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那观音庙,我们这次去不了了。改明儿,我俩再去,给你求个玉坠挂上,保保平安。”
“好。”我开车下山了。
到了山下的村里,我让那的村民关照一下老方丈,说他身体不好。村民们说哓得了,会派人再去探问。我留了电话给他们,说如有事,我能帮上一定帮。
我们到音乐学校的时候已是中午,收拾完野营用具,殷晴和我该教书的去教书,该拉项目的去拉项目,各自忙去了。
下午时分,我将管乐队和弦乐队招齐,开始合练《图兰朵》的乐队伴奏。林郁音任弦乐队的首席小提琴师,我是指挥。这三十几人的乐队看上去像模像样,一演起 来,洋相百出。练了几曲,高诚听完合练的录音说,抛开跑音和音部不齐不说,很多声部实在太单薄,混响效果欠佳。他在那琢磨他的音响合成去了。我鼓励学生们 说,初次这样不错了,课后要加强小组练习,不要等到全乐队合奏。我给他们分了小组,选了组长,要组长负责组织平时的练习。
吃完晚饭,我和殷晴在家做账。
“这个月净收入5万多。以学校的名义,买辆车给你开。你别再骑摩托了。”殷晴说。
“我看,不如用来成立一个奖学金,鼓励一下那些家境不好的学生。”
“嗯。是好主意。不过,你的安全更重要。你快去物色一辆车吧。”殷晴说。
八点一到,我向殷晴告假,说我父亲要见我。
“他不会要逼你当警察吧?”
“肯定不会。他不是没脑子,我这边干得这么成功,他会让我回去当小警察?”
“反正,如果他让你干危险的事,就说我不同意!”
我到父母家时,父亲的反贪小组已经在等我了。
“天儿,吃过晚饭了?”我妈问。
“吃了。”
我妈关上客厅的门。会议开始了。
李言沣行长说:“陈天,你和殷晴两人在我们县的商界出名了。我们都希望你们能做得更成功。但现在,我们县的金融秩序很混乱,不利你们这样的健康企业发展。”
“怎么个混乱法?”我问。
“地下钱庄很多,高利贷横行,三角债的比例很大。我们银行贷出的钱全流到高利贷和房地产中去,回流很慢。真正要资金的企业反而贷不到钱。最近危机加重,房 地产成了银行最大的贮钱罐,地下钱庄是这贮钱罐上的大裂缝。再这样下去,银行自己也要去借高利贷了。此外,资金外流很严重,大多经过英属维尔京群岛走掉。 我们印的钞票就这样白白送人。”
惭愧,我炒比特币的钱也存在维尔京群岛上的银行。
“这与薛梁有什么关系?”我又问。
“薛梁是地下钱庄的大户,必须扳倒。我们安插好了线人取证,就等薛梁调动资金了。我们动作得快,时间拖得越长,线人情况越危险。”“罗警官说。
“所以?”
“所以,我们想让你早点拍卖小树林的不动产。现在你要迁学校,是最好的时机。照小树林现在的情况,底价五百万,冲到一千五百万没问题。如果薛梁买得,这么大的资金调动,他的地下钱庄就会露出水面。”李行长说。
“可是,殷晴不同意拍卖。”我不安地说。
“所以,你一定要作好她的思想工作。”父亲说。
“有一定的难度。她好像对那小树林有特殊的感情。她要我浴血保卫小树林。是的,浴血保卫!这是她的原话。”我说。
“陈天,你有所不知。那小树林和这县委大院本是殷家的祖宅。解放后,在土改中被破坏了一次,大部分又被征用作政府机关。殷家宅地越变越小,仅剩下小树林一带,文革中就成了荒地。”
“原来是这样。那殷家的人呢?”
“一部分去了香港和国外。没走的,被整死一批。光在土改中,在小树林里,一下集体枪毙了六十几口殷家的男男女女。殷家剩下的人,隐姓埋名,大隐于市,现在多聚在殷实集团的旗下。”
“那县里是什么意思?让殷家的人回到小树林?”我问
“既成事实的事,县里是不会轻易改的,以免口子一开,引来更多的人要解决历史问题。现在这地在你手上,只要你和殷晴一结婚,殷家就算实际拥有了小树林。”
“所以,你说,这小树林的地只是挂在我名下。是笑话我成人之美?”我冲我父亲说。
“陈天,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和殷晴结婚,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县里的人也乐得顺水推个舟,体面地解决殷家的历史问题。”
“可是你一开始就说,完成任务后,要从我这收回小树林。这如何解释?”我问我父亲。
蔡蓉插进话来:“是的。一开始,没人相信你们会真的结婚,以为你俩头脑发热,很快会散伙。也没人认为你这个琴痴能经营好音乐学校。哼哼!弄不好,殷晴和你闪电结婚,取得小树林的地产权后,将你蹬了!如你失去了产权,完不成任务,土地就会被收回。”
我苦笑,说:“不过,这土地买卖是受法律保护的。收回土地那么容易?”
我父亲说:“别忘了,土地是国家的。你们购买的只是使用权。政府随时可以收回,只算违约,随便赔你点钱就行。况且,薛梁取得小树林的手段有点不正当,他转让给你,严格来说不合法。政府较真起来,你一个子儿的赔偿都拿不到。“
“父亲,这是在威胁我么?如果我不合作,你就会强行收回?”
“说的不好听的话,就是这样。”
“可我卖了小树林,殷家的历史问题不就又来了吗?”
“薛家的腐败和黑社会问题很严重,比殷家的历史问题重多了。我们不得不避重就轻。”
“可是……”
“可是什么?你卖了地,得了钱。等我们弄倒薛梁,你把小树林买回来不就行了?想通了没有?”
