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买过几支口红了,反正都是大众品牌,没用过奢侈品。现在上班前都抓起口红,轻轻地涂一点,人马上看着就精神了许多-虽然自己也明白是有点“虚假繁荣”意思,可每天照画不误。
所有口红用过就如过眼烟云,再没想起过。难忘的是平生买的第一盒口红—没错,是盒装的--,记得是胡蓝色的金属盒子,面上有一个玫红色的嘴唇。跟最小的清凉油盒子那么大,比一个QUARTER硬币还小些。
那是我刚上中学的时候。当年的社会风气是以“艰苦朴素”为荣,男女服装从颜色,式样上都差不多,同学之间也很少攀比之风,所有人们衣着都以整齐划一为时尚,人天性中对美的追求被压抑到极限。我当时除了八分钱一盒的“虼嘞油”,没有任何“化妆品”。甚至洗脸也只用肥皂,连香皂都不用。化妆是学校开联欢大会,上台演个小合唱啥的时候才做的事。那种十分夸张的妆容自己都不敢往镜子里看。
那天我去学校附近的百货商场买什么东西,柜台里一个混杂在香皂,雪花膏,牙净什么百货中,胡蓝色的小盒子吸引了我的眼球。当时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在心里涌动。忍不住怯生生地用手指着小篮盒子问售货员,多少钱,那个?售货员懒洋洋地说,口红啊,一毛九。
我像被烫了一样缩回手。一毛九,差不多是我一星期从家到学校的往返车费了。为了省下这笔钱,我经常徒步从学校走回家。如果买了那个小盒子,还得有两个星期是“腿儿着”回家。
再说我当时住校,一个大屋子六张上下铺住了十二个同学,衣服放在枕头下,洗漱用具放在脸盆里,没有任何隐私可言。如果被同学抓个“爱打扮,有资产阶级坏思想“的现行,我就有口难辩啦。我在柜台那里流连忘返,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不买。
那天以后,那个画着一个玫红嘴唇的小蓝盒子就像种到心里,怎么也挥之不去。有事没事我经常到那个商店去转转,只为看看那个小蓝盒子是不是被人买走了。看到小盒子还在,悬着的心就落回肚子里。
对那个小蓝盒子的思念煎熬我了好久,终于有一天,我又借口买什么东西,像作贼一样把那个小蓝盒子买了回来。正好宿舍没人,我往手背上点了一点,觉得那玫红颜色挺好看,也挺刺眼,随后赶紧把小盒子藏到衣服包里最隐秘的地方。
多年以后,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回国探亲,忽然在原先用的桌子抽屉的角落里,看到那个色彩有点斑驳的小蓝盒子。里面的内容还在,只不过已经干得成了一个黑黑的小硬块了—其实如果不是岁月的侵蚀,盒子因该还是满满的,因为我除了在手背上试了一次外,从来都没敢往嘴唇上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