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钟,站在这个挂着“EP LAB”牌子的门前有三个人:两老头,看上去一个矮壮,一个瘦高,还有一老太——本女士。
我看着“LAB”三个字母心里嘀咕,怎么是实验室?难道俺是小白鼠?实验品?
2021年的三月份,我去看家庭医生,告诉她会无缘无故心慌,过去偶有发生,现在似乎频繁了。医生立刻开了验血单。之后是EKG,最后又佩带24小时holter,诊断结果:房颤。
我的家庭医生是位老太太,白人年龄看不大出,感觉肯定有55岁以上。她对此事高度重视,告诉我,房颤极易引起中风,很危险,开药之外又写了一张便笺。告知不舒服立刻去急诊,拿出这张纸条可以及时得到诊治。
什么是房颤啊?说句老实话,隐隐约约似乎听说过,到底怎么回事不清楚。回家后上网查询,找原因。高血压、糖尿病没有;肥胖,吸烟,久坐不运动,非法药物没有;喝酒是三十年前的事;爱好运动,体重不像年轻时那么苗条,但绝对控制在≥22之内。唯一就是睡眠不好。俗话讲“觉轻”睡不安稳。我妈妈讲我从小就这样啊。
无论如何,“房颤”这标签是实打实地贴上了。
家庭医生给我的药就是rivaroxaban(利伐沙班),红色的小药片,还有,调节心律的metoprolol(美托洛尔),基本成了“药罐子”。
坚持吃药,房颤没有明显改善。但是小药片至少保证我不至于轻易中风。
2023年3月专科医生确定做消融术。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本来告知等待时间可能有一年之久,因为疫情期间积累了很多病患,医生又少,所以要慢慢等。一年就一年呗,咱又不是急着上班急着出去挣大钱。可没有想到一年之后又是一年。这会儿有点急了。朋友建议回国做吧,又快又好。我也想到这一点。可是术后还要复查之类大概就很麻烦,我们不是住在温哥华,抬腿上飞机就是一个来回。如果几次三番飞来飞去,老身可能也不适。最后决定安心等待。
也许这次生病也是上帝给我的功课吧?
我这人生来急性子,老伴偏偏慢性子,有些事经常是“夫可忍妇不可忍”。这段日子里慢慢学会忍耐,不着急,有些活儿有些事儿放下就放下,别急吼吼往前冲。也感谢文学城给了我一个快乐的平台,感谢城里那些真诚又善良的朋友们,让我忘了自己是个需要躺上病床的人。
转眼到了2025年,冬去春来,希望的季节。三月里信箱里终于出现了医院的那封信,告诉我,日期定在4月21日。
查了日历:复活节后第一天,象征着我要重获新生吗?
4月17日,提前去做了EKG,验血。告诉我需要注意的事项:首先提前停掉红色小药片利伐沙班。午夜后禁食,要洗澡。我笑了,这是上屠宰场之前清洗一遍吗?
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始的景象。
护士把我们领进去,在门口,那个矮壮男跟妻子“啪啪啪”响亮地亲了好几口,告别。另一对夫妇没说话,分手。俺老伴拎着包包就跟了进来,跟护士说,要帮我脱衣服,当然被婉言谢绝。人家一定想,你老婆没有衰弱到连衣服都不能自己脱吧?
