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听起来像小说一样
我现在担任建筑系2年级的班主任,这些学生事情还真多。有些时候觉得很麻烦。
其中有一个学生叫KZ君,有严重的抑郁症。是他妈妈打电话来我们才知道的,在那之前只是觉得这个学生不合群,怪怪的,跟他说话从不抬眼看你,并且总是在微微发抖。从他的简历来看,他父亲是开业医生,他自己毕业于日本全国知名的京都洛南中学(据说这个中学每年光考上京都大学的就有100多人!)。入学后的第一次英语摸底考试,全班平均60分,他考了98分。应该说单从智力上说他是个优秀的学生。
但是他的神经却是极度脆弱的。他从小离不开妈妈,对母亲十分依恋。不幸的是他上高中的时候他妈妈得了癌症,作为父亲的医生也回天无术,他的妈妈从此靠药物维持生命。据他母亲说这是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从此以后他足不出户,得了严重的抑郁症。
抑郁症在日本有一定的患者人群。典型症状就是不跟人说话,不出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不能跟他说你要振作,要努力要奋斗这样的话,那样他会歇斯底里,会自残会做很多傻事。抑郁症的自杀率极高。他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他的高中阶段是怎么渡过的,估计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看过心理医生,接受过治疗,不过都是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好像是父亲的朋友来家里进行的。高中毕业后,过了足不出户的4年,他终于考上了我们的这所大学,进入这个根本不适合他的学科。一进来就显示出了和其他学生的不同,不光是学生,老师们一般也都敬而远之。
但我不能,我是班主任,而他的事儿又特别多,所以经常得找他谈话,还得给不知情的老师解释他们的疑惑,请他们手下留情。
1年级学期末,学生们的成绩出来了。按照学校的规定,成绩低于一定分数线以下的学生的成绩单要单独寄给家长和班主任,并且要请家长和学生一起到学校和班主任面谈。
KZ君第一学年的成绩倒数第一。为此我在今年春假的时候见到了他的母亲,一个瘦小的,说话很柔声的,但看的出来很有教养也曾经很有魅力的女人。
我看了KZ君的成绩,几乎门门功课都是E。学校的成绩是从A到D,如果是E的话表示他没有修这门课,或者中途被老师宣布没有资格参加考试。我打电话给每一个任课老师核实他不及格的原因。得到的答案都是,他每节课都出席了,但没有参加考试!
我问他为什么不参加考试,他母亲说KZ君在家里说ZHU77老师跟他说只要每节课出席,不参加考试也能 pass!后来听说自己的成绩都是E,还在家里大哭。
我的天哪!是什么使他有这种想法,我什么时候给他做过这种许诺。如果是我自己的课,也许还可以网开一面,我怎么可能对学生保证那些教授们也可以像我这样对他充满了耐心,不厌其烦。
当然他母亲是相信我的,虽然我确实跳到哪里都洗不清。谈话大约持续了1小时不到一点的时间。首先是讨论KZ君这么差的成绩,还有没有必要继续读下去了。他父母是想叫他退学。但是他叫嚷起来,说自己愿意读下去,哪怕是2年级的上半学期也好。
他妈妈不无感激的说,其实KZ君到了这个学校独立生活以后,改变了很多。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很高兴,很喜欢大学的生活。他妈妈说他们觉得他会慢慢的改变,慢慢走出自己心里的那个怪圈。他妈妈也在庆幸自己的儿子的班主任是个年轻女性,而不是那些板着面孔的老头子。
而我则认为KZ君有所好转是因为他母亲的健康有所改变。当时我看到她妈妈似乎除了比较瘦弱以外,也没有重病的倾向,就认为一定是正在康复。这也许也是能够使KZ君回复健康的重要原因。所以,我跟他母亲说,他退学也是在家里一个人闷着,不如叫他继续吧。但是需要做到的就是每一门课都按时去上,每一门功课的考试都要去参加。他答应了。她妈妈说等到下学期考试的时候,我到这里来陪他。
就这样KZ君开始了大学2年级的生活。一开始2个月他都做的挺好。当然像设计课,计算机辅助设计这样的课,他不跟人交流是没办法学下去的。我看他每次都来上课,也就这么让他混着,暗中跟各个老师打了招呼,叫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5,6月份,KZ君的旷课越来越多。很多老师都来给我报告。我只好打电话给他,结果他的手机号码显示是空号。我只能利用每周一我的设计课的时间去找他,提醒要去上课。但很多时候很忙,等我想起来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上周有老师跟我反映,说那个神经兮兮的KZ君是不是不洗澡啊,大热天的,穿两件衣服,外面套平绒西服,身上臭哄哄的。我这才想起来,我每个星期看到他都是那副打扮。从有点冷的4月份到现在,没换过别的衣服。我说我好久每跟他妈妈联系了,他自己也没手机,我给他妈妈打个电话吧,顺便说说这孩子的情况。
我把电话打到她妈妈的手机上,那边传来一个比我上次听到的还要柔弱的声音,可以说是衰弱,并且伴随很急促的呼吸。我感到她妈妈也许正好在生病。我就不便对病人说这些,并且他妈妈是那么操心他的儿子。我说我只是想跟您说一下KZ君最近的情况,如果您现在身体不舒服就算了,我也可以跟他父亲说。我说他父亲是不是白天要上班?那边那个声音说,是的,你可以晚上打。我那些天很忙,这个事情就这么搁下来了。
今天上午,我收到学校教务处发来的一个电子邮件,说您班上的一个学生KZ君的父亲打来电话,说KZ君的母亲去世了,来接他回家奔丧。
我坐在计算机前面呆了。这就是我前几天听到的那个声音的结论么。我的脑子一直糊涂到晚上,隐隐的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到刚才我才有点想明白:我的电话是打到一个垂危的病人的床前。我在那以前给她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电话,基本上都没有报告过好消息。那个母亲在听到我自报家门以后,心里在做怎样的挣扎?那么我的这个电话有没有给她带来更加致命的伤痛?还有,KZ君的病是因他母亲而起,那么他母亲的去世会不会导致他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