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若欣做的是企划部的预算分析工作，专业程度比起财务人员和技术人员，感觉两边都不沾。除了日资企业，其它公司不太常见设立什么企划部。她想，如果要长期规划职业前景，应该先攻技术方向，再朝管理方向发展。
技术方向就是读书考证了。她在同事的介绍下，报名了ACCA。这种国外的考试，全英文，内容有一定的含金量，就业前途又好，除了考费太贵几乎花光了她全部积蓄，若欣认为这个选择挺明智的。
顾昊在若欣上门的那个周六后，第二天还是去找了她。她真的在读书。无论顾昊怎么挑逗，她都推说太累，只允许他一些边缘行为。
昨晚和父母谈话的结果是：恋爱可以，结婚的话，必须征得父母同意。对这个结果，顾昊不算失望，他最坏的打算是不许往来。只要还可以来往，他相信，时间总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顾昊其实还没谈够恋爱，就想经常和女友见面，亲热，至于结婚，肯定不会冒然操作，他深知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顾父顾母也知道现在结婚不需要证明，孩子们一高兴一赌气，随时可以领证，法律上成了夫妻，性质就不一样了。他们对若欣其实也没有根本不满意，甚至认为如果顾昊过几年找不到更好的，找她倒是不错。
但现在他们还不甘心。找个外地媳妇，同事亲戚朋友面前说起来，有点烦。再说小姑娘人好也没用，外地亲戚一粘上，甩也甩不掉。
若欣的冷淡在顾昊看来是一种撒娇。他说：“若欣，才一天没见到你，我就好想你。。。”
若欣没说话。
顾昊搂住她说：“你不用这么用功地读书呀，以后我事业好了，你随便做个轻松稳定的工作就行了。”
若欣冷冷地说：“我喜欢。”
顾昊感到被噎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我妈没有不喜欢你，她也说你挺好的，就是现在结婚还早。。。。”
“谁说要结婚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工作没定型，学习任务很重。”
顾昊连忙陪不是。他真的希望她开心点，保持她浪漫纯真的天性，不需要担忧工作和前程，不需要烦恼生活问题。她内心的浪漫常常和这个现实的世界不搭调。但他着迷。
若欣没有象顾昊希望的那样开心。她甚至忧郁起来，对约会渐渐地不上心。
看起来不象是被考试烦的，据说她之前都是连考几门，一次通过。
顾昊的第一反应是上次见面让她多心了。她一定是感到了父母的客气和距离，产生了不自信的心理。为此他还和父母闹过。
可是，若欣坚决强调只是担心前途，日企越来越不好混，她没心思儿女情长而已。
顾昊又觉得她故意冷落他，是考验他的真心。他因此就更紧张她更在意她。
但是他越热情，若欣似乎越冷淡。
上次的“面试”没有下文，没有说复试时间，也没有拒信，按中国的文化习俗，没消息就是坏消息了。
若欣有些找工经验，在中国，找工是不需要follow up call的。高层讨论的结果是不通知她，那么，就是不合适了。
“我又没想求这个位子。”她真心这么想。如果爱情和骄傲放在一架天平上，只能取其一的话，若欣的天平肯定倒向她的骄傲。这是生下来那天就注定了的，甚至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的出生是在奶奶的坚持下才有的。然而奶奶对这个坚持的结果却极为不满意—若欣不争气地是个女孩。
李主任想得对，的确是家里想要男孩，为此爸爸工资降低十几年才恢复。妈妈受了很大的罪，那时医疗条件不好，剖腹产更是少见，妈妈是从鬼门关闯出来的。当时签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的协议时，爸爸那一秒钟的犹豫让妈妈记恨了一辈子。
妈妈和奶奶历来不和。奶奶不喜欢的，妈妈偏偏喜欢。她就是喜欢女儿。奶奶的第三胎的无理要求被妈妈以节育手术的方式干脆地拒绝了。家里一直战火弥漫，直到奶奶去世。
若欣那时正在课堂上读《红楼梦》，读到姐姐的来信，连眼泪也没流。虽然从小不受待见，她却从来没恨过奶奶。奶奶的去世她内心也哀伤。但她对家人的事，就是眼泪很少，远不如为了喜欢的男生流的泪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若欣和父母关系其实还不错，她从小就懂事，从不惹大人生气。她很小就从奶奶的冷眼中知道了只有好好地表现，才有可能被肯定，而不是姐姐那样的，天生地大无谓，敢做敢当，到后来父亲和奶奶就把她当男孩养了。
毕业后就没回过家，电话也少。虽然爸爸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对她性别的失望，但是她和父亲很淡。父亲相当孝顺，可以说是愚孝，也许他和奶奶一伙欺负妈妈让若欣不满，也许他的大男子主义，也许他若有若无对姐姐的更重视，总之，若欣历来和他保持距离。
从认识顾昊直到确定关系，一直没告诉家里。直到姐姐问急了，才承认了。只说，谈着玩，还小呢。
和顾昊家里见面的事也没说，是为了留条退路，想万一不顺利，就当没发生。谨慎的人也确实不好，这个退路就真的被用上了。
自从上次上门，她拒绝顾昊的求欢已经不下十次了。她用这个来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第四章
