟对科学的绝对信任主要是来自加里略的影响。
加里略对现代科学的最大贡献并不是发现了地球的自转,而是发现了现代科学的研究方法。
加里略认为一切知识来自于实验,而不是来自于人的主观思想。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精确的实验仪器,人类就可以测量自然界的一切,了解自然界的一切。
加里略的这个思想推动了现代科学的发展。加里略对实验手段的信任也成了现代科学家的信念。
这个信念对十五岁前的张首晟来说是勿庸置疑的。
张首晟相信他想要知道的东西通过实验手段最终总能获得。
可是,当他真正进入了现代科学研究,当他真正开始用实验方法来观察自然的时候,他才发现加里略的科学观包含着多么大的盲点!
加里略以纯粹的客观为现代科学作出了界定,但加里略却没有看到界定之中的局限,他把实验手段无限化了,这个局限决定了加里略的科学信念最终要被科学实验本身来推翻。
首先让张首晟看见这一点的是物理学上的“测不准原理”。
张首晟看到在物理学中,位置与速度是物质的最基本性质。科学家要描写物质的这种基本性质必须依靠实验手段,但现代科学却证明观察物对被观察物有着毋庸置 疑的影响,这影响使得被观察物在实验过程中无可避免地被改变了。科学家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当他们以实验手段测量物质的位置与速度的时候,测量过程一定有 误差,这误差使得他们根本无法准确地了解物质的真正位置和速度。
加里略认为,科学实验手段会一直进步,实验误差会越来越小,这样,测试者最终就可以逼进物体的真正位置。
而张首晟进入物理学研究后才注意到,加里略的这个观点在宏观世界中或许是正确的,在原子世界的研究中却被证明是错误的。
加里略没有看到一个基本事实:
测量过程会改变物质本身。
这种改变在宏观世界中也许微不足道,但在微观世界中却十分明显。
例如:当科学家要测量基本粒子的位置的时候,就要用到显微镜,显微镜需要光源,但是,当光源作用于基本粒子的时候,虽然基本粒子的位置可以看清许多,但是它的速度却被改变了,测不准了。
原子物理中的量子力学发现:测量位置与速度的误差始终大于一个常数。
这就意味着,物理学家永远无法同时了解物质的位置和速度,不是今天不可能,明天不可能,而是永远不可能。
物理学上的这一“测不准原理”令张首晟十分震惊—科学对物质最基本性质的描写竟存在着永远无法改变的局限。
物理学上的这一“测不准原理”从根本上推翻了加里略“实验能够了解自然界一切”的观念。
张首晟清楚地意识到,测量物质的位置与速度是一个科学问题,但却不能通过科学实验来回答。
这就是伟大的爱因斯坦至死都无法超越的痛苦。
后来,当张首晟在科学上向更广阔的领域延伸的时候,他发现科学的不完备性不但在实验科学中,在非实验性的科学中,甚至在最严密的数学领域中,这种不完备性也无法避免。
多年之后,他在一篇探讨科学与信仰之关系的文章中对数学的这种不完备性作了如下描写:
“数学是建立在一些公理上的。
从这些公理出发,数学家可以推导出许多定理,从而构成数学的结构。判断数学的正确不需要实验,但需要证明数学的结构没有自相矛盾的定理。
数学家们相信:任何公理系统里的命题,最终都能够被证明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但是,这个两千多年来的科学信念也是错误的。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德国数学家哥代尔证明:在任何数学公理系统中,都存在着一些数学命题是无法被判断是正确还是错误的。
哥代尔的证明十分深奥,但是他的原理可以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
一个村里有个理发师,他说:
‘我要给这村里所有自己不理发的人理发。’
当这句话用于他人时,有很简单的答案。但是,用于理发师自己的时候,就产生了自相矛盾:
如果我们假定理发师给自己理发,那么,得出的结论必然是:
‘他不该给自己理发。’
如果我们假定理发师不给自己理发,那么得出的结论必然是:
‘他应该给自己理发。’
所以,理发师是否要给自己理发的命题是个自相矛盾的命题。”
在最严格,最精确的数学语言中竟也包含着如此严重的自相矛盾性!
科学以及人类的智能竟存在着这么无可否认的局限!
