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园 (非公开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从此为你乱弹琴.痴人说梦逢知傻,有空为你胡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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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40)

(2006-03-13 12:23:28) 下一个
县医院不大,就那么几栋楼,静秋很快就找到了长林的病房。病房里有四张床,她看见了第一张床上的号码,就以此类推,断定靠墙角的那张床就是长林的病床。

她向那张床望去,惊异地看见老三坐在床边,正在一个本子里写什么。虽然他穿着一件她从未见他穿过的黑呢子的衣服,但她一眼就认出他了。她想,他在这里干什么?在照顾长林?他不上班?是不是二队就在附近,所以他调到这里来好照顾长林?

有个病人家属模样的人问:“你找谁?”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三,回答说:“找张长林---”

老三抬起头,向她这边望过来,神情似乎有些错愕,好一会,才放下手中的本子和笔,向她走过来。他没叫她进病房去,站在走廊上跟她说话:“真的是----你?”

她问:“长林呢?”

他一愣:“长林?不是在西村坪吗?”

“长芳说-----她哥在住院----”

他笑了一下:“噢,我也是她哥嘛----”

静秋急了,辩驳说:“你---怎么是她哥呢?她说的是她哥病了----,她没说是你病了,你是在这里照顾长林的吧?是不是?你别跟我开玩笑了----,长林在哪里?”

他好像有点失望:“你----是来看长林的?不是长林----你就不来看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不解地问,“长芳说的‘我哥’就是你?但她为什么说我---不要你了?她那样说----我才以为是---长林。”

“噢,我---写过几封信到你们农场,都被---退回来了。我用的是她的地址,信就----退她那里去了,所以她说你---不要我了。”

她很诧异:“你写信到我们农场了?我怎么一封也没收到?你用的什么地址?”

“我就用的‘K县严家河公社付家冲大队K市八中农场’,再加你的名字,不对吗?”

“我没往那里写过信,但我想只能是这样子写---”

“每封上都写着‘查无此人,原址退回’----”

静秋想了想,觉得一定是郑主任搞的,因为他想把她跟万老师凑拢,所以就来这一手,太卑鄙了。但是信封上用的是长芳的名字和地址,郑主任怎么会怀疑呢?难道他看出那是男人的字?或者他拆开看过了?

她紧张地问:“你---信里写了些----什么?没---写---要紧的东西吧?肯定是我们那里的郑主任搞的,我怕他---拆开看过了----”

他说:“应该没拆开吧?拆开过我应该能看得出来----”

她很有点生郑主任的气:“他私自把别人的信退回,算不算犯法?我回去了要找他说说,看他还敢不敢这样。”

他怀疑地问:“你们那个---郑主任---怎么会对你的信这么感兴趣?是不是---对你有---那么一点意思?”

她安慰他说:“不会的,他一把年纪了,又已经结了婚,他是在帮别人的忙---”

“帮那个开---小拖的?”

她诧异地看看他:“你怎么知道----开小拖的?”

他笑了一下:“看见过你们----,在严家河,下雨----,他把雨衣----让给你----”

“不是他,郑主任最讨厌他了,是帮另一个老师,排球队---那个。不过你放心,我对他----没兴趣。你----在严家河----干什么?”

“二队就在严家河附近,中午休息时经常去那里逛逛,想----碰见你----”

“你---到我们农场去过没有?”

他点点头:“有次看见你赤着脚,在厨房做饭---”

“那房子漏雨,一下雨,地上就有个把星期是泥浆子汤,只好打赤脚。”她怕他担心,马上补充一句,“不过天冷了,我就没打赤脚了,穿着那双胶鞋----,你没看见?”

他有点黯然:“我这一段----没去----”

她不敢看他:“你----生了什么病?”她提心吊胆,怕他说出那几个可怕的字。

“没什么,感冒了----”

她松了口气,但不太相信:“感冒了要住院?”

“感冒重了,也要住院的。”他轻声笑了一下,“我是个‘布得儿’嘛,老在感冒。你----回家还是---回农场去?能在这儿呆----多久?”

“我回家去,现在就得走,我---有个同事等在下面,我----要回去收钱买米。”她看见他很失望的样子,就许诺说,“我后天来看你,我有两天假,我可以提前一天离开K市----”

他欣喜地睁大眼睛,然后又担心地问:“你---不怕你妈妈发现?如果不方便的话----”

“她不会发现的,”其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这几天不会---出院吧?”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他很快跑到病房里,拿了一个纸包出来,塞到她手里,“好巧啊,昨天刚买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她打开一看,是一段山楂红的灯芯绒布料,上面有小小的黑色暗花。她告诉他:“我最喜欢这种颜色和这种布料,你好像钻到我心里去看过一样。”

他很得意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我昨天一看到就买下了,没想到刚好你今天就来了,我先知先觉吧?你回去就做了,来的时候穿给我看,好不好?”

她把布料卷了起来,说:“好,我回去就做,后天来的时候穿给你看。不过我现在得走了,要赶回去收钱。”

他送她往医院大门那里走,远远地,就看见了小周和他的小拖,他说:“你同事在那边等你,我不过去了,免得他看见----。他叫什么名字?”

