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园 (非公开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从此为你乱弹琴.痴人说梦逢知傻,有空为你胡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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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unkpiano:烟花(15-16)

(2007-04-09 06:55:41) 下一个
15.
  
  It’s raining. I miss you.
  
  星期六早上,吴香给蒋刚发了一个短信。
  
  她是被雨声吵醒的。吵醒了之后,她穿着睡衣睡裤,上了个厕所,然后干脆坐在马桶上不起来。
  最近她老坐在马桶上。她觉得自己得了阴道炎。或者尿道炎。或者宫颈炎。或者盆腔炎。反正是有什么炎症,一上厕所下面就痛,一痛,她就只有这样蹲着才舒服。
  
  以前跟粟向东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只要进入一个sexually active的阶段,就是这样。
  
  她把手机带到了厕所。
  
  万一蒋刚给她回短信呢。
  
  她坐在马桶上,回忆刚才的梦。梦见在一个欧洲小镇旅游,邂逅一个男人。他好像得了什么病,在接受化疗,住在一个医院的四层。他们就在医院的一个角落里相互挑逗,黑乎乎的走廊尽头是一张床,床上挂着破破烂烂的蚊帐,蚊帐上有一根被切断的血淋淋的手指。她和那个男人就抱在一起摸啊摸,突然发现那个男人好像既有男性的生殖器,也有女性的生殖器,很恐怖。吴香感到害怕,飞快地逃跑,但怎么也找不着护照了,要到大使馆去盖章,可是去大使馆的路被雪给封住了。
  
  什么跟什么呀。
  
  吴香叹了一口气。
  
  It’s raining. I miss you.
  
  她扬起头,听外面的雨声。
  
   坐了一会儿,好受一点了。拿起手机,回到房间。她趴到床上,开始上网看八卦新闻。
  有一则新闻,真是让她大惊失色。那个新闻说,德国有一个女人,时时刻刻要性高潮,一天平均有240次高潮。240次!她看见什么都兴奋,哪怕是玻璃杯子,哪怕是公共汽车上的扶手。她所有的男朋友都被她吓着了,都不敢跟她在一起了,因为他们实在满足不了她的性欲。
  
  高潮狂。天哪,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病。吴香啧啧称奇。
  
  这个世界,一定要这样贫富悬殊么?钱是这样,长相是这样,智力是这样,原来,连性高潮也是这样么?
  
  It’s raining. I miss you.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回短信。
  
   我真是,受够了自己。为什么一旦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便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呢?我吃饭吃了什么,我想跟他说。我昨晚做梦梦见什么,我想跟他说。我听见好听的歌,想发给他。甚至逛商场,我都觉得自己有义务给他买衣服。
  
   爱一定要这样张着一个血盆大口么?
  
   它就不能收敛一点,谦虚一点,谨慎一点,冷静一点,象个电脑那样,随时可以开,随时可以关,随时可以休眠?
  
   吴香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10点了。
  
  她跳起来,决定去做laundry。右手拽着洗衣服的大篮子,左手拎着洗衣液,往门外走。走到电梯口,突然想起没有拿手机。把衣服筐扔电梯口,回家拿手机。
  
  240次啊,我靠。
  
  等laundry时,吴香脑子里一直漂浮着这个数字。
  
  她恨不得立刻打一个电话给蒋刚,告诉他这个消息。但是她不想吓着他。
  
  她会说蒋刚你知道吗有一个女人一天要达到240次高潮。他会说怎么了。她会说没怎么。他会说然后呢。她会说没然后了。他会说你有别的事吗。她会说我没别的事。
  
  然后他会觉得她有神经病。她也会觉得自己有神经病。
  
  关键是,她总有一种分享一切的冲动。她想要的是天衣无缝的intimacy。她恨不得能生活在他体内,他也生活在她体内。她觉得爱情就是两个人变成了有四只眼睛、两个鼻子、两张嘴的一个人。
  
  她跟他在一起的最大问题,就是不能尽情地爱他。总要掖着藏着一点,总怕成为他的负担。她其实并不介意她爱他比他爱她要多,她是有那个心胸的,她不一定非要作公主被人宠的,但是她介意不能尽情地给予。
  
