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声明一下,我这个贴子不是论说文,不是来论述为什么孩子高于一切的。我这个帖子写的只不过是我在六一儿童节的一点感触,“孩子高于一切”是我个人的价值观,而不是普世的价值观 ( 貌似“普世”现在很流行的说 ) 。
有人从种族延续的角度探讨过“孩子高于一切”的价值观,据说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善于奔跑跳跃的野生羊群,被猎人们逼上了崖顶,前面是峭壁,回头是猎人的猎枪。从崖顶到对面的山峰,是任何一个最强壮的公羊也无法跳过去的。猎手们安逸地欣赏著这些即将到手的战利品,羊群经过短暂的骚动复归平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羊群里的羊自己组合,两两搭配,一只大公羊配一只小羊,或一只强壮的公羊与一只母羊结合,一对对先后向对面无法企及的山峰跳跃过去,当大公羊跃到最远的极限,正下坠落时,与它一起跳跃的小羊或母羊,以它脊背为踏板,猛力蹬踏,再度跃起,跳到山崖对面的山峰。而那只作为跳板的公羊,自我牺牲,摔到崖下尸骨无存。一些小羊和母羊逃脱而生存,一个生命群落得以延续。
据说类似的例子在动物界数不胜数,当家牛群遇到狼群的围攻时,牛群会摆一个圆形的战阵,最外是年轻的公牛,用牛角与狼战斗,里一层是母牛,最里面是他们的孩子。蚁群过河时,用自己的身体勾连成一个中空的球体,中空里是它们刻意保护的幼蚁。种群、族群,都是通过这种牺牲、保护而延绵不绝。
这些故事也许从动物本能的角度解释了“孩子高于一切”的价值观,但从我的思想意识上讲,我并没想到过“种族延续”的问题。我不是那种“站得高,看得远”“心里装着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人,而是 << 至死不渝 >> 里黄海那种人:我只看得见我爱的人,和我爱的人爱的人,和我爱的人爱的人爱的人,就这三层而已。
而孩子,正好是我爱的人,是我能看见的第一层,是我鼻子尖下的人,无论我如何眼光短浅,觉悟低下,我都能看见我鼻子尖下的那块地方。
那些站在历史的高度、国家的高度、民族的高度看问题的人,估计不会为这次地震死去那么多孩子伤太久的心,因为他们站得高,看得远,他们能看到整个历史的长河,能看到这次地震不过是中华民族灾难史上的一页而已,还不是历史长河中最血腥的一页,比这血腥的多的是,比如三十二年前的唐山地震,死掉了二十四万人,而这次汶川地震只 (!!!) 死了七、八万人。这样一比,他们就感到幸运,因为比唐山地震少死了十几万人,于是他们就觉得很赚,再于是就用手指头沾上口水就把这页灾难史翻过去了。
即便从种族延续的角度来讲,这些站得高看得远的人也不会太担心,因为中国有十四亿人口,死掉七、八万不会对种族延续造成威胁,所以有人兴奋地叫道:“中国因祸得福 ! ”“让灾难来得更猛烈些吧 ! 我们中国人不怕 ! ”
我是个眼光短浅的人,因为我站不了那么高,也看不了那么远,我一站就站到那些遇难孩子父母的鞋子里去了,一看就看到废墟下面那些血肉模糊的幼小尸体上去了,一想就想到“如果遇难的是我的孩子”这个不吉利的问题上去了,所以我理解不了孩子的死对“兴邦”的重大贡献,理解不了孩子的死如何使我们的国家“因祸得福”。
也许这就是我看世界的方式,我看别的东西,都是既看树又看林,但我看人的时候,更愿意看到一个一个的人,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个性特征,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所以我一听到有人说“性格决定 命运”之类的话就反感。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性格决定的吗?那地震遇难的孩子呢?他们的什么性格决定了他们的遇难?
我看世界的方式决定了我码字的方式。有个文革老太太说我的 << 山楂树之恋 >> 没有“历史厚重感”,没有站在历史的高度来写文革。我的天 ! 这都哪年哪月了,还在谈“站在历史高度”写小说,分明是老糊涂了,没有与时共进,还在用文革期间无产阶级文艺理论的条条框框丈量写作。
我写故事从来不站在“历史的高度”,不光是不站在“历史的高度”,我什么高度都不站。这个文革老太太以典型的文革套话解释“高度”,说雄鹰飞得高,能看见整座山,而小鸡就看不见,这就是高度。
问题是我要看到整座山干什么?我又不是觅食的老鹰,也不是搞测绘的,我只是个码字的,码的是人,是人的生活,人的故事。我不往人的生活里走,不往人的内心走,反而腾空而起,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高空去,我疯了?
