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非外星人,用软件将《好人一生平安》的伴奏音乐降调后重新录制,便于各种声线的人献唱。
我已经将她做的四个版本都上传到网上,大家可以试试看哪个调比较适合你。
最简单的合成方式是一边用电脑播放伴奏音乐,一边跟唱,同时用电脑录音。
Windows本身就配备了录音小软件,在 All programs下的Accessories里,可能叫 sound recorder之类。中文版Windows可根据词义类推。
http://www.myminghua.org/music/download/0/0_20091229020556.wma (提琴伴奏)
http://www.myminghua.org/music/download/0/0_20100102212925.mp3 (伴奏音乐1)
http://www.myminghua.org/music/download/0/0_20100102213759.mp3 (伴奏音乐2)
http://www.myminghua.org/music/download/0/0_20100102213918.mp3 (伴奏音乐3)
http://www.myminghua.org/music/download/0/0_20100102214029.mp3 (伴奏音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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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卫国的警告,岑今没再参与学潮,仅有的几次记录,大概也被卫国设法销掉了,所以她事后很容易就过了关。但她同楼的好几个青年教师就没她幸运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整治。她为自己的幸运感激卫国,同时又很内疚,因为她没能劝阻那几个青年教师。
最令她难受的,是那些在学潮中丧生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有责任,因为她没有像猎人海力布一样去警告他们。
但她那时实在没想到事态会那样严重,当她听到卫国说“军队的子弹也不是吃素”的时候,她想到的是橡皮子弹和催泪弹,会红肿,会流泪,但她没想到会流血,会丧命。
那几天,她眼前只有一个画面:军代表,袖子挽得高高的,军帽扔在一边,花白的头上冒着杀气,他端着冲锋枪,向着学生和市民扫射,真枪实弹,学生和市民一排一排倒下,尸体很整齐地排在地上,全都是头冲着圆心,脚冲着外围,当最里圈的一排学生倒下之后,圆心部位赫然出现了一座石像,不是猎人海力布,而是他的儿子卫国。
军代表愣了片刻,眼里流下血红的泪水,但他决绝地端起冲锋枪,嘶哑地喊着:“你这个不肖之子,二十年前我就该打死你!”
整梭的子弹射在石像上,火花四溅,
她被这个可怕的画面缠绕,差点疯掉,幸好卫国很快就打来电话:“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你没——变成石头?”
“没有。”
“你爸爸——”
“他没事。”
“他有没有——”
“没有。”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
“如果他没有——那你怎么会未卜先知?”
他沉默了一会,很坚决地说:“今今,这事跟我爸爸没关,请不要——乱猜——更不要——乱说——”
“我知道。”
那次通话很短。从那之后,他就没再联系她。
她认命了,知道他从小就只是她的保护神,救命星,平时他有他的生活,他有他的玩伴,只在她有危难时才会照耀她,解救她,危难过了,他就收起投在她身上的那束光芒,改照别人去了。唯一的例外是上“马哲”时的那段交往,但那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她偷来的,是她强加在他头上的,使他暂时偏离了他的轨道,她相信她迟早得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接下来的几个月很枯燥无聊,无穷无尽的政治学习,托福GRE考试基本冻结了,连报个名都需要报请学校讨论批准,她壮起胆子申请了一次,没被批准,说她工龄太短。
她失去了复习英语的热情,对教书一向就没多大兴趣,对政治学习更是深恶痛绝,上班的时间很难熬,周末更难熬,孤独,无聊,没有奋斗目标,前途一片死寂。
就是在那段日子里,芷青闯入了她的生活。
