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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油画《大黑与老鼠》 作者:阿芒
下雨天黑得早,窗外的树林变成了山一样黑黢黢的剪影,出门觅食的蝙蝠穿上了夜行的黑衣,排成连绵不绝的队伍从天空横飞而过,没有发出一点点声息。附近的房子渐渐亮起了灯光,它们掩映在树丛里忽明忽灭,给夜色增加了一层不可捉摸的神秘,就像我们近两年来的生活一样,我们追逐着希望之光而行,但屡屡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只能爬起来又摸索前行。此时此刻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上,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正和寄居在他身体里的病毒一起禁闭在房间里,他们为生计发愁吗?他们孤独抑郁吗?他们希望有心爱的宠物相伴度过这身心煎熬的时光吗?
我没有开灯,让房间与夜色融为一体,小灰闭着眼睛在我怀里躺着,我依稀能借着天光看清它脸部的轮廓,它很像一头小老虎或者小豹子,机敏利落,非常帅气,这些擅长奔跑的猫科动物都令我倾心。小灰几乎一整天都在房间里陪着我,好像只要和我在一起它就心满意足。怀中小灰的身体非常温暖,毛茸茸的手感更是宜人,有它在我一点也不觉得孤独,在这特殊时期,也唯有小灰能给我这样贴心贴肺的陪伴。我真的很幸运,也很幸福。“I love you.”我喃喃地对小灰说,然后把嘴唇贴上它毛茸茸的脑门,把一口热气慢慢呵了出来。这是一个加强版的亲吻,小灰闭着眼睛领受了,它懂得享受这种脑袋被熨烫的温情时刻,如果是大黑的话,它只会挣扎着跑掉,它与人互动的水平比小灰差很多,它不明白这是爱的表达,或者也根本不需要这样的爱。
说曹操曹操到,窗台上突然出现了大黑的身影,它嘴里还叼着灰黑的一团东西,天啊,那不是老鼠吧?
小灰从迷糊状态直接跳转到兴奋,它“嗖“的一下钻出被窝向大黑冲去,我还没来得及阻拦,大黑已经“咚”的一声跳进房来。等我打开灯,那团黑东西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在门外焦急地问。
我神经紧张,两个猫兴奋莫名,它们把头探到床头柜下,使劲扑扇着鼻翼辨别着猎物的味道,我让两个猫往后退开一些形成松散的包围圈,等待着小东西现身。
没过一会,那小东西果然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它的身体有手掌大小,走起路来笨笨的,两只硕大的后爪敲得地板“吧嗒吧嗒”直响,我们一围上前,它马上又钻进去,可没过一小会又莽撞地跑出来,完全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
我定了定神,向门外的爸爸发出指令:“给我扫帚和簸箕,还有塑料袋。大黑捉了只东西回来,好像是个鼠!”
两个猫把小东西追进了淋浴间里,它们都跃跃欲试,妈妈整天躺在床上好闷气,现在终于可以寻点乐子了!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发生过好几次,不知是小灰还是大黑把小老鼠抓回家里,但却把猎物玩丢了,它们也不向我报告就很没责任心地拍屁股走人,倒霉的我闻到一天比一天恶臭的气味,最终才在某个角落找到已经腐烂的小尸体。现在的猫每天肚子吃得饱饱的,它们大都忘记了搜猎的目的。
被关在淋浴间里的小东西无处可逃,这下我才敢隔着玻璃盯着它看。它后背上有一个指甲大的伤口完全没有了皮毛,粉红色的肉露了出来,显然这是大黑下的狠手。它的后爪非常特别,趾头很长,脚掌大又笨拙,这不是一只成年的老鼠,而是只非常年幼的大体型的鼠类。小东西受了惊吓,也可能是因为疼痛,它浑身颤抖,十分可怜的样子。
我打开手机把受伤的小鼠拍了下来,发到家庭群里。“这是什么?”我发问。姐姐五分钟内就回复了,她是我们家对动物了解最多的人。“这叫大鼠(Rat),不是老鼠,谁抓来的?”
小灰一直是我们家里最厉害的猎手,过去几年里,它把方圆几里的小动物祸害了个遍,时不时把小野兔,小老鼠,小蜥蜴,青蛙、壁虎,甚至小鸟叼回家里,只有个头高大的火鸡,袋鼠和负鼠是它奈何不了的。不过小灰现在已经十岁了,这个猎手可能已经进入半退休状态了吧,才四岁的大黑年轻力壮,别看身子肥笨,跑起来绝对能追上拥有长跑运动员身材的小灰,它那又硬又尖的爪子更是厉害的杀生武器,这不,今天老猎手在家打瞌睡,新猎手出门练爪子了。
”嘀“的一声,又有一条信息进来,这回是哥哥发来的。”大鼠大鼠,和我养的一样的啊!它少了一块皮?一定疼死了。“
两个孩子小的时候,我从宠物店里买来一男二女三只小仓鼠(hamster),我们把它们的家布置得像个游乐场一样,转轮是必不可少的,用鸡蛋盒做的结构复杂的攀爬架还涂得五颜六色,我们可以站在笼子边观看它们在游乐场的快乐生活,一看就是老半天,这三个仓鼠后来还生了一大窝小鼠,变成一个更为欢快的大家庭,它们的房子也随之更新换代,增加设施。如果没有养过这些不起眼的甚至名声不好的小动物,你就不可能明白它们能给旁观者带来多少快乐。
可能受童年的影响,哥哥现在就养了三只大鼠当宠物,它们拥有的睡眠、进餐和娱乐设施丰富多彩,连我看了图片都想缩身住进去,享受那个小世界的快乐又和谐的生活。如果说哥哥的大鼠是生活在天堂里,那眼下这个小鼠就是生活在世间,它被一只大黑猫从妈妈身边掳走,它受伤、饥渴、可能还有生命危险。但是,世间还不是最差的地方,还有数不胜数的大鼠生活在地狱里,生活在遍布全球的大小实验室里,它们为人类的健康而饱受折磨,浑身长满毒瘤,器官衰竭,难求一死,没有人类会为动物的贡献而感恩,人类这次遭受病毒的攻击不会是自然界对人类的报复吧?上帝会宽恕人类的残忍吗?
我开门取来扫帚和簸箕,把笨笨的小鼠弄进了塑料袋里,我从窗口把它放生了,也不知它能不能活下去。我把两只准备追击的猫用玻璃窗挡在了屋里,我安慰大黑说:“谢谢你的礼物,连你也知道妈妈想吃肉啊?小鼠还是让它回家找妈妈吧,我吃爸爸做的红烧肉就行了,今天我们三个一起晚餐。”
幸亏隔离之前我们进行了一次采购,冰箱里的食物还能撑上一周,我的确要求爸爸提供高蛋白质的病号饭,不然拿什么制造抗体和病毒作斗争呢!
“嘀”的一声,手机传来了信息。“老婆大人请享用,红烧肉差点烧过了,皮蛋瘦肉粥不错,青菜就剩这些了,明天想吃什么?”
“嘀”的又一声,“我刚测了还是阴性(胜利 胜利 ),我看还是让它俩出来睡觉吧,别互相干扰了,睡不好觉影响恢复的。”
文字一如既往的细腻慵懒,如一只皮毛丝滑的美猫:)
我家阿P去世之后,院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只野猫,几乎天天来,和我们做游戏,叼来小鸟老鼠给我们。看他戏鼠,真的让我们叹为观止。后来发展到他把老鼠赶进了,我们帮他翻花盆,搬木料地找。
等我们心情好一些,他就消失了。我们都觉得他是阿P派来的小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