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刚大学毕业那一年,二姐有一个师大进修的机会,历时2年。可那年她的孩子正好该上小学,不能耽误,父母帮助照顾有点力不从心,于是我和大姐决定把孩子接到油田去上学。有一回,我带外甥女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看着看着,她突然冲出了影院,我不明就里,慌忙跑出去追她。出了电影院,她哭得浑身颤抖,我问她原因,她恐惧地看着我:我怕妈妈死了。我心里一惊,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慢慢地让她说出为什么害怕。她语无伦次地说了些父母关系不好的事情,因为年纪尚小,叙事不清。这是我第一次从孩子嘴里知道他们夫妻关系不和,于是等二姐来北京接孩子时,我找机会侧面询问,但二姐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应付过去。我想:也许是孩子想妈妈了,很紧张。但再看二姐面色不是很好,我又不放心地嘱咐她:有任何难处一定要跟我说,我会帮你。自始至终,从二姐口中我没有亲自听到任何抱怨、叹息、不满。我们每次回去,她都以极大的热情迎来送往,对于父母的照顾,她可以说鞠躬尽瘁。
2004年,我们兄妹四人商议给父母盖一栋新房子,安度晚年。房子的设计由大哥做主,总体原则是:以父母方便舒适为主,每个子女有自己的独立卧房。新房是在那年的年底破土动工。不巧那一年家乡遭遇寒冬,三天两头雨雪交加,这对建筑材料搬运、存放、施工带来极大不便。虽然天公不作美,但丝毫没有影响我们要赶在春节前把房子的主体工程全部建好、来年春暖花开便可以让父母搬进新居的决心。我和大姐远离家乡,对于新房建设只能出钱,二姐和大哥分工合作,一个主内,一个管外,在与恶劣天气较量了几个月后如期实现了当初的愿望。05年春末时分,二姐定制的所有家具悉数运到,一番安置后,父母高高兴兴搬进了新居。二姐在电话里激动地催促我和大姐说:你们快回来吧,房子都收拾好了,每人一套崭新的卧室家具…….
终于等到孩子们放假,我和大姐一同回到家乡。多少年来,这是第一次兄妹四人齐聚父母身边,承欢膝下。这一次团聚,二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以后我们每年要这样聚一次,吃我们从前吃过的美食,做我们儿时做过的事情,听父母回忆从前…….
短短两周,我们做了许多依稀梦里回故乡的事情:我们去对面山上采来桐子叶、粽叶,自己动手包桐子叶糯米粑、鲜肉绿豆粽;我们还去山谷小溪里翻开一块块石头,寻找久违的小螃蟹,捉到一只,大家满眼放光,顺手掰下一条细细的蟹腿搁嘴里嚼一嚼,还是从前那个咸鲜的味道;我们甚至还去打猪草,找野菜,这是二姐的强项,她能一口气说出近二十种野菜、猪草的名字,有很多我闻所未闻,就连大姐也不全知。回到家里,父亲怜爱地说起二姐:琳儿从小就能干,是你们姐妹中最勤快、麻利的一个。母亲急忙补充:也是从小最爱干净的一个。别看我们都是有儿有女当妈的人了,但父母对子女儿时的表扬依然令人高兴、期待。
在我和大姐快要结束假期离开家乡的时候,我知道最难舍和难过的是二姐,虽然大家约定以后每年要这样团聚一次。
“今晚让孩子们住一起,我们姐妹睡一个屋里好聊天。” 临行前的晚上,一向矜持、稳重、斯文的二姐如此提议说。那天晚上,我们姐妹仨躺在床上、沙发上,漫无边际地回忆儿时趣事,还畅想过退休后的未来。二姐建议说:乡下空气好,等退休了,我就回到这里来照顾父母。闲时在房前屋后种些有机蔬菜,再把后院整理成一个花园,夏夜乘凉有个好去处。没准我还养头猪,等你们回来吃农家猪肉。孩子们就由着她们去外面的大世界里闯荡。
二姐这一番畅想令我无比期待和神往,我脑子里迅速勾画出若干年后的夕阳红美景:大姐操着乡音,正“咕咕、咕咕”唤鸡群回家,二姐坐在院子里悠闲地择菜, 我呢,美滋滋地在果树下转悠,东瞅瞅、西看看,没准又发现了一个刚熟的果子…….
就在我和大姐依依不舍分别二姐,离开家乡不到两个月,国庆节前夕,二姐被查出胃癌晚期,而且是最恶性的一种:印戒细胞癌。挂断大哥电话的那一刻,我的泪无声地涌出来,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