芷青是袁逸的妈妈周老师介绍的,而周老师是芷青父亲的同事,芷青的父母急于解决儿子的婚恋问题,便广为托人替儿子介绍对象,这一托,就托到了袁逸的父母那里。袁逸的父母在家里念念叨叨的,被袁逸听见,就想到了岑今。
袁逸刚提起芷青的时候,岑今并没多大热情,但袁逸有一句话提起了她的兴趣:“这孩子真老实,他一定要我妈告诉你,说他因为参加学潮,分配受到影响,本来是留校的,结果学校变了卦 ,不要他了,还在他档案里记了一笔,搞得他到处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才在近郊一个民办大学找了个临时的教职。”
“他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他说他不想骗你,先说明了,你好做决定。”
她的兴趣一下上来了,决定去见见这个因学潮而影响分配的“老实孩子”。
袁逸虽然是介绍人,但只负责过个话,坚决不肯亲自引荐相亲的双方,说还没到婆婆妈妈的年龄,丢不起那个人。
岑今和芷青是在袁逸父母家见的面,她到那里的时候,那“老实孩子”已经先到了,袁逸的妈妈周老师特意介绍说:“他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坐郊县到G市的长途车,怕迟到,打的奔来的。”
她看了那人一眼,感觉还行,秀才型,但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戴着眼镜,接人待物的样子很知识分子,见到她也落落大方。
周老师替他们做了介绍,就退了出去,随手关上门。
在相亲方面,她已经是久经沙场了,早就摸出了一个规律:只要是你不在乎的人,你一点也不会觉得尴尬或者手足无措,完全能饶有兴趣地看对方尴尬和手足无措,而对方越尴尬越手足无措,你就越不尴尬越不手足无措。
但今天的“对方”似乎也是久经沙场,一点也不尴尬,更不手足无措,开场白很文绉绉,像是老早就打好了腹稿一样:“周老师对你说过我的历史与现状吧?”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你说的历史就是参加过学潮,而现状就是你的工作受到影响的话,嗯,她说过了。”
他也笑了一下,露出很整齐的牙,这使她好感大增,以她饱经风霜的相亲经历来看,男人能有这么一口整齐的牙,真是太难能可贵了。她印象中男人的牙,不是高低不平,就是东倒西歪,颜色那更是不敢恭维,一看那牙就倒了胃口,再也提不起兴趣。好像就只卫国的牙还不错,跟这个芷青不相上下,但卫国的牙是中看不中用,吃冷的酸的就疼,恐怕迟早会变得稀稀拉拉。
芷青开玩笑说:“知道了你还来?那你胆子真不小呢。”
“为什么说我胆子不小?”
“一般女孩,听到我的历史与现状,早就跑掉了。”
“那你为什么见面之前就要把你的历史和现状端出来呢?不怕别人跑掉?”
“跑掉不是可以省掉我一笔车费吗?”
“呵呵,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破费了。”
“破费得值。”
她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情在里面了,心里有点得意:“你不是第一次相亲了吧?”
“是第一次。”
“但你不是说有些女孩跑掉了吗?”
“跑掉了就没相成嘛,怎么能算?”
她被他钻了空子,但并不气恼,开玩笑说:“你总不会是等到——倒霉之后才开始——-考虑个人问题吧?”
“刚好就是等到倒霉之后才开始考虑个人问题的——”
“为什么?”
“因为之前并没有个人问题——”
她又被他钻了一次空子,仍旧不气恼:“也就是说,你之前——有女朋友?”
她本来是估计到他没女朋友,或者即便有过,估计他也不会承认,才问这么一句的,但他很坦率地说:“嗯,有过。”
她有点不舒服:“怎么吹了?”
“没吹。”
“没吹?”
他低下头说:“她——死了。”
这可是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事——”
“没什么,我叫周老师告诉你的,可能她——忘了说——”
沉默了一会,她问:“她——什么时候——过世的?”
“今年。”
“是因为——生病吗?”
“不是。”
“那是——”
“她是六月过世的——”他抬起头,看着她,满眼泪水。
她猜到了:“是学潮——?”
他点点头:“所以我——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些事——半年都不到——尸骨未寒——”
“那你为什么同意——见面?”
“为了我父母,他们——总以为找个女朋友就会让我忘记这事——”
“但其实你不能——”
“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忘掉——你的初恋吗?”