“嗯……”
“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父亲有点不耐烦起来。
“想通了。”我只好说。
“回去想几天,这星期五前跟我汇报你的计划!”
“是,陈主任!”我大声应道。
蔡蓉看着我,眼中流露出万分的同情。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说。”李行长一拍脑袋,“薛梁开始挂牌卖化肥厂的地了,已卖出去好几块。他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有可能。这种秘密,总会有泄出去的一天。”
“什么秘密?”我问。
“跟你没关系了,你不用知道。”我父亲说。
“是不是薛梁地下的大溶洞啊?”我问。
反贪小组的人全站了起来,问:“谁告诉你的?”
“我在化肥厂周围闲逛时,掉下地缝去过。”我说。
“啊?真的?你怎么老碰到这种晦气的事?”蔡蓉叫起来。
我给他们看了我手机中的溶洞照片,他们才信。
“通通发给我。”李行长说。
我心想,原来,城建局的人知而不报啊。难怪殷晴去城建局活动,一点效果也没有。
“这事还有谁知道?”我父亲问。
“我只告诉了殷晴。”我说着,心中格登一下,难道是殷晴透出的风声?不应该啊,我特地跟她说要保密的。
李行长翻了翻土地买卖纪录,点点头,说:“有可能是她。你们看,几天前,殷晴的好友伍妹出手了一块地。”
我父亲有点生气,对我说,“陈天,你无意中知道了这秘密,也应该猜得出我们的意图,就要注意保密。”
我自觉申辩无用,就低下头没吭声。
“明天,我去城建局,让那的同志对外公布地质调查报告。不能再让薛梁套现他屯的地了。”我父亲说。
不难想像,第二天,化肥厂周边不宜开发房地产的消息一出,地价暴跌,甚至连累到周边的居民区。一时,那的居民都不敢回家,怕突然大地陷进去,被天坑吞了,搭了帐篷住在路边,跟地震灾后一样混乱。直到城建局的人出来发布了安民告示,那儿的居民生活才恢复正常。
我回家的时候不到十点,殷晴已睡下了。我没惊动她,在她旁边轻轻躺下。
第二天午饭时,殷晴问,“你父亲咋晚找你说了什么事?有没有逼你当警察?”
“没有。他跟我讨论了化肥厂地皮的事。那的房地产要崩盘了!”
我给殷晴看当地报纸上公布的地质调查报告。
殷晴感谓,“脱离了集团,少了信息来源,很多事不知道了。我还让伍妹去抢那的地皮,真傻。如不是你告诉我溶洞的事,我让她赶快出手,她现在就该埋怨我了。”
我心想,我告诉了你,我却被我父亲埋怨了。
“这事你妈肯定知道。你看,她拥有的地都离得溶洞远远的。她为什么不告诉你?”我问。
“我的地不是全脱手了吗?她肯定以为我早就知道了。她没有义务管我的朋友。”殷晴边看报纸边说。
“你告诉伍妹,伍妹肯定又告诉了别人,传到薛梁那,他也开始抛售那的地了。我父亲本来要好好放放薛梁的血,这么一来,不得不让城建局的人提早公布地质报告,薛梁也逃出了一部分资金。”
“我也让伍妹保密了。她发了誓。”
“发誓多半没用。”
“这溶洞的事,城建局肯定也有好多人知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消息是从伍妹那漏出去的?要相信我的朋友。她们都很义气,说到做到的。”
“好好好。你下次注意点。”我说
“不要埋怨我。既然这事这么机密,你就压根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殷晴伶牙俐齿,反说得我哑口无言。我还想反驳她,觉得深究下去要伤感情,就打住了。我心想,罢罢罢,以后,机密的事我只字不提便是。你的家族密史,你守 口如瓶。你做得到,我也做得到。但是,拍卖小树林,这么大的事,怎么隐瞒?要不,找几个堂而皇之的藉口来蒙殷晴?且不说,蒙得过初一,蒙不过十五。殷晴冰 雪聪明,要蒙她,不是自寻死路?不如,照实跟她说,说我要借她的小树林跟薛梁决战。她也恨薛梁,没准会答应。夫妻之间,有什么谈不开的事?我不太担心她会 泄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上,她肯定不会犯错误的。如果瞒着她,她不明就里,徒生误会,发作起来,说不定,我卖小树林的意图更欲盖弥彰,所有人都知道了。 因此,我打定了主意,这事不存在向殷晴保密的问题,不仅一定要跟殷晴讲,而且理由要讲透。
唯一担心的是,如果小树林真的让薛梁拍了去,薛梁却没倒,小树林收不回来,殷晴定会让我好看。薛梁倒不倒,只能看父亲他们的本事了。要让殷晴相信我父亲他 们做得到,有难度。薛梁哪么大的经济实力,这区区一两千万,能有多大的作用呢?听父亲他们的口气,他们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他当时说的是“冲击一下薛梁的资 金链“,“离崩断资金链“远着呢。这小树林是我俩的家,是我俩白手经营起来的,又是殷家的祖地,这么轻易地脱手出去,代价的确很大。殷晴是让我“浴血保卫 小树林“的啊。总之,我最好先想个万全之策,至少想想该怎么说才能打消殷晴的顾虑,再跟她讨论。可是,要打消殷晴的顾虑,就要告诉她更多关于扳倒薛梁的细 节,很多是机密。我如真要保密,就压根不能告诉她!
怎么忠义两全呢?这真让我苦恼。我坐卧不安,虚火上脸,口舌起泡,一整天没心思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