了解人,认识人,是一个很奇妙的过程。有很多人,当你不了解她 / 他的时候,她 / 他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职称,一个两肩上扛着一颗头的生物。但当你走进她 / 他的生活,了解到她 / 他的喜怒哀乐的时候,你会发现那是一个崭新的世界,独立的世界,完整的世界。我写故事的时候,不希求走进每个人物的生活里去,也不希求走近每个人物的灵魂,但我希望至少能走进一个人的生活,能用我的笔把她 / 他的生活再现出来。
我每天都花一点时间看网上那些新贴出来的有关 << 山楂树之恋 >> 的帖子,很多时候也顺带看看作者其它的贴子。看那些帖子,让我有种认识人、结交朋友的感觉。我看到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也跟我有同样的看法,同样的人生观、价值观,我就感到很亲切,我的世界就因此而扩大了。
用我这样的方式看待这次地震,就很难不踩进遇难孩子父母的鞋子里去,甚至踩进遇难孩子的鞋子里去。那一个一个早夭的孩子,都曾经是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有他们的梦想,有他们的计划,有他们的喜怒哀乐。也许他们存了一件新衣服,准备六一儿童节穿的;也许他们写好了一张卡,准备在妈妈生日那天献出来的;也许他们跟谁吵了嘴,正想着要去和解一下;也许他们瞄准了某名牌大学,正在向着自己的目标日夜奋战。
但是地震来了,顷刻之间,他们的世界坍塌了,他们被压在了废墟之下,在一片黑暗和窒息之中,他们在想什么?在死神将他们攫走之前,他们在想什么?也许他们听见了父母的呼喊,但他们发不出声音回应;也许他们惊恐地大声呼救,但没人能听见。。。
我不敢想象那些遇难孩子父母的心情,我也不敢想象那些被截肢的孩子今后的生活,还有那些孤儿,那些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灾区人民,他们的一生,都被这次地震改变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觉得我写几个关于孩子的贴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写倒是有点奇怪,不写就不是我了。但偏偏有人看不惯我写的有关孩子的贴子,说三道四,甚至质疑我的办博方向。
网友“落英轻吻淡淡风”在我的新浪博克留言,先是说应该等到救灾结束以后再来追究校舍垮塌的责任,遭到反驳后又说追究校舍垮塌责任是为了抓几个人出来“平民愤”。
有人在反驳她时说了这样一句:“如果遇难的是你的孩子。。。”
这话把落英刺激了,她在我的博克喊冤,说有人诅咒她的孩子。
这是诅咒吗?这不过是个“如果”,是个假设,是叫落英设身处地想一想那些遇难孩子父母的心情,难道落英到那时候为止都没有想过“如果遇难的是我的孩子”?
不用说,落英的喊冤又遭到网友反驳,于是她决定永远离开我的博克,她在临走前留了这样一个贴:
“请原谅,这是我最后一次发言,而且是直接面对我喜欢的艾米,虽然艾米并不在意谁喜欢不喜欢她。我想说我同意艾米的发言,完全同意,隐患不消除,重建也有危险 , 即使不是为了孩子,大人也不能枉死。现在我要说说和这次地震无关的事,艾米的博客很奇怪啊,关于奥运这么大的事从没提过,抗震救灾中那么多感人的事迹也没有提过,美国主持人污蔑中国也没有提过,难道美国炸死的伊拉克儿童就不是孩子?现在他们还生活水深火热中,难道他们没有父母?”
其实到她说这话为止,我还没有回过她的贴,更没反驳过她,也就是说,我没得罪她。她对我办博方向的质疑,大概早就在心里发酵着,只是因为没撕破脸面,也就没说出来,还在那里貌似“知”着我的“傻”。亏她能忍这么久,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样忍着,难道是因为艾园一直在转贴她写的故事?