这个看见根本地改变了张首晟的世界观。
“测不准原理”告诉他,测量物质的位置与速度,误差永远大于一个常数。不是因为今天的科学仪器不够精确,而是永远无法精确。
同样,哥代尔数学定理也告诉他:数学中的一些命题不能被证明或证否,并非是今天的数学知识不够,而是永远不可能被证明或证否。
科学本身包含着它不可能在将来改变的永恒局限!
但他已经对科学作出了终生选择!
他对这选择终生不悔。
他相信科学的不完备性并不减少科学本身的意义。
他认为人类始终在追求高一层次的统一和完备,科学的不完备性恰恰可以作为那更高层次追求的起点。
三.一个新的起点
—在科学的局限之外,他看见了客观与主观,真与美的统一
科学的局限之外是什么?
许多科学家认为追问科学局限之外的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但张首晟却认为,科学的局限之外应该有个更广阔的意义空间。
在他看来,科学的成功主要在于主观与客观的分离—这亦是科学的主要特征,但科学的最大局限也在于此。
“测不准原理”显明,当观察者—主观—对被观察者—客观—产生影响的时候,也就是说当主观与客观的关系无法严格“分离”的时候,科学就无能为力了。
同样,哥代尔原理也显明,当理发师把他的命题用于他人—客观—时,这一原理并无矛盾;但当他把本用于他人—客观—的命题用于自己—主观—时,矛盾就产生了。
科学的不完备性正显明于此—当主观与客观的关系无法分离时,科学是无法给出完全符合事物本相的判断的。
所以,张首晟相信,在科学的局限之外,一定有更高一层的原理,那更高一层的原理一定可以将主观与客观在另一更完善的法则之下统一。
当然,这更高一层的原理已经超越了科学,它在科学的局限之上,它不受科学的“规定”,所以,追寻这更高一层的原理不是一个科学范畴的问题,但它却是科学追求统一理想的延伸,并且,它也是科学家突破科学局限的唯一途径。
但那更高一层的原理是什么?
科学家要到那条道路上去发现它?
在复旦,张首晟没有找到方向。
但从复旦起,张首晟已经对“实验能测量一切”的信念作了合理的扬弃。
1978年底,张首晟意外地获得国家教育部消息:
他已经被选拔为国家派往西方国家的留学生。
他被指定派往的国家竟是德国!
这个消息令张首晟十分兴奋—他从小梦驰神往的德国竟然就是他将要到达的地方!
儿时阁楼里的一切竟然与他未来的人生产生了如此奇妙的关联!
而这一切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更高的意志安排了他的一切。
1979年1月,张首晟转到上海同济大学留德预备班。
他的德文老师来自德国的歌德语言学校。
这年的圣诞夜,老师给他讲了圣诞节的故事。
这是张首晟第一次听到耶稣诞生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美,很神秘,但神秘之中又有一些让他感到很亲切的东西。他默默地听着,渴望知道得更多。
老师给他放了一段圣诞音乐,是《平安夜》。
音乐很美,歌者是用德文演唱的。老师说,这首歌的原作就是用德文写的歌词。张首晟觉得这首歌里洋溢着一种无法具体描绘的美,在这美之中他感受到一种无法衡量的东西—他整个的人,他的一切都被那东西征服了!
在这个圣诞夜,他接触到一种真实—一种不被理性审判的真实,理性完全失去了作用,理性已经被美征服了!
这美具有何等大的力量!
这美是何等的真!
这真又包含着何等的善!