  会憋坏的。
  
  那些不能释放的爱,堆在心里,会烂,会霉,会发臭。
  
  臭得身边所有的人都能够闻得出来。
  
  但是还能怎么样呢?蒋刚已经暗示了她,两个人“不一定要每天打电话”。周末“要留一天做自己的事”。结婚“其实是挺违反人性的”……一句话,不要有太多奢望。
  
  他能感受到蒋刚在自己身边划了一个圈,她吴香不可以走进那个圈里。
  
  洗完衣服,随便吃了点中饭,吴香开始发呆。
  
  雨停了。就是他回短信,也没有意义了。
  
  她决定给蒋刚写信,拿出纸和笔,漫无目的地写道:
  
  “小时候,我老家春天下很多雨。每天晚上吃完饭,回到房间,该做习题了。但我总不想做。就趴那听一会儿雨。不是惆怅,反而是喜悦。觉得下雨是老天爷悄悄发的甜食。”
  
  “前两天读到一本杂志上说,21世纪最大的挑战是气候变化,全球变暖。他们说这事不是将要发生,而是正在发生,已经有去无回了。我们已经完蛋了,可以开始倒计时了。可是为什么没人感到害怕呢?包括我自己。我想人类就是这么愚蠢,如果是集体的悲剧,就不算悲剧了。别人的痛苦,总能抵消掉自己的痛苦。人就是这么愚蠢。但其实真正承受痛苦、死亡的,是一个一个的人。是自己。”
  
   “今天看到网上说,有一个女人,一天有240次高潮。多么变态啊。可是后来我又想,我不也很变态么?其实我,是一个情绪上的高潮狂。时时刻刻非要感到一点什么。快乐。悲伤。愤怒。委屈。甜蜜。苦涩。随便,什么都好,反正就是需要那么一个重量,压在精神的G点上,然后高潮迭起。我就是这样把男人吓跑的。就是这样。”
  
   “小娜说,恐惧不是爱。我想她是对的。问题是,我们能拿恐惧怎么办呢?它是不会因为你看穿了它而消失的。我不稀罕正确,我太渺小了,实在是正确不起啊。”
  
  “那么,同情算不算爱呢?”
  
  “说这些,你不会懂的,因为你不想懂,而我从来不愿不想去勉强。”
  
  吴香写完信,装进信封,封好,塞进一个盒子里。
  
  不会寄的。
  
  她只是想把肚子里那些会霉会烂会发臭的东西,倒掉。倒出来了,人就变得更清洁。
  
  把信放进去之前,她瞟了一眼盒子里的内容。
  
  整整一盒子没有寄出去的情书。
  
  最上面的那封,收信人为“粟向东”。
  
  她有点好奇,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开,一句话冷不丁地跳入眼帘:所有的恋爱都应当是初恋,不受一点记忆的污染,没有一丝寻找的疲惫。
  
  吴香一怔,随即把那张纸叠好,塞回了信封。
  
  又觉得下面疼,吴香赶紧回到卫生间,在马桶上坐着。又看了一眼手机,今天第43次看手机。心中默默复述了一遍刚才读到的话:所有的恋爱都应当是初恋,不受一点记忆的污染,没有一丝寻找的疲惫。


16.
  
  到三月份,李察德的4万块钱只剩下两万块了。
  
  也就是一个星期的事。
  
  之前几个月虽然没挣什么钱,但也没怎么跌。左手挣,右手赔,大抵持平。现在倒好,他买的一个游戏股票,本来就把他给套住了,这周干脆拉肚子似的,一泻千里。眼看着帐号里那点钱,一天薄一点,到现在,就剩一半了。
  
  两万啊,一年的存款啊。一年365天,天天忍受挤地铁、忍受Tim的白眼、忍受公司附近那个烂中餐馆的午饭,一点一点忍出来的啊。
  
  一大早,坐在电脑前,李察德看着自己etrade帐号上的一片红色江山,不由地悲从中来。看见蒋刚走进办公室,他可算逮着一个倾诉对象:靠,盛大,全完了!他对着包还没来得及放的蒋刚嚷嚷,妈的财务报表一出来,亏了6千多万,股票彻底扯蛋了。我就一直抱着侥幸心里,想着它已经到谷底,到谷底了,该反弹了,该反弹了,结果丫一直跌,昨天上季度报表一出来,干脆彻底歇菜了……
  