这个贴子真让我哭笑不得。“奥运这么大的事”?多大的事?比死了这么多孩子还大?到她发那个贴的时候为止,我看到最多的抗震救灾“感人的事迹”就是温总理眼含泪花,告诉孩子们“饼干马上就到”之类的报导,全国大小新闻单位都报导的事,报得连你落英都知道了,还有谁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博克要提这样的事迹?难道我是 CCTV 下属单位吗?至于“美国主持人诬蔑中国”,算什么大事?有孩子因为受诬蔑死掉了吗?
我相信落英在国内连美国的 CNN 节目都没资格收看,不然怎么会把 CNN 的一个评论员当成“美国主持人”?我就不明白,落英有那时间质疑我为什么不在博克里写 CNN ,她为什么不用那时间先争取到看 CNN 的权利呢?她连原版 CNN 都没得看,还不是人云亦云,跟着瞎起哄?
落英这最后一句简直就是狗屁不通,“美国炸死的伊拉克儿童”,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请问你到底在说谁?我的博克去年九、十月份才办,而伊拉克战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指望我在中文网站的中文博克里用中文对伊拉克孩子的父母说什么?难道你懂伊拉克语言,准备把我说的话转达给伊拉克父母?
政治和战争,我一向不懂,也不装懂,更不会放在我鼻子尖下,放在跟孩子同一个层次上。在我看来,像落英这样把奥运、政府、美国主持人、伊拉克战争等等跟孩子相提并论的人,都不是我的同类,都应该像艾友友说的一样,“去当政客或者吹鼓手”。如果落英竟然把这几件事放在孩子之上,那她就不配做母亲。
那些年轻的 80 后 90 后在欧美享受一下当地的游行示威自由,表达一下爱国热情,只要不违反当地法律,都无可厚非。但如果像落英这样儿子都多大了的人,也这样“热情”,就有点颠狂了。大概她觉得自己挺爱国的,挺了解时事政治的,殊不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对时事政治只是一只菜鸟。
还有个网友在我的新浪博克留言,先述说一番自己是多么喜欢 << 山楂树之恋 >> ,然后说她以为我会写写奥运之类的事,但我没写,她只看见我的博克转载了一些有关 << 山楂树之恋 >> 的评论,她很失望。
我只能对她说,你的失望是你自找的,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谁叫你那么希望来着呢?你号称喜欢 << 山楂树之恋 >> ,你却指望我的博克变成时事政治论坛,那还有不失望的?
我的兴趣爱好、人生态度、世界观、价值观,一切的一切,都写在故事里,写在贴子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丝毫没有隐瞒。如果你看懂了我写的故事,还指望看到我为奥运疯狂,为“美国主持人”愤怒,为“政府”感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那你除了失望没别的结果。如果你还因为我为孩子写了几句话而感到我的博克很奇怪,我只能说,你很奇怪。
我贴在网上的七个故事,没有哪个不涉及到孩子的,我与人合写的 << 致命的温柔 >> ,里面的 JASON 是个爱孩子的男人, CAROL 的妈妈是个爱孩子的女人, CAROL 的爸爸虽然在情场上意志不坚定,但他也是一个爱孩子的男人。 << 十年忽悠 >> 里的秦老师,为了女儿什么都愿意付出,还有里面的成钢,爱孩子是他最令人动心的地方。 << 山楂树之恋 >> 里的老三,是为了“静秋代代相传”才执意躲了起来,叛徒朱佳静,为了孩子才变节,而老三对她是非常同情非常理解的; << 不懂说将来 >> 的故事是围绕海伦带着孩子离开一个不爱孩子的丈夫来展开的; << 三人行 >> 更不用说,整个故事都是为了孩子而存在; << 同林鸟 >> 里的蓝老师和谢怡红,对一个男人的爱最终都落实到孩子身上去了; << 至死不渝 >> 里大量的章节都是写石燕如何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无论是在我写的故事中,还是我的跟贴中,或者我的生活中,孩子都是高于一切的。爱不爱孩子,是我衡量人、衡量社会、衡量文化的一杆重要标尺。不爱孩子的女人不是好女人,不爱孩子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不爱孩子的社会不是好社会,不爱孩子的文化不是好文化。
如果爱可以分主次的话,那么对孩子的爱是要放在最主要的位置的。如果爱孩子跟爱别的东西构成矛盾,只能二者必居其一的话,那么放弃的应该是对别的东西的爱。
一句话,对我来说,孩子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