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前夕,雅痞同学获知消息,专程陪我回了一趟故乡,真够义气。他从武汉直接上了我从北京去往长沙的高铁,因临时上车没有座,我们于是站着一路海聊,无拘无束很开心。我们都期待多见见昔日的发小,好好叙一叙这几十年里我们都干啥了,过得可好。说起昔日的小伙伴,雅痞眉飞色舞,如数家珍。同学微信群里早已叽叽喳喳热闹非凡,好几个饭局早早地设下,怀旧煽情的聚会致辞在饭局还没有开始就已通过微信发到朋友圈了。据说,这次清明节好几个在外面发达了的发小同学(如今已是大老板)也回去了,这让本已热闹的群里更加推波助浪,雀跃欢呼了。发小是什么?就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就是一块明明写着自己名字的橡皮毫不犹豫掰两节分着使的伙伴。
我因为分身无术,只能参加其中一个聚会。当天下午,十几个发小同学一起驱车回到了从前的学校。
我们从前的学校是一个晚清时期的青砖灰瓦、雕花廊檐的恢宏封闭大院,建筑物正面有五个大门,全都是厚厚的灰白色大理石门框,中间一个最为气派。从中间的大门进去,迎面是一个八百平米左右的内操场,地面也是清一色砖块铺成,干净平整。操场尽头一个一层楼高的大戏台映入眼帘,学校每学期的开学典礼、每年的毕业典礼、以及各种庆祝表彰活动都是在这里进行,每逢年节,地方上唱戏、演电影全是在这个戏台上。当然,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那时小小年纪的我入队宣誓、竞赛领奖、优秀生发言也是在那个高高的戏台上,有时够不着讲台的凳子,被老师抱上去。里面共有六栋二层高的教学兼宿舍楼,围绕着内操场和戏台向四周排开,形成一个大井字型格局,井格中间都有宽阔的天井和回廊。所有通往二层的楼梯都是宽宽厚厚的木质材料,扶手光滑温润。二层教室也全都是木质楼板,走起路来轻巧踏实。
如今的校园完全变得面目全非,不仅规模比从前小很多,从里到外生硬的水泥外观更是逊色千里。现在乡村学校越来越多,不像当年十里八乡就一个集初中小学为一体的中心学校,所有孩子都得来这里念书。现在这个学校的老师和教辅管理人员我们一个也不认识了。同学们纷纷感慨:那么漂亮的老建筑竟然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甚至连一张老照片都没有留下,实在可惜。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呢?
参观完学校,我们一起去县城的“旧时光”餐厅聚餐,嬉戏笑闹,觥筹交错,时光在那一刻倒流。“旧时光”里的每一道菜、每一样小吃都是旧时的名,旧时的味道;大部分同学们虽然几十年不见了,我们说的都是乡音,问候起来也是旧时的方式,亲切,真好!席间,我们想起了从前的少怀老校长,儒雅清癯的形象至今记忆犹新。他现在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他的女儿也是我们同学,此刻就在席上。于是,大家纷纷短信问候,我即兴写了几句发过去:
当年小小读书郎,也做功课也弥玩;
少年光阴不复返,犹记少怀老校长。
很快老校长的回复就来了:
栽培惭力薄,回馈感情深;
本是龙文种,奔驰自绝尘。
可喜,老先生依然健康矍铄,思维敏捷。
正聚着、欢闹着,微信群里不停地发来消息:其中一个发小同学,人称穆老板驾到。穆老板现居桂林,从事多年房地产经营,据说身价数亿。他说刚刚驱车到达下榻的宾馆,马上要和某要人吃饭应酬,请这边的同学们吃完饭后直接去他入住的奢华宾馆找他,他已包下场子和大家狂欢。同学们一阵兴奋,一阵热议,我们中很多同学都是几十年没有见过他了,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从大家的议论中,我得知穆老板的一些奇闻异事:穆老板同时有两个老婆,他的大老婆是发达之前娶的糟糠之妻,用穆老板的话说,此女心胸宽广、贤淑温婉、顾全大局,有点镇家之宝的意思。发达之后,穆老板恐巨大家业无出色后人继承,加之投怀送抱之佳丽如云,一思忖,还得再聚一房,因此,二老婆是大学毕业生(不知法律上是怎么操作的,还是旧时的契约形式?)。这还不够,同学们讲:穆老板的牛不止这些,他最牛的地方是,老婆之间分工明细:大老婆管穆老板的老家一摊事,有时还帮助二老婆带孩子;二老婆负责风光美丽和多生孩子,难得的是她还尊重大老婆的存在。穆老板用管理公司的先进理念管理后院,两个老婆分工合作,相安无事,还都对他体贴入微,一心一意,从无争风吃醋、后院起火的丑闻。 听得出来,穆老板对于自己事业的成功、生活的驾驭非常满意,我猜测,他也是相当一部分同学心目中成功人士的象征。惊诧之余,我感慨:人生真是一出大戏啊!