这是他一生中一次极其难忘的经验。
这次经验再次让他看到,在理性和逻辑之上,正如在科学的局限之上,有一种更高层次的东西。
此后,他总是隐约期待着到达那更高层次,推动这一期待的依然是他在科学中渴望突破局限,渴望追求统一的理想。
张首晟看到,自然科学实际包含了两个层次:
一是“事物本身”。
这一层若仅仅包含着纯粹客观,一般是可以接受实验手段测试的。
二是科学理论。
这一层已经包含了主观,这是科学家对实验数据和自然现象的解释,纯粹的客观已经不再可能。
在科学上他不可能停止于第一层次。
在第二层次上他也不可能满足于对第一层次肤浅的解释。
事实上,同一个实验数据,同一自然现象往往可以支持十几种不同解释。而且,一般科学家的实验技巧和个人智商并不存在巨大的个体差异,最终决定一个科学家 是否有能力提出更高原理的往往不是那些可衡量因素,而是那些不可衡量因素—比如,科学家的情感,科学家的心灵倾向,甚至科学家的精神以及灵魂高度┅┅
当实验数据,自然现象等等客观因素与科学家的主观情感在一个更高层次上达到和谐统一的时候,科学就和艺术一样分得了美感。
而具有美感的科学理论往往包含了更高的法则。
对此,爱因斯坦的E=MC2的公式已经足以提供证明。
爱因斯坦的终生梦想就是把宇宙间所有的作用力统一起来。
这是爱因斯坦较之于他同时代的科学家极其不同之处。
这个不同是不可能脱离了爱因斯坦的精神倾向,单单从实验数据中找到解释的。
推动爱因斯坦这个梦想的是一种科学之上的力量,那力量足以让爱因斯坦相信:宇宙的一切来自一个作用,一个力量。
因此,当科学家认为物质与能量是不同的量的时候,只有伟大的爱因斯坦站到了一个更高层次,当他站到了那更高层次上的时候,他的智能就从局部被推向了整 体,从个别被推向了普遍。于是,他就从复杂中看到了简单,从偶然中发现了必然,从不同中找到了相同。所以,当爱因斯坦同时代的科学家对实验现象提出各种不 同解释的时候,只有伟大的爱因斯坦提出的理论包含了更高准则—他以一个简单的公式就把物质与能量统一了起来。
那推动爱因斯坦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爱因斯坦总结了他的一生,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The subtle is the Lord.”(神何等奇妙!)
—这就是那推动了爱因斯坦智能的力量!
这力量提升了爱因斯坦的精神!
所以,爱因斯坦到达了别人没有到达的空间,所以,他看见了别人没有看见的境界—他在数据背后看见了秩序,看见了意义,看见了美,看见了万象之中的统一。所以,他看到了真正的法则。
但在上海,张首晟对推动爱因斯坦的力量还是没有足够的认识和了解。
他只是看见了爱因斯坦理论中那不可多见的美。
这美令他着迷。
他要从那美中找出定义。
他需要定义。
于是,他从爱因斯坦以及其它科学家所发现的科学原理中总结出了较高层次原理的共同倾向,那倾向是美的,那美具有共性特征,那就是:
“Simplicity”—“简洁”,“Universality”—“包罗万象”。
从此,这个经由张首晟自己总结出来的审美定义就成了张首晟衡量一切科学理论的标准。
当科学包含了审美的时候,就包含了精神,就包含了情感,就包含了主观,于是,科学的概念就获得了更大范畴的延伸。
但究竟有没有一种力量可以支配这一切?
如果没有一个更高的智能可以既作用于自然法则,又作用于学者的心灵,那么,科学在主客观上可以依凭什么达到统一?
这个问题科学无法提供答案。
四.一个简洁的,包罗万象的真理
—他遇见了真理之光
1980年8月,张首晟到了柏林。
他进入了柏林自由大学物理系。
九月,他到海德堡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培训。
海德堡是座美丽的小城,城里有条著名的“哲学家之路”—那是当年黑格尔在海森堡大学任哲学教授时每天必要经过的路。
黑格尔是个十分具有时间概念的人,他每天下午四点散步,永远都象瑞士钟表一样准时。附近的居民都知道教授下午四点散步的习惯,并且知道教授严格的时间观念,所以,路旁的居民们都习惯以教授散步的时间来对钟表。
张首晟一到海森堡就去了“哲学家之路”。
当这个刚满十七岁的青年默默走在“哲学家之路”上的时候,他心中竟涌起了万千感慨,他似乎觉得冥冥之中有个他无从掌握的意志支配了他的人生—
在阁楼里当他进入康德哲学的时候,他怎么能够料到康德那套哲学框架竟会影响到他对科学局限性的认识?
在阁楼里当他进入黑格尔的时候,他怎么能够料到黑格尔的公式竟会影响到他对科学实验的观察?
在阁楼里当他接触到加里略,爱因斯坦,以及歌德,海涅,瓦格那的时候,他怎么能够料到这一切—哪怕是块极小的矿石,也能够把他引向一座极大的矿藏?
在阁楼里当他遥想德国的时候,他怎么能够料到今天他竟到达了德国,并且,走在这条“哲学家之路”上?
那潜伏在大自然背后,潜伏在他生命背后的神秘意志究竟是什么?
