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儿
(14)
下午的时候,齐风的妈妈打电话说:“晚饭叫晓小过来吃。”于是,我这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朕”,只好乖乖服从命令,不知道这顿饭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有的话是什么意义---
我和齐风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行李,急急忙忙出门去,关上门才想起来,钥匙落在里面了,齐风说可以叫开锁公司来,我想想还是算了,那上面只有门钥匙和学校柜子的钥匙,我的柜子从来不锁,家里的钥匙拿到学校去也用不着,等暑假回来的时候,估计家里会有人在,即便没人,到时候再叫开锁公司也成。第一次去他家,还是不好让人家等的。
齐风说:“你不要紧张,你就把这当成是上朋友家吃饭,我不是常常在你家吃饭么,没事的---”
“你---妈妈知道你---住在这?”
“嗯,知道。”
“我咕哝道:“你---不应该说的---她---一定觉得我是坏孩子,随随便便就留你一起住---你怎么能告诉她呢?”我是有点怕他妈妈的,总觉得她妈妈是那种很有距离的女人,很骄傲的感觉,一般不说话,只要开口,绝对让你下不来台,看人的时候,不管那个人比她高出多少,她的目光总是放在斜下方四十五度。我从没见过她对着除了齐风齐雪之外的人温柔地笑过,对她怵得很。
“我过完年连个人影都没让她见着,我不坦白说,能怎么办呢---小儿,你---是不是把这当成---见---婆婆了?”
我傻乎乎地说:“这不就是么。”
他扔了箱子,一把抱过我,说:“你老公的家人都会很喜欢你的。”
“谁是我---老公?”
“我呀,你不是要见婆婆么?难道你不要嫁我?那你嫁谁?嫁齐雪?”
“不是见婆婆的,我说错了---”
他还是很开心,说:“没关系,现在不是早晚会是的,那---现在就是女朋友吧,他们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他父母不是傻瓜,儿子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星期,跟我是什么关系,早就像那个“四体”一样---不言而喻了。至于随便不随便的,既然已经成事实了,也不可能再把那一星期挖出来重新过。现在是大敌当前,自然以收揽民心,合力御侮为要事。“御侮”应该用不上,就好好收揽民心吧---
这还没咋地呢,就想着收揽民心了?想太多想太多---
那顿饭总的来说是比较自在的,他妈妈冷淡得一点没让我意外,他的爸爸和奶奶倒是很熟稔热情,齐雪就更不用说了。
他妈妈虽然冷淡,但应该不讨厌我,我觉得她只是比较骄傲,话比较少而已,不是很恐怖。
他妈妈很美丽,有气质,老公能干,又有一双这么漂亮优秀的儿女,她在家里应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像这样的人,骄傲也是有资本的。
对于齐风住在我家一星期这件事,也没有人提起。
临走的时候,他妈妈塞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拿在手里很厚,吓的我以为那是要我和齐风分手的遣散费,推脱了半天,他奶奶说:“晓小,拿着,那是给你的压岁钱,一定得手下。”
直到上了火车,我才有机会打开那个红包,点了点,一共三千,我问齐风:“你们家给红包都是三个人的放在一起给么?”
他摇摇头。
“给你吧。”
“干嘛给我?”
“太多了---”
“他们给你的,你就收好---咳---”
“你叹什么气?”
“我没收到你爸爸给的红包---”
“没关系,这钱你拿着不就行了---我爸不会给这么多的---”
“小儿,我要的不是钱---”
“那你---就当我存在你那的,先帮我收着,要不---嗯---算是---你结婚我入股了吧---你---不是要---攒钱娶媳妇的么---”
他抢过钱,塞进我的背包里,说:“你再捧着它甩来甩去的,它就要跑到别人口袋里去,给别人入股了!我娶媳妇还用你来入股?我媳妇说了,我就是一分钱不花她也嫁我。你困不困?快睡吧。”
“那---我回去开个户,存起来。”
他把我的头压在胸前,说:“你随便吧,睡吧。”
他就那么抱着我在卧铺上坐了一夜,我要到上面睡他不让,说害怕我掉下来,我说那你去上面睡,他说怕我一个人睡下面被别人抱走了,我说那你和我一起躺下睡,他说害怕睡的太沉我还是要被人抱走的。我说以后你不在了,我必须一个人坐火车怎么办呢。他说“不会的,绝对不会,我不在了去哪里?你在哪我就在哪---如果---我真的不能陪你坐火车了,你就搭飞机吧,总要安全点,不过我不会不在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睁开眼睛看他,他倚着墙,脸白的没有血色,眼眶下面有深深的黑眼圈,我稍稍坐起来,把他的外套往上面拽了拽,他眯着眼睛说:“醒啦,饿不饿?”
“不饿。”我从他的臂弯里坐起来,抱着他的胳膊轻轻地揉,被我压了一宿,恐怕早没知觉了。
突然一个身影走过开,站在过道上,背着光,望着我们俩,半天才开口说:“晓小?”
我望着他,那人拎着个热水瓶,光线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个子不高,有个很突出的啤酒肚。
我看看齐风,显然他也不知道那是谁,我小心地问:“嗯---你是?”