她没回答。
沉默了一阵,他有点嘶哑地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为了应付我父母——就把你拉进这个——”
“没什么,我能理解。”
“谢谢你。”
她很理解他的心情,也很尊重他的感情,陪着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你——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你——过得幸福——”
他感激地点点头,也站起来:“我也该走了。”
他们俩一起到外间去向主人告辞。
周老师一看两个人的表情,就明白出什么事了,马上做自我检讨:“小陶,他是叫我把什么都告诉你的,是我多了一个心眼,没告诉小逸。害你白跑一趟,真对不起——”
她很大方地说:“没白跑,认识一个朋友嘛,谢谢您。”
周老师一定要留他们两个人吃了饭再走,但两个人都不肯吃饭,坚持告了辞,离开了周老师家。
走到外面,他问:“你饿不饿?”
“怎么啦?”
“如果你饿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吃点什么。我走得慌,没吃早饭,饿了。”
她笑了起来:“你这个人才怪呢,刚才周老师留你吃饭,你怎么说不饿不饿呢?”
“我看见你不肯吃——”
她倒不讨厌跟他一起吃饭,也的确饿了,就答应了。
他说他知道一个小饭馆,还不错,两个人就到街边去坐车,坐了几站路,又走了一会,才到了他说的那个小饭馆。
两人进去,他点了几个菜,介绍说是那家餐馆的拿手好菜。
她有一点预感,但没说出来。
那顿饭吃得还比较愉快,他说话挺风趣,也能找到两人都能侃几句的话题,吃相也挺有风度,她感觉不错。
但吃完饭出来,他留恋地看一眼饭馆,感叹说:“我跟她的最后一顿饭,就是在这里吃的。”
他们没再说话,各回各的家。
她认为这事结束了,既然他陷在对前女友的哀思里不能自拔,那么她不会责怪他,但也不可能接受他。只能说造化弄人,如果没那次事件,他跟他女朋友可能婚都结了。但出了那件事,他的一生就彻底改变了,回不到从前,又进不了今后,注定受苦。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芷青还是挺不错的,是她相过的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是唯一让她有点感觉的一个。如果没有那件事,她会愿意跟他谈场恋爱。但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又不会来跟她相亲了,所以说,他命中注定不是她的。
但过了几天,她收到芷青写来的一封信。她从来没收到过这么有文采的情书,或者说,没文采的情书她都没收到几封。
他在信里说,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个人寡情,但是我仍然要告诉你,我爱上你了。我以为我今生永远不会再爱上任何别的人了,但是我错了。爱情来了,我措手不及。
他把那天见面的情形很诗意地记录了下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写了下来,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么短的时间,他居然能观察到这么细致入微的地步,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能这么生动形象地写出来,只能说他记忆过人,文采出众。
他说他周末要回父母家,就在H大,离G大不远,如果她不反对,他想来看她。
她被他的情书感动了,今生今世第一次收到这么抒情的情书,无法不感动。
她答应了,约了个时间,在后门那里等他。他仍然是比她先到,斜靠在自行车上。见到她,就一脸阳光地对她笑。等她走到跟前,他自嘲地问:“我是不是很傻?”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傻。”
他老盯着她看,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她问:“我是不是——很像她?”
“像谁?”
“你的那个——前女友?”
“不像。”
“那你怎么——老看着我?”
“老看就是因为像她?刚好相反,像她我就不会老看了——”
“因为已经铭刻在心中了?”
他有点不自在:“你是不是对这事——有——顾虑?”
“我没顾虑,就怕你有顾虑。”
“我没有。”
“没有就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寡情?尸骨未寒——”
她打个寒战,提议说:“别提这个‘尸骨未寒’好不好?听着就——”
他很顺从地说:“好,我再不提这事了——”
但她自己又提到了:“她——埋——在哪里?”
“她老家——”
“她老家在哪里?”
“K县。”
不是很有名的城市,但她知道大致方位,离这里很远,如果他坐火车去那里,途中会经过F市。
她问:“你——去过她家没有?”
“去过。她父母到G市来找她,没找到女儿,只找到——。我陪着她父母——送她回家乡——”他仰起头看天,很久才把头放低,“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她什么也没说,拔脚就回了自己的寝室。
但不知为什么,她眼前老是晃动着他的影子,他抱着一个骨灰盒,坐在火车上靠窗的位置上,外面的光线照进来,照在他泥塑木雕的脸上,把他的脸照得一边亮一边暗,每隔一下,火车就发出嘁哩喀喳的声音。
他就一直那样坐着,骨灰盒在他怀里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