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捷克作家伏契克《二六七号牢房》的开头么?从门到窗户是七步,从窗户到门也是七步......严格居家隔离的漫长日子里,我的感受和伟大作家非常相似,从卧室到客厅是7步,从客厅到厨房是12步,原路返回步数没有变化。我记得当时有很多段子:有人做了个钓鱼竿,坐在自家鱼缸前钓鱼,这得多无聊啊;还有人发了个视频,武汉某小区一位男士推开自家窗户朝外呐喊:对面的,打开窗户,吵哈子架撒,要疯鸟!(大家可以武汉话配音哈)......
但我比伏契克幸运的是,我可以自由做饭,想吃啥网上下单,怎么做也有万能的网络教程。
第一周,本着不折腾、不添乱就是在给国家做贡献的指导思想,在紧张忙乱的适应中过得比较快,厨艺有长进,信心大增。我做的馒头空前成功,白白胖胖还Q弹,朋友戏说可以开馒头铺了;新学会腌韩国辣萝卜,我腌的萝卜除了有餐馆的色相,更是味道可口;我在前人成功调制凉拌汁儿的基础上,勤学苦练,发明了自己香辣酸甜的独特产品。以上凡此种种,不仅有图有真相,我还都保留了秘籍。
但到了第二周、第三周,心气儿过了之后,日子开始变得难熬起来。疫情越发变得糟糕、惨烈,我被电视、手机新闻、微信消息各种令人担忧的信息包围着,对于美食的发明欲望不再强烈。再说每天不出门,生活模式就是蓬头垢面,吃了睡、睡了吃,再好的美食吃多了不消化也会变得没有食欲了。关键是疫情,担心疫情不知会发展到哪一步,这种完全禁闭的生活不知道何时是个头。每天紧张地关注武汉疫情数据起伏、全国各地疫情蔓延情况,急切地盼望疫情赶紧过去,希望生活尽快出现自由的曙光。
这期间,有几起朋友的消息传来。
武汉重灾区,一个朋友发来消息,喜得孙女,一家平安。这其中艰难曲折的过程比电视剧还跌宕起伏。原本儿子带着即将生产的媳妇回父母家过年,哪成想疫情让一家人挤在不到100平米的房子里再也出不了门。春节刚过没几天,媳妇突然临盆,全武汉都在抗疫,所有医院病床都在急救病人,到哪里去生呢?再说哪里也不安全!生孩子不等人,老两口和儿子急忙各种电话求助医生朋友,网上找接生视频现看现学,真的像很多电影镜头里描写的那样,他们就在自己家里,手忙脚乱地迎接了这个小生命。朋友跟我说,当时一家人紧张、害怕极了,但为了缓解气氛、彼此鼓劲儿,他们给孩子取名字更有趣。爷爷说:若是男孩,取名欣冠,奶奶说:若是女孩,就叫慧妍,儿媳妇痛苦地喊叫:就叫病毒,无敌!现在听起来觉得很好玩,可当时确实是人命关天。我为朋友一家欢呼,平安是最大的福气啊。
另有一个从前的学生,她妹妹年前刚生了孩子。1月20号,她和母亲去医院接妹妹出院,回来后,母女俩发高烧,咳嗽不已。幸好她们不和新生儿、产妇住一起,要不太危险了。学生父亲在山东做生意,原本是除夕夜回京的车票,这母女俩硬是把父亲拦在山东,不让回京。她的先生正在剧组拍戏,因为疫情也回不了北京。整个春节期间,学生和妈妈高烧、低烧连绵起伏,除夕夜是在迷迷糊糊发烧中度过的。一开始还可以艰难煮点吃的,中间有些日子,她们谁也爬不起来的时候,就只能喝水续命。我对她们的处境极为担忧,劝她去医院看发热门诊,她恐惧地说:我害怕切气管、上呼吸机,那样的话,还不如就这样死了。至少现在我还是妈妈在一起的,我还可以强撑着照顾她。没有想到的是,劝她妈妈,态度更坚决:如果真是感染了,就在自己家里算了。我们一直门窗紧闭地呆在自己家里,没有出过门,不会祸祸邻居的。对于她们的处境,我真的是束手无策,既没有权利干预她们就医与否,更不能像朝阳大妈那样检举报告她们生病的事情。如果是平常,我至少可以给她们煲个汤送去,或者帮她们榨点果汁,或者直接送她们去一趟医院。而眼下,各小区之间严禁往来,我还因为家中一时没有任何防护用品,连自家的门都出不去(这种防护短缺的状况一直延续到家里有人上班后,单位发了一些防护用品)。我只好私下里咨询中日友好医院的自家亲戚,然后每天按照医生的嘱咐指导她们用药,自救。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她们才渐渐地恢复起来。我想:她们在这个漫长的挣扎过程中,一定无数次想到过死亡,一定强烈渴望世界太平,永无病毒,一定无比思念被病毒远隔在外地的亲人!
然后还有,我的好朋友,从山西过年回京。他买的高铁一等座,整个车厢里就没有几个人,他一路上口罩手套认真防护。一进门,身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脱了药水消毒。后面两周时间,自觉自愿实行隔离,不仅足不出户,和家人也是分开吃、睡。他的夫人每天认真准备3餐放到他卧室门前,敲敲门,领饭,吃完了自己把碗筷又摆到门口,单独餐具消毒。我一开始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如临大敌的防疫多麻烦啊,被隔离的人也太难受吧。可他和夫人不以为然:候车室、检票口、进出站口、车上座椅都可能有病毒存在,一不留意带回家传染家人,到头来整个住宅楼、小区都不会安宁。这个非常时期,我们绝不敢添乱,尽量管好自己。想想那些被病痛折磨的家庭和已经病逝的人们,我们舒舒服服、健健康康的呆在自己家里,麻烦一点不算什么,只盼疫情快快过去,人人安全就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