那人像受到表扬,得到鼓励了一样,豪爽地坐到我们的卧铺上,大剌剌地说:“真是你?我就觉得像,我都来回走了好几遍了。我你不记得了?圣诞晚会,你们老师可是很隆重地给咱俩做过介绍的。”
“哦,老师呀,呵呵---”其实我压根不记得他张什么样儿,但是这件事我还是记得的。
他说他没买着卧铺票,坐硬板坐的累得慌,起来走走,想不到遇见我们了,瞧他那意思是不打算回去了,我说:“老师,你就在这边呆着吧,上铺也是我们的,你上去睡一觉。”
他说:“哎呀,太好了,我正想补张卧铺票呢,那我把我弟弟也喊过来,不打扰你们吧?”
“没事没事,叫过来吧。”
十分钟以后,他带着他弟弟回来了,两个人并排往那一站,就是天上和地下。他们俩还真---不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无论是外貌还是穿着,处处都和他哥哥唱反调。
弟弟的皮肤黝黑发亮,寸头,眼睛不大,嘴唇很薄,鼻梁很挺,那样的五官放在一起,看起来很舒服,他个子也不算高,穿的像运动员一样。
齐风站起来说:“老师,你们俩一人睡一张床吧,我和小儿上那边坐会儿。”他拉起我,拿着我的背包,带着我坐到远一些过道里的小桌子边,刚坐下,他就开始批斗我:“晓小同志,你是个有主的人,怎么能看见帅哥就丢了魂呢?你往这看看,这儿坐着的不比他帅?勾不回你的魂?”
“不是的,他哪里算帅,我就是感叹,他们兄弟两个怎么差距那么大呢?太怪异了,他妈妈怎么生的---”我见他还是气哄哄的,赶忙补上一句:“有本事勾走我魂的也就你一个。”
“你的魂没被他勾走,但是他的魂一定被你给勾引走了---”
“你又知道了?我都不知道呢---”
“你知道就有鬼了,我热辣辣地看了你三年,你都不知道---”
“你在---吃醋,是不是?”
他梗着脖子说:“没错。”
我拉起他的手:“你气什么呢,别说我现在和他没交集,就是有,我也不可能看上他,我的齐风这么好,我疯了瞎了眼睛才会去跟别人。”
“你最好说话算数---”
我对着他赌咒发誓了半天,他才勉强笑笑说:“我应该录音的,免得以后你反悔。”
呵---我这发了半天的誓算白发了,见周围没什么人,我站起来撅着嘴在他鼻尖上轻轻一点,小声唱:“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你早表示不得了---”
早晨查票的时候,那哥俩被赶回了硬座车厢,临走的时候,哥哥还小声嘟囔:“这检票的要是个女的,早被我弟弟迷昏了---”
检完票没一会,哥哥又回来了,说他弟弟那个胆小鬼,怕又被赶回去,不肯过来。他坐在这跟我们聊天,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说“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他弟弟叫汤磊,脑袋挺聪明,但从来不用在正地方,二十多岁的人了就知道玩,天天跟着这队那队踢野球,他之前在北方的一个球队,后来又被南方的一个球队要走了,在那边总是跟那些老板呀,当官的呀,明星呀什么的踢野球,现在南方混的没意思了,又跑回北方来了,说还是这边哥们多,够义气,在那边每回吃饭都得他买单,那帮小兔崽子仗着比他小几个月,吃饭的时候一点不客气,从来不付账,比他大的呢,咋咋呼呼叫了服务员来结账,买单的时候都是嘴上喊着“我来我来”,屁股里的钱包却怎么都掏不出来。在那边呆了一年,一毛没挣,请客请的欠了一屁股债。
我在那听他滔滔不绝地讲,听的十分不自在,听太投入呢,又担心小疯子吃飞醋,想溜号不听呢,又觉得人家可是老师,我这么不尊重他,不是就把人得罪了么。
最后还是刚才那位公正廉明的检票哥哥救我一命,人家哪儿知道对面这位是个大学教授呀,上来就凶巴巴地喊:“小胖子,怎么又跑这来捡便宜,回去回去,赶紧的,自己什么票不知道?”
小胖一听,粉嘟嘟的胖脸唰的就白了,一句话没说,很低调地跑回他的车厢去了,再也没露面。
小妮之前在电话里说叫她的朋友开车来接我们,免得我和齐风两个“老倒”(方言:农民,很土的人)又被站前那些出租司机忽悠。问她什么时候认识了有车的朋友,她说是小斯的朋友,我就没再多问。
他这朋友,简直就是个土大款,十足的暴发户模样。
我和齐风刚下火车,小妮就不知道从哪里奔过来,狠狠地给我一个熊抱,撞的我差一点躺地上,她涂了唇膏的嘴在我脸上一顿猛亲,我边闪躲边越过她的肩膀,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胖墩墩的东西,瞅着我们笑得五官不清,心里大声喊:这东西绝对不是小妮的朋友,太恐怖了!
我小声问:“你---朋友呢?”
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居然红了,我最见不得她哭,每次她哭都会把我惹哭,我感觉我的喉咙已经发紧了,赶忙咳嗽两下,大声问:“你朋友在哪?”
她笑笑,把那个胖墩墩的东西拉过来,说:“这是张哥,我朋友,晓小,我女朋友,齐风,我---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