我们被安排在三张用布帘子围起来的病床上。护士拿进来布袍子和毯子,换下衣物,乖乖躺下。觉得好冷啊!护士进来又要了一条名曰毯子blanket其实就是一条粗布单子。过去检查得到一经验:可以穿袜子,怕冷者必需。接着就是例行公事地询问药物过敏?假牙?联系人?等等。又进来一护士干活,这个程序中文叫“备皮”。这一切结束,接着主治医生来了,应该40岁左右正当年。跟所有的医生一样,如同刚刚沐浴红光满面,跟我打招呼,看了护士记录的文字,问我有什么不适之类就出去了。
大约九点钟,进来两个护士,推着我从布帘子里出来,径直拐进另一个房间,这才是真正的“LAB”。
房间好大,进门一侧的墙边靠着一排两米多高亮光闪闪的不锈钢柜子,玻璃柜门后,无数的数据神秘地眨着眼睛。最里面有一张桌子,一个女人坐在电脑前。房间中央一张床,那是我的“卧榻”。太窄了。躺上去,两侧连手都放不下。左侧床边一个巨大的屏幕,60寸?头顶对着胸口还是一个屏幕,30寸?好几组无影灯开得雪亮。
一个护士扶我起来,开始在我的后背“啪啪啪”贴了大大小小的导线,然后躺下,在前胸在腿上继续贴,忽然想起经常描写危重病人“身上插满了管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顺便地说,这个女护士特别漂亮,不是一般意义的高鼻梁大眼睛,生活中“高鼻梁大眼睛”的白人也不一定个个貌美如花,这个绝对是。我毫无顾忌盯着她看,五官太精致了,而且金发碧眼,演员的料啊!
等她操作完毕,我才觉得,这里更冷了,我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于是继续要毯子要毯子。一共盖了四条!
医生终于来了,我再看一眼右边墙上的电子钟——9:48。
我的口鼻被堵上了,医生在我右侧腿边坐下来,开始干活。感觉有点疼,应该是切口插入导管吧?
神志始终清醒,没有疼痛,感觉医生的手轻轻地在腿上揉动,大概是导管在慢慢插入吧。忽然,胸部有了明显的烧灼感,一阵又一阵,还是挺疼的,也不是不可忍受。可我也不顾好赖哼哼起来。这样反复了几次。结束了,感觉在切入口还缝了几针。不痛,可那缝线怎么那么粗,留的线头长长的,足有20cm。
拆线一定很疼我想。
再看时间 11:20左右。
推回原来的准备间,或者叫观察室?人有点发虚,但是没什么不适。静静躺着。冷,我问可不可以穿衣服,回答是NO。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吧,家属可以进来了。跟我聊了几句,有气无力迷迷糊糊的。
不知多久护士进来掀开毯子,把敷在伤口的纱布拿掉,应该让我走了吧?可是发现切口上下一大片淤青,有30cm那么一大片。这大概出乎她的意料,她马上出去找医生。医生赶来,摸摸按按,认为没有事,但是不能走,继续观察。他留下他的名片,有情况比如腿肿,胸痛等等,到急诊室出示他的名片。正常三个月后复查。
再进来是一个老护士,非常美丽的名字:戴安娜。小护士老护士比较,就看出差别了:小护士麻利,脸上是职业笑容,问话快速而简洁;老护士轻柔,满眼是关怀,看你一张亚裔脸,问话也是慢慢的,她进来轻按摩我的切口。大概几分钟,然后说半小时后再来。这样反复了几次。一遍按摩一边聊天,告诉我不要吃太热太辣的食物,疼痛就吃几片泰诺,可能会有咳嗽等等。她肯定没我年纪大,但是就像老大姐似的让人暖心。终于可以穿衣服回家了。此时差不多下午三点了。
房颤消融术不需要住院,叫day surgery。从进来到出去,我一共“day”了八个多小时。可怜老伴一直守着,生怕万一离开出什么情况找不到他人。
第二天上午去医院拆线,拆线又换了一位男士,还带了两名实习生吧?一边拆一边讲,我以为会痛,结果没感觉。就缝了一晚上,用那么长的缝线,浪费。老川头知道一定愤而抨击。从准备手术到拆线,前前后后那么多护士轮番上阵,感觉这也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呢。
切口在下肢,走路有压迫的痛感。慢行没问题。但是走到头路比较长,于是人生第一次坐了轮椅。
前两天头痛有点恶心,躺平。周四感觉不错。还收拾厨房去做饭。不能洗澡,咱洗个脚总行吧?不料夜里出情况了,前胸也疼后背也疼,两腿两臂那种游走性的痛不痛痒不痒的感觉,虽然不严重,但是难受一夜无眠。
我想大概跟自己弯腰洗脚压迫了心脏部位有关吧,老老实实又回到床上。
今天终于又起来了。
于是,向文城各位老少爷们汇报。
希望鹿葱姐这次能够休息好,心脏乖乖听话,好好的。新周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