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诉求手段激进化的年轻族群,是台湾社会集体焦虑的症候之一。而对北京来说,「三一八事件」的激烈情绪反应显示了「以商促政,和平统一」的「香港模式」在台湾应用的局限。

台湾学生「佔领」立法院。


 

对深化两岸经贸整合至为关键的「两岸服务贸易协定」,自去年六月提交立法院审议以来,饱受各界对国民党黑箱作业的质疑及批判,一再延宕搁置,早已成为国民两党政争的筹码。3月17日,国民党党团以「交付审查超过三个月视为已审查」的理由,迳行宣布存查。次日,此一蛮干举动立即惹来民进党强力杯葛,许多反服贸的民间团体亦迅速于立法院外集结。 

 

3月18日晚间9时30分,以「反媒体巨兽联盟」及「黑色岛国青年阵线」为首的学生团队,诉求「重启谈判,实质审查,逐条表决」,突破警察防线,佔领了立法院议场,引发与警方的推挤冲突。台湾立法院里学生用拖鞋夹iPad直播抗争现场的画面,也透过国际媒体传遍全球。 

 

表面上看,这次佔领立法院事件主因是马英九粗糙的政治操作,激怒了政经地位相对弱势的学生与劳工阶级。更深层的理由,其实是由于服贸协定涉及层面广泛,台湾方面主要受惠者为以金融业为首的大型财团,中小企业能否受惠,并不明朗。 

 

反服贸者认为许多在技术上可以跨境服务的业种,台湾全予开放,但大陆诸多保留,而台湾93万家中小型服务业其实很多都是几名员工的微型企业,不可能像大企业般逐鹿中原,因此这种实质不对等的状况,无异于图利财团,让陆资有机会长驱直入,逐渐掌握台湾社会。 

 

面对这种撩拨政治神经的论述,蓝营偏偏未能充分说明相关因应措施,让人民相信本土利益会受到保护,反而坐实了绿营对马英九促进两岸「经贸和平统一」的指控,挑动了台湾老百姓对大陆政经实力的疑惧。这种疑惧,结合当下台湾青年低薪的苦闷与民间对统治菁英的反感,透过视频直播、社群串连等网络科技推波助澜,点燃了台湾网络世代政治主张激进化的引信。  

 

有趣的是,国民党强行宣佈服贸协议通过的程序理由是超过三个月未审查。服贸协议提上立法院议程超过九个月,这段时间内为何大小朝野协商无法达成共识?民进党是否有意拖延,逼国民党蠢动躁进,再利用国民党不善沟通及台湾民众的疑虑,祭出「爱台湾」的大旗来炒作民粹,在「七合一」大选前收割政治果实?学生团体佔领议场,民进党议员没有里应外合?从策略面看,这种诛心之论其实无可厚非,但从结果面看,民进党倘如此算计,算掉的不一定是蓝营的政治生命,却可能让台湾再一次有了向成熟的公民社会加速迈进的机会。虽然过程可能比较激进。 

 

一个政治诉求手段激进化的年轻族群,其实是台湾社会集体焦虑的症候之一。两岸企业政治经济实力的差距固然不可以道里计,但说台湾本土产业毫无竞争力,恐怕言之过早。然而对活在网络上的台湾新世代而言,大陆的腾讯、阿里巴巴、百度等互联网巨头凭藉其市场规模所催生的科技实力及创业能量,相对于台湾以硬体代工为主的电子产业以及台湾各界在防弊保守心态下造成的因循苟且,谁强谁弱,人尽皆知。 

 

偏偏这次服贸开放的项目中,电信、网游、金融等陆资透过互联网可以享有相对及绝对优势的业种都包括在内,但是台湾政府对移除本土互联网创业的路障却动作迟缓,叫这些网络热血青年情何以堪?走激进路线佔领立法院,不仅是一种「逼上梁山」的政治情绪宣洩,更可看成是新世代对既有体制的唾弃与建立新体制的想望。这类活动民国史上发生过,例如五四运动。 

 

对北京而言,这种激烈情绪反应其实显示了「以商促政,和平统一」的「香港模式」在台湾应用的局限:资本主义与民主自由或许是台湾的主流价值,但很多台湾人根本拒绝相信崛起后富强的大陆可以不是民主自由的反面,也拒绝信任政经领袖不会昧于私利而「卖台」。经贸开放本可为两岸低盪和解打开一扇新窗,但如不慎走回心灵封闭冷战对抗的局面,就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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