他相信是那意志规定了宇宙,规定了法则,规定了他所能够观察到的一切。若不如此,他根本就无法进行科学研究。
如果宇宙是偶然的,是无序的,是无规划的,那么,为什么爱因斯坦一个简单的公式就可以描写宇宙运动的规律?
如果宇宙不是出自一个包含着神圣情感的设计和创造,那么,为什么客观的真理竟可以在人类心灵中引起如此微妙的主观美感?
“The subtle is the Lord.”—
爱因斯坦似乎早已揭开了奥秘。
但对张首晟来说,这奥秘还有待求证。
他不需要求证宇宙间是否有个创造者—对于这位创造者自然法则早已提供了足够的证明。
他需要求证的是:这位创造者是谁?
一个月之后,张首晟从海德堡回到了柏林。
柏林的风已经带着晚秋的寒意。
他心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谕的惆怅。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孤独的流浪者。
十一月,他搬到了一对德国老夫妇的家里。
每天早晨,张首晟和房东夫妇共享早餐—这是一段很温馨的时刻,房东夫妇喜欢利用早餐时间和张首晟聊天,而每天的话题似乎总是围绕着基督教信仰。男主人是 个牧师,他喜欢给张首晟讲圣经故事,讲主耶稣的比喻,张首晟听得饶有兴趣,他觉得主耶稣的比喻与他所熟悉的哲学家的语言是何等不同!主耶稣的比喻十分简 洁,但简洁中却包含着哲学所达不到的穿透力,甚至,他觉得那些比喻具有一种他从科学定律中所总结出来的美感:
“简洁”,并且“包罗万象”。
这令他惊奇—
为什么早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这个没有受过科学和哲学训练的人就对世界能够有如此深刻的洞察?为什么他能够使用如此简洁的语言揭示如此深刻的道理?并且赋予这些道理如此普遍的含义?
张首晟从阁楼直到德国所受到的一切哲学,科学训练都引发着他超越局限的渴望,所以,当他遇到界限的时候,他不容易轻易地停止,他更不轻易地在界限之中听凭理性对界限之外的事物妄加判断—他知道理性和逻辑并不代表一切,正如科学实验并不代表一切一样。
他审慎地使用着理性,一如他审慎地观察着实验。
这一点有效地避免了他在较低层次上对抗更高层次的东西。
所以,当他听到圣经故事的时候,当那些神绩奇事统统超出了他的理性和经验所能判断的范围的时候,他没有在现象上纠缠。
既然理性和实验都有局限,既然它们对界限之外的事物无法证明或证否,那么,他就应该从另一个方向去认识它。
他问房东:
“基督教信仰和其它宗教最根本的不同是什么?”
“因信称义!”
房东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因信称义?”
张首晟默默地咀嚼着这个答案。
蓦然,一道不可思义的亮光照亮了张首晟的思想,他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答案。
他相信,这就是真理!
这个答案让他勿庸置疑地相信,基督教信仰包含了那隐藏在宇宙万象中的真理!
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
但如此突然的一切在张首晟那里却是如此自然!
事过二十年后,当张首晟在史坦福校园里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他对二十年前的那个早晨所发生的事情作了如下解释:
“宇宙的存在与运动的规律早已使我相信有位创造者,但这位创造者是不是基督教信仰中的神?对此,去德国前我没有明确答案。
那天,当房东以‘因信称义’四字来解释基督教信仰与其它宗教之区别时,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久已萦绕于心的一个信念:
我相信创世之道与救世之道应体现统一的精神,因为它们是出于同一个力量,同一个意志,同一个主宰。
自然法则让我看到那位创造者以‘简洁’与‘包罗万象’的原则规定了宇宙万物的秩序和定律。
那么,如果这位创造者要拯救这个世界,我想,他不会违背同一法则。
‘因信称义’—这四个字是多么的简洁,多么的包罗万象!
这个法则不可能出自人的思想!
人总是倾向于行为的,而行为是何等的复杂!
不同时代,不同个人对行为都有不同的要求。行为标准是非永恒的,也非人所能及。救世之道若不以‘因信称义’为标准,那么,这道就不具有普遍性,就不可能指向一切人。
所以,当我听到‘因信称义’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就象看到自然法则一样感受到了那超越人的意志的力量,这力量征服了我的思想,我不可能对那不被我理性规定的法则再有怀疑。
‘因信称义’就是真理!
神要救世人,他所启示的真理非如此简洁,非如此包罗万象不可!”
