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著《野草在歌唱》(《The grass is singing》)是一部关于20世纪30年代南非地区种族歧视的令人深思的力作。作者是2007年第11位女性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1919-2013年)。
女主玛丽生长在一个穷苦的白人家庭。父亲是个铁路职员,他酗酒,他把家里必要的生活费和开支都拿去喝酒去了。她的两个哥哥夭折了。母亲作为家庭主妇对她父亲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又只能忍气吞声,无可奈何。玛丽感受不到家庭的亲情和温暖,原生家庭的不幸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助长了她不善于和人交往的孤傲的性格。
她进了寄宿学校,毕业后找到了一份心仪的工作,她几乎忘记了要回家看父母。不久母亲郁郁寡欢地去逝了,父亲也被调到500英里以外的地方工作了。没了母亲,她和父亲几乎没有来往,她从母亲身上继承了一种刻板的女权思想,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抽象的:“她从来没有想到父亲也会痛苦。如果有人提到这一点,她总是要反驳:“他有什么可痛苦的呢?他不是个男人吗?他大可以随心所欲。”
后来父亲也驾鹤西归,她成了一个自由自在的像小鸟一样的单身女子,并享受着周围同事对她的友好、尊重和休闲时一起派对、看电影的快乐时光。
“她简直成了个未出嫁的安安适适的姑母,大家都来向她倾诉心里的烦恼。玛丽从来不会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也从不责备人家,不搬弄是非。她好像有些超凡脱俗,摆脱了一切琐碎的烦恼。她的表情有点儿生硬不自然,有些害羞,因此也少了许多遭人怨恨和妒忌的麻烦。”
“她不是那种会主动发起社交活动的女子,也不是社交场合中受众人瞩目的中心人物,她仍然是一个要人家”带出去”的姑娘。”
“她这样的女子真是天下少有,年纪已经三十,竟然没有恋爱的烦恼,没有头痛、背痛、失眠或是神经衰弱,确实令人称奇,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多么古怪。”
她皮肤粗糙得像砂纸似的,人又那么瘦。周围的朋友同事都已纷纷成家,但她并不想着去结婚。有一天朋友聚会时她偶然听见背后对她的没有结婚的议论,“大家都笑了,笑得叫人很不愉快;在时下性生活科学化的时代,性的冷漠才是再可笑不过的事呢。”
作为女人,她不得不考虑这种微妙而强大的压力—结婚。
终于在一次晚上她独自看电影这个微尘般偶然的机会,被来自乡下的贫困的农场主迪克意外地一见钟情了。迪克执着地、期期艾艾地从乡下专程而来再次找到了玛丽战战兢兢地求婚,尽管他没有足够的财力来举办一场婚礼。
对于玛丽, “她带着阴冷而凄惶的心情问自己,为什么在她所认识的那么多男人当中,她一个都不放在心上,却偏偏会想到他呢?每逢这种时候,她总是得不出满意的答案。”
然而,她还是鬼使神差地闪电般地嫁给了前来诚恳求婚的迪克并辞掉了自己的工作随他住进了农场的那个破烂不堪的、没有天花板的、像火柴盒大的铁皮小屋子。从此过起了她从未想到过的“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婚后生活。
迪克拥有一片农场,他不善经营,靠天吃饭,仅靠传统的农作物收成仅能维持生计。玛丽生活在这炎热无比,如此简陋的弹丸之地,她不觉悲从心起,再加上迪克的固执己见,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经营思路,这婚前婚后的反差让玛丽对迪克的厌恶感如火上浇油。
他们是算是白人中的穷人(穷苦白人),然而,他们对当地雇用的土著黑人充满着刻骨的歧视,比如黑人不能正视着和主人对话,黑人不能碰白人,即使是黑人警察也不能,黑人不能和白人在同一辆轿车里,哪怕是白人的尸体等等。
玛丽看不惯身边的黑人佣人就像看见垃圾一样恶心。而且“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白人会体贴一个黑人;这样一想,她不免厌恶起迪克来了。迪克渴求她的原谅,在她面前卑躬屈膝,这是她最满意的事情,不过她同时又鄙视他的这种表现。”
她吹毛求疵,挑剔、苛刻。她无视佣人的作息、吃饭时间,要求他们像机器一样连续运转。她一连辞退了两个黑人佣人,“她亲自动手把桌椅碗盆好好地洗擦了一番,好像要把一个黑人的脸刮掉一层皮似的。她因为心中愤恨,人也憔悴了不少。”
她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决定和迪克生一个孩子,可是迪克以养不起为由拒绝了。隔壁富裕的邻居农场主查理夫妇和他们的生活天壤之别,虚荣和自尊使她拒绝和她有个类似经历的查理夫人的善意帮助和支持。 她对迪克恨铁不成钢。“每逢看到迪克意志薄弱,漫无目标,一副可怜相,她就恨他,转而又会恨到自己身上来。她需要一个比自己坚强的男人,她要设法把迪克磨炼成这样的人。如果他的意志力确实比她强,并因此真的占了她的上风,那她一定会爱他,也决不会再怨恨自己所遇非人。”
她曾想过和迪克离开农场,他自然没有同意。迪克的一个个不成熟的生意投资的失败促使玛丽不辞而别,离家出走。她试图找一份城里的工作,可是她是已婚妇女遭到拒绝,她想回到原来的公司也未能如愿。