她说:“他跟你同名,不过姓周。”

“同名不要紧,只要不同命----”

她一愣,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说:“没什么,有点----吃醋,怕他跟我一样----也在---追求你。”

回家的路上,静秋的耳边一直响着老三那句话:“同名不要紧,只要不同命”,虽然他解释过去了,但她觉得他那话不是吃醋的意思,而是----别的意思。

长芳说老三得了绝症,老三的脸色也的确不大好,有点苍白,但那也许是因为他穿着黑呢子上装的关系。老三自己说他得的是感冒,好像也有可能,如果得了绝症,他还会这么镇定,象没事人一样?最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是绝症,医生怎么会告诉他呢?

只能是长芳搞错了,或者故意这样说了,好让她来看老三的,因为长芳那时以为她不要老三了,于是编出“绝症”的故事诳她到医院来看他。

现在她就抓住这两根救命稻草,一是医生不会告诉病人得了绝症,二是老三自己说了他只是感冒。说老三得绝症的只有长芳一个人,一票对两票,老三应该没有得绝症。

但是他那句话怎么解释?

回到K市,小周把小拖开到一家餐馆前,说先吃点东西,等别人下班了,好去学生家里去收钱。她点点头,茫然地看着小周去买东西,几次都把小周当老三了,很想问他:先别慌着吃饭,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得的什么病?

吃过饭,小周就把小拖开回江心岛,带着她到学生家去收钱。他叫她把写着学生地址的条子给他,他一家一家找。她就象个梦游的人一样,糊里糊涂地跟着小周这里走,那里走,小周叫她记帐就记帐,叫她找钱就找钱,见了学生家长都是小周在说话,她只站在一边,象个傻子一样。后来小周干脆把她手里的单子和钱袋都拿去了,自己收钱,自己找钱。

一直搞到九点多了,才大致收齐了,小周把她送到她家附近,说:“我明天早上来叫你去买米。你莫想太多了,一个县医院,懂什么白血病黑血病?”

她一惊,小周看得出她在为老三的病担心?她警告自己,不要哭丧着脸,当心妈妈看出来。

妈妈见她回来了,很惊讶也很高兴,赶快来弄东西她吃。她说不饿,在路上吃了的。然后她就忙忙碌碌地把那段布拿出来缩水,用冷水搓一遍,又用热水搓一遍,使劲拧干了,晾在通风的地方,让布快快干了好做衣服。

第二天一早,小周就来叫她去买米。妈妈很不放心地看着她坐上小拖去,可能恨不得自己也跳上车去监督他们两个。静秋特别跟小周热火朝天地讲几句,因为她现在不怕妈妈怀疑她跟小周有什么事,越怀疑越好,既然妈妈一心防着小周,那她明天去看老三的时候,妈妈就不会起疑心。

买了米,小周把她送回家,把发票交给她,叫她收好,就开车送米面到农场去了。妈妈见这个祸害走了,总算放了心,又交待静秋千万不要跟小周来往。

下午静秋到学校去汇报农场工作情况,又到简老师赵老师家里去拿他们家属给他们带的私菜。都弄好了,就到江老师家去借缝纫机做衣服。做到吃晚饭的时候,她跑回家吃了晚饭,又跑回江老师家接着做。江老师过来问她农场的情况,她哼哼哈哈地应付了一下。

衣服做好了,她还舍不得走,总觉得有点什么事没办,是她想办又不敢办的事。想了好久,才想起是要问成医生有关白血病的事。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的卧室门口,门没关,她看见江老师坐在被子里看书,成医生在床上跟他的小儿子玩耍。

江老师看见了她,问:“小秋,衣服做好了?”

静秋怔怔地点点头,鼓足勇气问:“成医生,你听说过白血病没有?”

成医生把儿子交给江老师,自己坐在床边,一边穿鞋一边问:“谁得了白血病?”

“一个----熟人。”

“在哪里诊断出来的?”

“K县医院---”

“K县医院很小的,未必能----检查得---对,”成医生让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安慰说,“先别着急,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静秋也讲不出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听长芳那样说了一下,她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只想知道,一个很年青的人会得----这种病吗?”

“得----这种病的人多半是---很年青的---,青少年---居多,可能男的更多一些。”

“那---是不是得了---就--一定会----死?”

成医生字斟句酌地说:“死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你不是说只在县医院检查了一下吗?县医院设备什么的---很有限,应该尽快到----市里或者省里----去检查。还没确诊的事,不要先就把自己急坏了。”

江老师也说:“我们学校不是有一个吗?医院说人家是癌症,把人家吓得要死,结果根本不是癌症----。这些事,没有三、四家医院拿出同样的诊断,是信不得的。”

静秋默默地坐了一会,江老师和成医生还在列举误诊的例子,但她不知道那些例子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问:“如果----真是得了----这种病,还能活---多久?”

她见成医生紧闭着嘴,好像怕嘴边的答案自己飞出去了一样,她又问了一遍,成医生说:“你不是说只在县医院----”

她急得要哭出来了,有点生气地说:“我是问‘如果是的话’,我说如果---是的话---”

“这个----依人而定,我---也说---不准到底能活多久,有的---半年,有的---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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