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脱下这身华丽的燕尾服,穿上摩托夹克,戴好头盔,骑上哈雷,向父亲办公室开去。我告诉父亲,殷晴同意卖小树林了,具体什么时候卖,看我下星期一登的拍卖 广告。父亲说,不能再拖了,线人已经等得太久,要撤出了。我说,拍卖肯定会在十天内举行。父亲说好,会让线人再等等。他问我还有什么要说。我想了想,说, 没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忽悠薛梁买比特币的计划,更不想让他知道我有快两百万美金在维尔京群岛。
回到小树林,我专心改表格。我调出以前比特币被炒高又暴跌的历史记录,输进表格,调参数。要达到报涨灵敏,报跌迟钝的效果,几个报跌的模型权重得调低,但又不能太低,不然太假。调完后,我拍了几段录像,介绍如何用这软件,一直忙到半夜两点。
我好几个晚上没睡好,熬不住了,正想上楼去睡觉,有一个陌生人的电子邮件进来,标题是“好心人的提醒“。我点开一看,正文中写道:
陈兲:
摘下你头上的帽子,看看是什么颜色。
一个好心人。
电子邮件附了三张照片。我用杀毒软件扫描了一下附件,没毒,才打开。
第一张照片中,殷晴与一个外国青年男子在享用烛光晚餐。他们分坐在一张小圆桌两侧。桌正中,一段洁白的小烛点在水晶杯中,一朵红玫瑰在花瓶中婷婷地立着。 照片中的殷晴,微笑迷人,眉目传情。那外国青年男子则英俊洒脱,含情脉脉。他的右手握着殷晴的左手,他的左手覆在上面。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殷晴的左手中指 光光的,没戴订婚戒指!这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这是昨天晚上八点十五分。第二张是在袁河酒店门口,殷晴与那外国青年男子肩并肩地走进去,那是昨晚九点三 十分。第三张是昨晚十点四十五分,殷晴与他在袁河酒店门口拥抱。略让我安心的是,在后两张照片中,我都看见了商依依,她跟在不远的地方。
看样子,这殷晴只是和这外国帅小伙吃了个晚饭。不过,我已经很忿怒了,她当时只说去见她母亲的。
这个外国帅小伙是谁呢?会不会是Michael Dmitrovsky?不用太多功夫,我找到了Michael Dmitrovsky的博客,上面有他的生活照,正是这三张照片中的外国男子。这个麦克是美国犹太人,的确不务正业。他名门旺族出身,混了个达特茅斯商学 院的本科文凭后,不正经工作,喜欢去探险,游历四方。他徒步走完965公里长的以色列国家步道后,又去登了阿尔卑斯山,不久他又独身横穿非洲。一个星期 前,他从珠穆朗玛峰南侧攀登上了世界最高峰,然后,流窜到了我们这个小县城。
到我们小县城的原因?据他的博客说,他是来找一个在法国巴黎邂逅的东方女子。他当时在巴黎选修现代舞课程,以提升形体形像。那个东方女子当时在一个乐队里 任小提琴手,他是她的粉丝。东方女子在一次车祸后消失了,他找了很久没找到音讯,很想她。半年多前,他原本想从珠穆朗玛峰的北侧登峰,就来中国做准备工 作,无意中打听到了她的下落。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他改从南侧攀登,就没在中国呆太长时间。在登峰前,他收到了这东方女子的祝福,登顶成功后,他又得到了这 东方女子的祝贺。于是,他就决定来我们这看看她。麦克这个富家公子哥,不愁吃穿的,闲得发慌,到我这来捣什么乱嘛。
他在博客中写了登顶后的感想,英语和希伯来语夹杂地,我读完,不全懂。它的大意是:他站在这世界的最高点,再次看见了那东方女子冰清玉洁的笑颜。那山顶的 狂风,捎来了那东方女子的琴声。他当时真想将氧气面罩一抛,化作一只山鹰,从那顶峰一纵跃下,寻着那琴声,翱翔一路,飞越千山万水,到她身旁,以那千年未 化的六瓣雪花为礼,让她见证他当时的喜悦。
我的天!如果我在珠穆朗玛峰顶,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我的氧气瓶里还剩多少氧气,够不够我滚下山,根本不会想女人。
我一直翻麦克的博客,特别留意殷晴在他博客上的留言。虽然,字面上没有一句“I love you“,但他们之间相互的仰慕之意跃然于字里行间。
Oh,well,这又是殷晴过去的一段罗曼史!它在我要卖小树林的这当口,浮上了水面。如果这个麦克现在要来争殷晴,我不知道留住殷晴的把握有多大。况且,有照为证,殷晴是脱了定婚戒指去见他的。
我听得门响,转头一看,是殷晴回来了,忙合上电脑。
“你还没睡?快四点了。”殷晴问。
“我在梦游。”我说。
“快去睡吧。”殷晴放下手袋,就要上楼去。
她经过我身边时,我一把扛起她。”别这样。”她说。我不顾她的抗议,扛她上了楼,放在床上,然后在她身边躺下。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会开完了?”我问。
“没开完。”她说。
“明天接着开?”