我没有随大伙去赴穆老板的豪华夜宴,而是婉辞谢绝了他的盛情邀请。我告诉他:时差的缘故,加上连日奔波让我筋疲力尽,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第二天一清早还要去赶回北京的高铁,请他多包涵。穆老板于是在微信群里一沓沓地发红包,表示盛情相送,并祝一路平安。我不知道为啥,突然想起鲁迅《故乡》里的一句话: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
但是,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个愿望,无论自己有没有能力,有多大出息,总期待着有一天能为家乡的养育之恩做一点有意义的回报。我把这个想法和先生说了,他说,等退休了,可以陪我回到家乡去教英文。这是一个心意很好也可操作的主意,我心怀感激。但离实施起来还很遥远。
随着社会发展变迁,我的家乡也在日新月异发生着变化。村子里70-80%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很多田地不再耕种,杂草蔓延掩埋了田埂小路,有的人家为了省事,干脆在自家田里种上树木,一劳永逸。留守的孩子、老人因为没有农活所累,外面的打工收入又能很好地维持他们相对宽裕的生活,在温饱之余,大家不免有了精神追求、娱乐需要。对于大人们,麻将、纸牌是每天必上的工,大一点的孩子们拿着轻松得来的零花钱去泡游戏厅,小孩子们对着电视一盯半天,看得出神。读书奋斗、打拼前程、品德修养以及外面的大千世界都与他们关系不大,或者说很遥远。事实上,就连他们的父母是怎样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挣扎流汗、受累受气才挣得这一份生活的,他们也不知道,也没有人想过要知道。这些现象让我很忧虑,无奈自己能力有限,尽管有心,却无力去为家乡的孩子们做点什么。
这次回故乡,看到父母留下的房子常年空置,时间久了显得荒芜苍凉。特别是看到后院树木深深,房前杂草丛生,我有一种幽幽凄清的起伏心情。于是我想:是否可以将这栋两层共有十个房间的小楼改造成一个小小的乡村图书馆呢?定期订购一些中小学课外辅导读物、有益身心的期刊杂志、收藏一些中外名著、名人传记等等,让愿意读书的大人、孩子都可以免费坐在这里尽情读书。这样是不是比起打麻将、玩游戏、追电视剧要好上许多呢?我想过:自己每年出资一部分,再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络北京的部分中小学负责人,搭起共建小桥,让北京孩子们堆积成山的课外辅导读物匀一点去乡下,带动乡村教育的良性发展。我还想过:把村里走出去的能人、文化人凝聚起来,出钱出力,趁他们回乡探亲或者不定期地请他们回来,给孩子、也给家长们现身说法开讲座,聊外面的世界,聊自身的经历,畅谈我们共同期待的未来…….
此次清明之行匆匆,许多想法还只是一厢情愿的头脑风暴,必须与村里负责人好好商量具体运作管理,方可实施。毕竟我自己远隔万里,除了能够免费提供房子和有限的运维费用,其他亲力亲为的事情还得依靠村里上下的理解与支持,还得争取各方力量齐心协力共建文明家乡。这颗种子就这么先埋在这里,期待在各方努力下,不久的将来长出一片绿荫来。
我好几次从上海到苏州就是坐无座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