  你不是说游戏股票有前途吗?蒋刚隔着cubicle隔板答话。
  
  没错啊!我判断的也没错啊,人家网易游戏、Nine City,都涨了,就他妈盛大狂跌,跟绑了秤砣一样,死心塌地往下跌!从40块跌倒14块,靠,我跟你说,我研究了这么久行业走向,发现游戏行业很有前途,这个大方向是没错的,可惜错看盛大了!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它她妈把招牌游戏给弄免费了,游戏不挣钱了,就靠增值服务了,新的产品出来市场又不买帐。早知道我买网易买nine city……其实有分析师事先发出警告了,我没听,我琢磨着它40跌倒20了,怎么也到底了。关键是妈的CISCO在盛大报表出来之前突然买了盛大9%的股票,我以为能帮着盛大起死回生,靠,这CISCO纯粹是扰乱市场信号! ……你知道我这次最大的教训是什么?
  
  蒋刚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最大的教训就是绝对不能随便跟着大户买进卖出,人家他妈的输的起,放长线,钓大鱼,市场一大动,也就是挠它一痒痒,咱们心脏不好,一个报表就人仰马翻,晚了,晚了!
  
  蒋刚没说什么,只是客套地“嗯嗯啊啊”了几句。他不炒股票,也不懂。他那点钱,老老实实拿去买了基金。
  
  李察德骂骂咧咧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发起呆来。
  
  怎么办?
  
  再过两个月小蓓她妈就来了。再过四个月,小小李察德就要来报道了。
  
  想到这里,李察德嘴角边又浮出一个笑。
  
  前两天确认了,是儿子。这可把李察德乐坏了。他就是想要儿子,儿子长大了可以陪他打球下棋喝酒。小蓓倒是有点失望,她还指望生个女儿给她梳各种小辫子呢。那天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李察德一直在炫耀他的胜利,小蓓恨恨地说:你以为你50岁的时候还能打得动球啊,切!我让我儿子打得你满地找牙。
  
  想到这里,李察德笑得更灿烂了。
  
  一闪念的快乐之后是心慌。
  
  两万块啊。
  
  这要是租房子,起码租一年。
  
  越想越堵。
  
  这段时间小蓓已经开始四处找新房子租了,再晚了,我就搬不动家了。她说。
  
  而李察德还不甘心,对一步到位买房子,还抱着一线希望。
  
  看来只有一招了,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招?蒋刚以为李察德还在跟他说话。
  
  做option啊,李察德又站起来,再一次转到蒋刚面前,股票leverage太低了,我要把两万炒到十万,要炒到猴年马月啊。
  
  做option你可要当心,我有个哥们,一个月之内把十万块做到了三千块。
  
  没错,我也知道好几个人做option做的血本无归。但我现在反正一共剩两万了,再赔也就是赔这两万了,如果挣了,可能就不只挣两万了,你说对不对?我没啥可失去了,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有锁链。
  
  对无产阶级来说,两万也不少了。
  
  我豁出去了!反正两万也付不了房子的downpay,我现在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李察德说干就干。当天就开始在网上收集关于option的材料,又在amazon上买了两本关于option的书,晚上更是四处出击,给他的狐朋狗友们打电话,切磋“股艺”。虽然周祥和刘小卓赔得一塌糊涂,不还有宋海洋这样的先进事迹吗?人家号称他的房子就是做option做来的,俺就不能try一try吗?俺又不指望做出一栋房子,就是一个房子的downpay而已。巴菲特说得好:冒险不一定能成功,但是不冒险肯定不能成功。
  
  不对,哪是巴菲特说的,分明我自己想的。警句啊。
  
  “冒险不一定能成功,但是不冒险肯定不能成功!”半夜三点,李察德挤进被窝时,推醒刘小蓓,两眼放光地对半梦半醒的她说。
  
  神经病。小蓓翻了一个身,嘟囔道。
  
  我又没跟你说话,我是教育我儿子呢!李察德踌躇满志地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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