这个思想把张首晟带进了教堂。
那是1980年的圣诞夜。
那一夜,管风琴演奏着德国古老的圣诞音乐,烛光温柔地摇曳着┅┅
张首晟一走进教会就有种回家的感觉。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当年在上海第一次听到德文圣诞歌时所经历到的东西—那东西多么美,多么温暖,多么令他心动!
他无法用概念解释,也无法具体描绘那极其真实的感动,那是理性无法把握的状态—那状态把他带进了一种更高的实在,那实在无处不在,甚至,他的里面可以触摸得到。这与他过去所接触到的哲学是何等不同!
哲学虽美,却不容易与个人的生命生活产生关联,因此当张首晟进入哲学的时候,常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而在这间古老的德国教堂里,他却感觉到那原本隐藏在宇宙万象背后的抽象真理被具体化了—具体到了可以接触的地步!
这种被具体化了的真理带给他心灵极大的满足,他感觉到真善美这里达到了无比融洽的统一。
五.当真理进入了生命
—他经历了对科学局限的超越
1983年,张首晟获得柏林自由大学物理硕士学位。
同年,他进入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物理系攻读博士学位。
1987年,他获得博士学位。
同年,他进入加州大学的SantaBarbara分校从事博士后研究。
1989年底,他结束了博士后研究,与妻子晓帆一起到了SanJose的IBM继续从事科学研究工作。
虽然他还没受洗,但他早已相信了“因信称义”的真理。
基督教信仰已经深刻地影响了张首晟的世界观,这种影响使得张首晟的科学思想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大多数从中国大陆来的学生学者有明显不同。他相信数 据背后有更高层次的意义,因为,宇宙不是无序的,不是偶然的。宇宙是出自一个有目的,有意义,有计划的设计。这个信念使得他不能够接受对自然现象和实验数 据的任何肤浅解释。
到了SanJose之后,他和晓帆才重新接触到教会,并且,与教会有了进一步的关系—他们开始了定期的团契生活。从这时候 开始张首晟才真正感受到了真理进入生命的意义—他发现,信仰不仅仅可作用于他的思想,使他的思想进入更大的框架,不仅仅可作用于他的理性,使他的理性突破 局限,信仰还可作用于他生命的每一个层面—信仰可以作用于他一切的情感,当信仰作用于他一切情感的时候,他的生命才与信仰本身产生了真正关联。直到此时, 那隐藏在宇宙万物背后的抽象真理才真正具体化到了他个人生命的里面。
这生命是何等的美好,何等的丰盛!
这生命使他对真,对善,对美的渴望得到了他在哲学和科学中根本就无法的得到的满足。
1991年初夏,张首晟和妻子一起接受了洗礼。
1993年,张首晟被史坦福大学物理系聘为付教授。
从此,他进入了现代物理学研究的前沿。
史坦福大学物理系在现代物理学研究领域中居于领先地位,过去四年的诺贝尔物理奖都被这个系的教授获得,这在诺贝尔奖历史中极为少见。
上帝把年轻的张首晟放到了这个特殊的位置。
上帝要让张首晟在这个特殊位置上提供特殊的事奉—这事奉与其它信徒在教会中的事奉一样可以提供对上帝荣耀的见证。
1994年张首晟重新进入了现代物理学的尖端领域—超导性研究。这项研究他九零年就开始了,但时有间断。到史坦福大学之后,他再一次将他研究的锋芒集??到这个前沿领域。
超导性是指导电材料的电阻和体内磁感应强度在温度和磁场都小于一定数值的条件下突然变为零的性质。在超导态中,物体的热?电?磁等性质都与正常态迥异,超导体的奇特性质激发了很多科学家的研究兴趣。
1911年荷南物理学家H?昂内斯最先发现了超导电性,1913年他由于对低温研究的贡献获诺贝尔奖。
自此之后,科学家在超导性研究领域中一直寻求着进展和突破,这项研究的每一个进步都与造福人类有密切关联。
张首晟自从进入了信仰,他就深切地经历到信仰对他智能的推动,他坚信,一切现象的背后都有上帝规定的意义,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他神圣的使命就是把这意义揭示出来。
1995年,年仅三十二岁的张首晟以他出色的研究能力获得了史坦福大学物理系终生教授的位置。
同一时期他的超导研究也进入了关键—他期待着一个重大突破。
但这突破却遇到了极大阻力。
他没有办法提出一个合理的理论来解释超导实验中出现的众多复杂现象,对这些现象许多物理学家都试图给出解释,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提供令人满意的答案。