顾昊开始担心若欣有了新欢，试探地一问，她居然面无表情地说：是的。顾昊信以为真，气得摔门而去。他冲回家，找到妈妈，大声质问：“都是你做的好事！她把我甩了！她把我甩了！”
李主任什么人？什么样的没见过？她微笑着给儿子倒了杯水，等他平息下来。
“好啦？发泄完啦？儿子，放心，这没什么，谈恋爱总是有点波折的。过几天忍不住，自然就回来了。”
顾昊一听这话气就几乎消完了。因为妈妈说的似乎是假设他们要长期恋爱下去的。其实，要不是想着需要给女人一个承诺，他倒是愿意永远恋爱下去。
李主任接着说：“爸爸妈妈都没有反对你们在一起呀。只是你们还年轻，不成熟，还撑不起一个家。你喜欢她，我们也没意见。但将来你肯定是要做上去的，我们也希望她能帮衬你。我们现在一下子松了口，让你们胡来，小小年纪成了家，没有经过磨合，各种矛盾都出来了，你的事业又没有起色，到头来还是过不下去，不是害你们吗？”
她显然把拒绝给客户放贷那一套搬出来了。看，我要是把这么大的金额贷给你，你们经营不善，还不出贷款，只有加速你们的破产啊。
顾昊说：“若欣自尊心很强，你们不冷不热的，后来也没再邀请她来。。。”
“好好好，过几天就邀请她再来。”
母子俩打的都是时间战，都坚信自己会赢。
李主任说的没错。若欣在不到一个月的拿腔拿调后，就忍不住了。在外人看来，包括在男友看来，莫不是一个“作”字。只有她清楚自己是真心地动摇过。
她的天平暂时摆回来了。因为例假期间，首先是肚子疼，渴望有个温暖的怀抱，其次是激素的原因，那股隐隐的欲望变得很强烈。
顾昊欣喜若狂地享受着她重新展开的温柔。几个星期了，他早就忍到了极限。
那天他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投入。他们似乎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如此，这样的低估和巅峰，来回反复，一晃，竟过去了三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
从二十六岁到二十九岁，最佳婚育年龄。
他们同岁。顾昊越发前途无量，若欣开始危机重重。
但她早就疲倦了用分手来解决他们的问题。分不掉的。她恨自己感情的孤单，恨自己身体的渴望。也想过找一个类似自己的外地小伙子。但他们不是干巴巴展不开似的腼腆，就是傻乎乎靠读书改变命运的书呆子，要么就偏到另一边，狂傲不知所云。
总之，象顾昊那样既温和自信大方得体，见多识广又重感情的适龄男性，似乎绝种了。
其实顾昊这边也被妈妈安排着有意无意地接触了一些本地姑娘。男人到底和女人不同，尽管心里知道不会喜欢别人，他对那些不同类型的女性，热情的，开朗的，温柔的，都没有什么反感。反正不回应就是了。妈妈也是要面子的，每次只说朋友的孩子，随便串串门，从不逼迫。
在若欣恨自己脆弱离不开男友时，顾昊正敬佩自己的专一和痴情呢！
转机出现在若欣过了29岁生日的时候。有个同事移民到了澳洲。一问，居然是她的校友，会计系的。顿时茅塞顿开的感觉！同样的条件，我也可以移民！
原来一直想走出困局，都想的是找个新男友，却没想过生活环境不改变，又怎么走出那个困局？
若欣象是瞬间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她第一时间去了那个同事家取经。
技术移民的第一关是准备资料。很多文件明明她自己可以翻译，偏偏要翻译机构的章，于是白花花的银子出去了。学校办事拖拉，程序繁琐，弄个成绩单也跑了好几趟。
第二关是职业评估，她学过的课程算下来，相关课程少了一门。又幸好当时跟风考的ACCA帮了她。评估信拿到时，感觉半只脚踏进澳洲了！
第三关是雅思。比起这一关，前面的两关就根本不算什么了。当时的移民政策是要求听说读写四个6分。其实在申请职业评估的时候，她已经半裸地考过一次雅思了，除了听力不理想，其它的都超过或者很接近6分。
然而，这个0.5的距离，却那么地遥不可及。当她第三次考的时候，听力和阅读都达到7分，口语也超过6分了，只有写作顽固地停留在5.5。
因为前面几次考，没有重点练习写作，只担心听和说的问题，又对自己的写作还算自信，所以有些轻视。
准备考第四次前，若欣认真地报了写作培训班。
因为上写作培训班挺努力的，考试时发挥得也不错，所以等第四次成绩单的那个早上，她的心开始狂跳。似乎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刷屏刷屏刷屏。那天上班的早上，第20次刷屏后，成绩单终于出来了。她几乎不敢看屏幕。眼睛一扫，赫然有一个5.5！在最后！口语！而写作已经是6.5！
她顿时泪水喷涌而出。赶快冲到洗手间。那个该死的女考官！早就听说女考官是杀手，被她碰上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奶奶，李主任，女考官。。。
之后又考了两次，才稳固地得到了四个6，而阅读和听力都到7.5了。
提交后的等待分CO等准签可以说是更新更磨人的第四关了。
就这样，过关闯将，若欣拿到了袋鼠国的通行证。
这一切都瞒着顾昊。当然也瞒着同事和家人。她早就盼望着向全世界宣布的那一天：我要出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