“是的。”
“明天下午,《图兰朵》正式排练,你来么?”
“好像我不参加了似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不要因《图兰朵》担搁了。”
“我当然要参加,但可能要早走。”殷晴说。
“那好。快睡吧。”我从床上爬起来,下楼去了。
我打开电脑,将我刚才看的有关麦克的东西,总结了一下,存了一份,给莫西发了一份。我正要去睡,莫西的短信进来:“新的程序做好,发出。”
我打莫西的电话。
“莫西,你还没睡啊。真辛苦你了。”
“你不是也没睡?”
“我睡不着。你帮我人肉一个人,人名和其本信息发到你邮箱里了。你慢慢帮我查。”
“好。困死了。我去睡了。”莫西打着哈欠挂了电话。
我把莫西发来的程序与我改的表格放在同一目录下,测试了功能的正确性和可靠性后,连同使用说明和示范录像刻成光盘,装进光盘盒,放入个大信封中,封了口。我正要上楼睡,想起殷晴与麦克拥抱的照片,心里很不舒服,拐到楼下客房的床上,倒头和衣而眠。
我这一觉一直睡到薛梁派人来取光盘。我将大信封交给来人,让他回去看其中的录像,看了便知如何安装和使用。他说他带了电脑来,要装好证明能用才走。于是, 我带他到办公室,给他安装好。一连上实时数据,表格开始显示交易提示了。我告诉他,只要分得清三个和弦,就不用盯着这眼花缭乱的屏幕。C和弦是涨,D和弦 是跌,G和弦是持平。他用完,说,酷!这样就可戴着耳机听行情,同时干别的事。他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我回家,没理正在做午饭的殷晴,回到客房床上接着睡,做了好多怪梦。殷晴叫了我好久,我才醒。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殷晴给我盛饭,说:“殷晴,如果太忙,就不用亲自下厨了。去买外卖吧。”
“能给你做一顿是一顿了。”她说。
这话中有话,难道她真的要离开我了?我心中一痛。
“那我吃一顿是一顿吧。”我心中应道,口中却说:“你真好。”
殷晴将她刚才做饭时摘下的戒指戴回,坐在我对面。我的右手轻轻地拉过她的左手,握在手心,学着麦克的样子,用左手盖在上面,轻轻抚摸她的手背,食指在她的戒指上滑动。殷晴的手触电一样抽了回去,眼中闪过一阵慌乱。
我一脸无幸地道歉:“殷晴,真对不起。我不小心弄痛你了?”
“是!”她说。
《图兰朵》的彩排快要开始了。殷晴站在台侧,手里拿了个高音喇叭指挥着人群。高诚在安装他的新音响,一个由三百个小音箱组成的声响矩阵。这声响矩阵的效果 比六个音箱的旧系统逼真多了。我赞许地向高诚竖起了两个大拇指。我见那些小音箱没导线,问高诚。他说:“这是无线音箱,实际上就是FM调频小收音机。发射 机在我工作室里。”他拆开一个音箱给我看。
“我焊的。”他指着里头的电池和电路板,得意地对我说。
“天才!你应该去学电子工程。”我说。
人群的力量真神奇,每人只做几件简单的事,组织好了,呈现出的场面气势宏大。我指挥着交响乐队衬托着这种宏大,引出图兰朵公主的高亢爱情宣言。人多也有人 多的坏处,就是出错机率变大。彩排中不断有人出错,不得不停下纠正,每次都要忙碌协调一阵,才三二一开始地继续。不到二十分钟的剧情,演练了一个半小时才 完。中间休息时,我让所有演出的人加强相互纠错,一有人忘词或迷糊了,他们周围的人就得帮着提醒。这策略很好,第二遍排练只用了一个小时。
第三遍排练快要开始时,殷晴说,时间到,她要去殷家开会了,离开排练场,回家去了。不一会儿,我看到她拖着一个小行李箱,急急地穿过小花园,开车走了。
交响乐队中的第二小提琴手举手,说他要请假先走。我让他出来,跟他说,这排练很重要,不要缺席。他面露难色,说,他晚上有演出,比较远,主办方派班车来接,不能迟到。
他是一个高三学生,家里穷,很刻苦,拿到了我发的第一届奖学金。我待他这么好,他却急功近利,不顾大局。我很不高兴,训他:“演出在哪?几点钟开始?你排练完了,我开车送你去!”
“在林觞山庄。六点开始。”
林觞山庄?这不是商依依的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