起初,张首晟试图站在基本的,具体的基点上提出他的理论,但这个理论所站基点太低,故此无法涵盖一切复杂现象。
对此,张首晟一筹莫展。
1996年春,张首晟在超导研究中已经竭尽全力,却始终无法获得重大的理论突破。
春假,他暂时离开实验室,与教会的弟兄姐妹们一起去了美中,美东地区—这是张首晟第一次参加教会的短宣。
张首晟的重点是向旅美大陆学人分享科学与信仰的见证。
他的见证对那些喜欢以理性对抗上帝启示的学生学者有很大的触动。
而在此过程中,张首晟自己再一次经历了信仰对他理性和智能的推动—当他见证上帝在宇宙万象中的作为的时候,他的思路就获得了更广阔的空间,他就不期然地进入了一个更大框架,在那更大框架之中,他看见了上帝无与伦比的智慧和荣耀。
短宣回来之后,张首晟心中洋溢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上帝荣耀的光辉照亮了他一切的思想,在那荣耀之光中,他看见了科学的神圣—科学的责任就是提供上帝 在自然中所作所为的最真实,最荣耀的见证。上帝荣耀的光辉也照亮了他一切的情感,在那荣耀之光中,他的情感被那无法抗拒的美推动着,于是,他渴望以科学提 供对那美的见证。
而当这一切在他生命里面发生的时候,他对那许久以来一直无法突破的问题竟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看到了一个新的基点!
那个基点设置在一个更高层次上。
他相信一切自然规律都是上帝规定的。作为一个有信仰的科学工作者,他所提出的科学理论不仅仅要能够解释自然现象,更是要经由对自然现象的解释见证上帝的荣耀和智慧。而要达到后者,就非站在一个更高层次上不可。
虽然从经验看,到更高层次上提出理论会有更大的难度,但他里面的信念支持着他非到这个层次上寻找结论不可。
当他凭信心站到这个更高层次上的时候,他苦苦寻求的原理经出乎意料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他只用了一个简洁的,对称性原理就解释清楚了超导性研究中那许多科学家无法解释的复杂现象。
1997年2月21日出版的美国《科学》杂志刊登了张首晟的这篇重要论文。
张首晟所提出的这个理论是超导研究中的重要突破,这个突破无论是否会成为他日后走向更大成就的一个标志性的起点,这个突破本身已包含了上帝荣耀的见证,并且,对造福于人类而言,这个突破也包含了它毋庸置疑的贡献。
我相信,这个突破将是张首晟人生中一个标志性的起点—这个起点将把他引入更美,更广阔,更深远的信仰旅程┅┅
六.尾声
采访结束的时候,我蓦然注意到张首晟书房里的一幅画:
那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画家拉斐尔的名作《雅典学院》。这幅画以极大的精神框架包含了古希腊各个不同时期,不同学派的著名思想家和科学家—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边界,人类的思想早已超越了时空的阻隔,所以,任何时刻我们都可以检阅我们前辈智能的光辉。
这光辉是多么的璀璨啊!
画面上方是巨大的拱门,拱门引导着我们的目光向远方延伸,那儿有一道又一道的的拱门,象一道又一道思想的拋物线,我的思绪却在这拋物线状的穹窿下奔向无法确定的渺远,直到我看见了蔚蓝的天空,焦距似乎才确定下来—
于是,我看见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向我们走来。
围绕他们的是一群著名学者。
柏拉图一手指天—这动作意味着柏拉图对理性的肯定,他相信知识来自于上天对理性的启示。
而亚里士多德则一手指地—这意味着他对科学的尊重,他相信知识来自于科学实验。
我凝望着他们。
我心中涌起一阵莫明的感动,我朦胧觉得,在张首晟的书房里看见这幅画似乎具有某种必然性。
这幅画似乎包含了一个极大框架,在这框架中客观与主观,理性与感性统一了起来。
但这必然性却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它不是被我们所规定的—不要设想我们能够引导它,倒是它在引导着我们。
在这必然性的背后,我似乎看见了那在人的意志之上的意志—那是上帝的意志,那意志规定了每一个人一生的路程—
每一步都包含着因果,,每一处都潜伏着关联,每一时刻都演绎着另一时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