可怜的迪克追到城里接回了离家出走的玛丽,但日子并依然没有什么起色。迪克生病了,玛丽不得不亲自看管在农场干活的土著黑人。她一刻也看不惯土人停下干活,她居然用鞭子抽打了一个汗流浃背要去喝口水的黑人摩西,鲜血沿着他的脸颊淌下... ...。偏偏就是这位摩西后来被迪克甄选为他们的最后一位佣人。迪克提醒玛丽摩西是所有黑人中最好的一个,不能再赶走他,否则他再也找不到佣人了。
摩西对玛丽百般温顺,无微不至。尽管玛丽对黑人根深蒂固的厌恶不曾减弱,但摩西对她的日常伺服大大弥补了迪克对她的冷淡和关爱。日久生情,她终于和他劈腿了,这一举动被刚来准备接管农场的白人托尼发现了,“亲眼见到的情景却足以使他感到震惊。同时,看到白人统治阶级这种伪善的面貌... ...在这个国家里,只要有一个单身白人住下来,当地的土人群中便会出现很多混血儿。因此,正像托尼所说的那样,伪善是他到这里看到的第一件令人吃惊的事,但是后来他读了许多心理学方面的书,才了解到种族歧视对白人在性心理方面的影响,其中最基本的一点是,白种男人看见土人的性能力比他们自己强,总是感到忌妒,因此,才出现了那样的结果。不过,一个白种女人,一个被白人社会行为准则管束的成员,竟这么轻而易举地跨越了这道界限,不由得使他感到极其吃惊。”
玛丽陷入了极端的矛盾和痛苦之中,她在潜意识里已离不开摩西,可是摩西这个黑人的烙印在她心里又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隔壁唯利是图的农场主查理早已觊觎收编迪克的农场,经过几次三番的交涉谈判,迪克终于背叛了自己的自尊心不情愿地同意了查理的请求。
第二天迪克和玛丽就要离开这片他一辈子赖以生存的土地而去“度假”了,然而就在前一天晚上,在迪克熟睡的时候,玛丽在彻夜难眠,满脑子的回忆和幻想中,在户外徘徊的时候被对她一往情深的黑人摩西亲手杀害。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身后的墙上靠,只觉得那粗糙的砖墙透过她的睡衣压在她的肉体上。她摇了摇头,想甩掉这些杂念。” “闪电从黑暗中跳跃出来,飞速地落到那把向前猛刺的钢刀上”。
对于凶手摩西来讲,“他完全达到了报复的目的,心里充满了满足感,然而在这种满足感中究竟混杂着怎样的歉疚、怜悯,甚至是创伤的感情,那是很难说的。”
... ...
一个沉重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随风而去。它像是生命之歌的戛然而止,而这凋零的、铿锵有力的生命之歌的弦外之音会给世人带来怎样的回声?
这部作品的题目是《野草在歌唱》(《The grass is singing》),那么谁是野草?在歌唱什么?
摩西是一株野草,他在唱着祖祖辈辈被种族歧视的悲歌;玛丽一株野菜,她作为白人女子,在非洲的大草原上扭曲地唱着无孔不入的种族歧视的悲歌,那是套在她灵魂深处的枷锁。
他们在歌唱,他们在歌唱自由,歌唱自我,歌唱内心的痛苦,歌唱人性的悲哀。
玛丽最后死了,摩西也会死,就像野草被团恶火焚烧殆尽。
然而天涯海角的野草不会消亡,它们会继续歌唱。
延伸思考:
1.19世纪30年代,白人统治下的南非大地,明目张胆的种族歧视是"白人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种“白种文化”决不允许一个白种人—尤其是一个白种女人和一个黑人发生什么人与人的关系,不管这种关系是好是坏。“白种文化”一旦允许建立这种关系,它本身就要崩溃了,无法挽救。它最经不起失败,就像在特纳夫妇身上的这种失败。”
作者在作品中频繁使用“滚烫的太阳”、“红色的尘土”、“潮湿的灌木丛”、“无休止的蝉鸣”…等字眼来表达白人对土著黑人压榨统治的不满和控诉。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当今世界,虽然种族歧视依然普遍隐形存在,但最起码不会赤裸裸地出现在“白人文化”的主流中。
2.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生而平等。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种族迟早会为其傲慢与偏见的荒唐之举付出代价。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部作品连同另一部诺贝奖获得者库切的世界名著《耻》(《disgrace》)异口同声地见证了这个颠扑不灭的真理。人类需要相互关爱,需要在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的框架下和平相处。
3.中原逐鹿,弱肉强食。即便是没有种族歧视的白人之间,也分三教九流,三六九等,迪克和查理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利益是永恒的,查理为了扩展自己的业务,不惜吞并了弱小的迪克。从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来看,这个似乎是顺利成章的事。由此我由衷想到了旧中国任人宰割的悲惨命运。这也应验了一句无懈可击的名言:"落后就要挨打!"所以任何时候,都要顺应潮流,与时俱进。对个体是这样,对一个国家和名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2020/12/12 Oakvi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