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园 (非公开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从此为你乱弹琴.痴人说梦逢知傻,有空为你胡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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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吸(1-2)

(2009-08-16 06:03:26) 下一个
作者:pastell

(1)

候机厅里此时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只是偶尔有一两个清洁工或服务人员经过,他们或向我们投来一个微笑,或默默走过,仿佛明白我们母子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静。已过夜里12点,儿子刚刚睡去,初春的夜晚即使在候机大厅里还是有些寒意,我将大衣脱下,把他裹紧了小心放在身边。看着他熟睡,我心里很踏实。

每次往返都要转机,以前一个人或者和Hans一起回家就觉得很累,回到家倒头就睡,如今一个人还带这个小人儿,十分艰辛,能坐下来安静一会儿已是最高的享受。离下趟飞机还有2个钟头,我很想眯一小觉,不过心里还惦记着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声平安,并问问两个老人的情况。他们跟孙子一起度过了几个月,现在说走就走这么远,心里一定很不舍,这让我放心不下。

我长久以来就是这个性格,父母开开心心的,我就坦荡荡的,而父母哪天一句话里某个语调让我察觉出来不对劲了,我就心慌。并且我是个急性子,什么事情一定要就时就地解决,结果每次到头来把事情处理得更糟,无事闹出事,小事闹成大事。

离我们不远处有一排公用电话,我抱起儿子就过去了。儿子睡得很熟,其间我施展十八般武艺空出手来拿钱买卡打电话都没有把他弄醒。还好,两个老人情绪稳定,只说觉得家里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一下子不知道要干什么了。然后汇报了一下儿子在上一趟飞机上的表现,让他们放心,不要挂念,到德国家里后一定马上给他们报平安。

接下来得给儿子的爸爸打个电话,这些天已经对他不闻不问,我和儿子还有十几个钟头到德国,不知道接待方现在是什么“口气”,欢迎儿子是肯定的,至于儿子的娘,我真是不敢奢望。于是给自己打气,只要不太糟糕就好,实在不行咱就撤。我现在也实在没有力气再分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情绪,破罐子破摔。电话打了过去,那边是下午,他精神不错,语气尚好,我把到达时间又说了一次,他说他争取到行李大厅来接我们,如果没看到他,就是没找到地方,那就在出口处等我们。

嗨,这么明显的地方,肯定都标示的清清楚楚地,怎么会找不到!

这个爸爸在我们那个小地方的中国人里头是出了名儿的找不着地儿。有一次我们去一个朋友家做客(之前已经去过无数次了),我和儿子已经坐公车先到了,他下班后自己开车过去仍是不认路,人家只好使唤自己的孩子出去给他领路。

想到要和儿子在飞机里折磨10个钟头,并且出了飞机还有可能要抱着他管一大堆行李,我就有点发软,恨恨地咬了咬牙。唉,这个爸爸,人家不认识字的都能找着地儿,你是少了哪根弦了,读到博士毕业了还找不到个行李大厅。

不过反过来再想,算啦,人家终究是来接咱,态度还是不错的,他没有这根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不了坚持到见到他就立马瘫倒在地,也算转交了任务,并且这点只要不出意外我还是应该做得到的。

我于是短短地交待了他飞机着陆后没法儿跟他电话联系,因为在上个机场慌乱中弄丢了手机Sim卡,没看到就死等不要走开。

挂了电话,我回到刚才坐的地方,把儿子轻轻放下,自己斜靠着也休息一会儿。

虽然已经很困很乏,但怎么也睡不着,还时不时撑开眼瞄一下儿子,怕一不留神睡下去了,儿子给人抱走了。昨天机场送行时,舅舅还说;“你这--其它东西丢了都没事,莫把小崽子搞丢哒啦。”我点点头,回道:“那确实。”

睡不着就开始七想八想,什么都想,不过主题好像都没离开Hans。

今年是我和他认识的第七个年头,这个数字对我们来说会意味着什么。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只感到身心疲惫,在是与非中徘徊,被他人的想法左右着,错过了很多应该快乐的美好时刻,我几乎忘了去想一想自己真正需要什么,自己的感情生活怎么样了。短短几年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不想去看清自己,对感情不做什么要求,也许麻木点好。唯一清醒的是,我仍向往那个家,希望回到他身边,只是不知道等待的我的又是什么。


(2)

舅舅是我在国内唯一愿意倾诉的人,临走前一周我给他打过电话,他执意来送我,老早就把课给排开,空下来整个下午专门过来接我们去机场为我们送行,他来我很安心。

Hans和我都很敬重舅舅,每次回来,我们都要一起出去喝茶聊天,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想说出来听听他的意见。

