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穿越果园的日子

(2014-10-23 15:41:31) 下一个


     
到学校去的路穿过果园。那时我们的大院很大,有一大片桃林,一片苹果树林,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山楂树。经过有卫兵站岗的北门,左首就是果园。果园的北面是围墙,南面是一间巨大的库房大厅和警卫连的驻地。

 

         向东穿过果园,再越过两条小马路,便是一个空阔的操场。操场西侧竖着高大的秋千架子,有时也用来挂上屏幕,放露天电影。放电影多是在夏天。记忆里的那些夏日夜晚,风吹得电影屏幕一会儿凸出来,一会儿又凹进去,上面的人也随着变近和变远。大院的人们坐满了操场,男女老幼错杂地坐在高矮形状不同的小凳上,摇着蒲扇。日子呢也就那样满足而轻渺的随着电影上的人声乐声飘远了。那样的晚上总是有温软的风的,屏幕的光亮也掩不住星空的清朗。有了那些电影和久久不散的声音,夏夜就变得长长地不肯结束。

 

         出了大院的东门,经过几长排平房住宅,就是一片宽阔的菜地,菜地那一边是大庙的红墙和大殿深灰色的屋脊。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小学分校就设在那里。这么一条路大人走起来不过10分钟,可是在我记忆里,我和女伴桂却总是走不尽那穿过果园的路。

 

         桂和我们其他同班同学年龄一样大,只是因为她是全班个子最高、身材最矫健的女孩,所以就被称为大桂。名字里的其他部分就被省掉了。大桂家境很好,茂密的黑发,梳成两条长长的辫子,辫梢儿上系着红色或蓝色的蝴蝶结。女孩子们都很羡慕。

 

         我们两家都住在大院的北面,相距不过百米,因此结伴上学。下雨的日子里,桂穿着一双黑色的胶雨靴和一件又长又大的旧军用雨衣,这个样子在蒙蒙细雨中穿过绿叶葱茏的果园,就好像是行进在树林中的游击队员。吃力地举着我们家那把又沉又旧的暗红色油布伞的我,是多么羡慕这身装束啊。有一次桂非常大方地让我披上了那件旧雨衣,帮我系上了领子上的那颗纽扣,空着两只袖子,提着沉重的长下摆,我也在果园中神气地走了一回。

 

         夏天漫长的中午里我们要走回家吃午饭,然后在别人午睡未醒的时候又要赶回学校。那总是个温暖和安静的时间。家属区里一片空寂,衬着柳树上知了们单调的呱噪。站岗的卫兵也推进了岗棚的深处,以躲避午后的阳光。石子柏油路被太阳照得亮晃晃的。这夏日的午后又多么明亮啊。我和桂穿过果园。当碰到一棵山楂树的时候,我们就会停下来,仰头细观,想找到一枚成熟的果实,而全然忘记了那还只是夏天。太阳安详而热烈的照射着大地,夏日的午后有着多么安详的寂静。我回头看去,那两个女孩 小时候的我和桂 - 站在树荫里,笑着,双手卷成喇叭状,同声喊:

 

                   “修铁路的同志们回来啦。。。”

 

然后她们侧耳倾听,希望在这午后的空寂中得到回想。那好像是来自于某个电影的片段,一带空寂的群山,笼在晨雾中,有个声音就是那样喊的,然后群山荡出来的回声就不绝地绵延着,越来越远。那电影彷佛说的诗歌修铁路的故事。

 

  可是果园里没有回响。我们的声音消失在午后的倦慵中。

 

         果园在许多年以前就没有了。放电影的大操场也没有了。果园的地上先是建起了一个计算机中心,一座灰色的楼房,那矮矮的短墙还显示着昔日果园的轮廓。后来就不知道了。只是在我的心里,还有着那些可爱的桃树,山楂核苹果树,结着一些青青的果实。多年以后,我依然看见那两个女孩在夏日的午后愉快地穿过果园。她们在一棵山楂树的稀朗的树荫下停了下来,仰着头,想找到一枚成熟的果实。她们看看寂静的果园,把双手卷成喇叭状,笑着大喊:

 

                   “修铁路的同志们回来啦。。。啦。。。啦。。。”

 

这童稚清脆的声音在我的记忆里找到了回响,延绵不断,越来越远。

眼前弥漫起夏日的明亮。

 

 

                                                                                    1996.11.16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