舅舅是过来人,人生不算坎坷,因为坎坷在我眼里是和苦难深重联系在一起的,舅舅那些经历可以说苦,但还谈不上难。十几年前背井离乡去日本工作了五年,谁知道回来就和舅妈离了婚,这五年辛苦赚来的钱几乎全赔了进去。

回到国内从零开始打拼,那时他已经四十出头。

他出国前是教音乐的,听他说,那时候他在市里已经干得风风火火。他上课的地方原是本市妇幼活动中心一栋四层楼的房子,据他所言,当时楼上楼下都是他的地盘,我没有细问,大概意思应该是,这栋楼里几乎所有音乐培训课程都是他在主课。几年后再次回到这里,老板还是原来那个,舅舅跟他提起在这里继续任教的事情,老板说:“老章啊,按我们的交情我肯定会尽心尽力为你安排的,只是还得等有人走了位子空下来。”

舅舅说他并非仅此一处碰壁,那时的他从天上掉到地下,心里真是那个拔凉拔凉的。他个子很小,比我还矮点儿,还有很严重的高血压心脏病,而他给我的印象却是个非常顽强和积极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日本的原因,他不光举手投足很有日本味儿,生活做人也很像日本人,我想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不低头。

舅舅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乐观地看待,首先安身立命。刚开始是从几块钱一个钟头做起的,自己住的是学校租给单身年轻教职工住的只有十几平米大的平房(出国赚钱寄回来买的房已经赔给了舅妈)。除平时在学校上课,他还在休息时间辅导学生,包括每一个双休日。

这些年过来,他回国后曾经任教过的中学因为他的努力已经将学生外语高考的语种改成了日语。他教的学生考级通过率几乎百分之百,他也逐渐在市里的日语教学界做出了名气。在学生中他享有很高的口碑,他对我说:“面对那些孩子们,我觉得首先应该是育人然后才是教书,所谓教书育人反过来说才对。”家长们教不好的问题孩子到他手上都服服帖帖,对章老师说的话交给的任务是一百个服从。也可能是这个原因,连搞企业的日本人都找上门来,当时舅舅正给他们的中国分公司的管理人员做日语培训,日本总公司那边来的负责人听了一节舅舅的课,就改变初衷想请舅舅出山:“只有像您这样的才懂得搞企业管理,我们培训那些人有什么用。”舅舅考虑了一个晚上还是拒绝了,理由是,他这个年纪的人从身体上来说已经不再适合打拼了,留着命要紧。

我从小到大和舅舅接触不多,只记得他有段时间每个星期天的中午会来我们家吃饭休息,因为他教课的地方离我家很近。有一次他还跟妈妈提起过,如果我想学拉手风琴,他可以把学校的手风琴借过来并且每周给我上课。结果手风琴借来了,在衣柜里一放就是半年,我也就偶尔拿出来当玩具玩玩。舅舅来了一说要上手风琴课,我就借口要去同学家,我现在想起来,觉得当时也并不是不喜欢手风琴,好像就是厌倦了上课,学校里面已经一堆功课,一说上课我头就大,所以能躲就躲,自由万岁。

最后舅舅自己给出了一个解释:“可能自己家的大人教不好自己家的孩子。”手风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衣柜里了,舅舅也不再来我们家吃中饭了。等我懂事以后,还有点后悔当时没跟舅舅好好学。妈妈常说舅舅是个好人老实人,一直怪是爸爸太小气意怪,使得舅舅不好意思再在这里继续麻烦。

后来舅舅就出国了,等到他回来,我也见过他几次,大都是在一些大人们的饭局上碰到,聊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我当时还在读高中,很反感舅舅的日本化,或者说资本主义化,把他崇尚的那些东西在心里贬得一钱不值。真正发现有共同语言是我自己出了国以后,回国探亲和他谈到父母和我之间产生的分歧,他说:“这个我完全理解,我们都有出国的经历,有些事情他们没法设身处地的去想。”

这七年我和Hans一共也没回去过几次,结果每次回去都是闹得很不愉快,照Hans说的,就是每次回来都要拉一道疤。在国内遇到问题的时候我总是站不住阵脚,本来认为是对的该坚持的,被父母在耳边一叨咕就辨不清是非拿不定主意了。舅舅一度成为我的救命稻草,特别是外公外婆过世之后,我总想在做出决定之前让他掂量一下是非曲直,我这样做到底违不违背道德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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