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音!”
林郁音很惊慌,看到我裹着纱布的左手,低叫了声:“陈老师!”
我这才发现,林郁音与殷晴很象,无论是脸还是身材。她俩都是鹅蛋脸细眉凤眼翘鼻,身材匀称。平时,林郁音不穿高跟鞋,显得比殷晴矮些。今天, 林郁 音穿着殷晴的裙子,背着殷晴的手袋,平时乱乱的枯发精细地打理过了,不细看,活脱脱是殷晴的翻版。
电梯停在第九层。
我问林郁音:“你这么晚了来这做什么?去921房?又去换点什么?”
林郁音反问我:“陈老师,您跟了我们一天?”
我很生气,“差不多吧。回家去!”
林郁音向921房的方向瞄一眼,说:“求你不要告诉殷姐。”
“先跟我离开这!”我按下一楼的电梯钮。
出了大堂,我让林郁音坐在哈雷的后座,向殷晴的琴行开去。衣着单薄的林郁音被风吹得冷得发抖,抱着我的腰,紧紧地贴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又求 道: “不要去 殷姐那。”
“早去比晚去好。” 我加快了车速。
殷晴老远听见哈雷的突突声,开了库房的卷帘门,在门口等着我。她看到我后座驼着的林郁音,非常惊讶 。我开进库房,殷晴放下卷帘门。
我用平淡的语气告诉殷晴:“这么晚了,她穿成这样,去找爱尔德先生,在坐出租车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在袁河酒店921室外被我截住。”
殷晴生气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小的时候,当我屡犯同一种错误时,我妈也是那样看着我。殷晴拉着林郁音上了楼,不一会 儿,传 出殷晴带哭腔的轻声责骂,还有林郁音的哭声。
她俩之间说的是上海方言,什么“呀到”“困高”“做撒”“泥心”“伊哈七吧得”“伐来塞”“十三点”“吃桑活”,我听不太懂。我拎起林郁音落 在地 上的名贵手袋,打开,在里头翻找回定位笔,同时也翻出六七个避孕套。
“册那!” 这是我唯一讲得象样的上海话。
我开着殷晴的路虎送林郁音回家,殷晴和林郁音坐在后座。来回一路,我们无话。
当我俩回到琴行时,已经十一点多了。路虎车在库房门前停好,我下了车,殷晴却不下来,歪在副驾驶座上,用手撑着额头,说头痛。我绕到车右边, 拉开 车门,安慰她。
“抱我上楼去。” 她轻声说。
我左手抱着她的背,右手托着她的膝盖,抬起她。她两手松松地勾着我的脖子,乱发遮面,头靠在我肩上。我用脚碰上车门,托抱着她走到库房门前, 要开 密码锁。她不肯下地,在我怀中缩得更紧,轻轻地告诉我了密码。我只好用托她的膝盖的那只手,去按卷帘门的密码。卷帘门开了,我俩进去。关卷帘门的 按钮很高,我抱着她够不着,她才高抬贵手,帮我按了按,反锁上库房的门。
我抱她上楼,进卧房,将她轻放在床上。她拉过毛毯,盖紧全身,蒙着脸,说要小睡一会儿。我问她要不要喝水,她摇摇头,拉着我的手。我坐在床 沿,打 量着她的小屋。这是我第二次进她的卧房。上次,我醉熏熏地,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体上,对这典雅的卧房没有一点印象。
卧房的地板由上好的红木条拼成。红木颜色深浅不一,斑驳地如秋日午后落满枫叶的地面。这暗红色的双人大床漂在枫叶的波纹中。一对暗红色的 床头 柜,分立床两头,各顶着一盏小台灯,如威尼斯河上贡多拉的夜行灯。床头上方挂着一巨幅油画,是翠青的藤,它缠着一横断的石柱,石柱上立着一云雀, 云雀低头饮着石柱顶端断口的积水,它娇小的喙吻乱了积水中倒映着的蓝天。床尾的对面是个半人高衣柜,衣柜的旁边是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一些 镜 框,有她自己的倩照,有她与父母以及朋友们的合影。那些照片的背景,有县城的旧景,有西藏,有巴黎,有马尔代夫。有一个镜框,面朝下倒着,不知那 镶着什么照片。
她的卧房天花板粘着一些荧光贴片,有大小不一的星星和形状各异的花瓣。我伸手关上灯,它们亮了起来。那一点点的荧光,如溅落于水中的颜料,一 丝丝 地,将黑暗染成亮绿。那油画中的青藤活了一般,抽出嫩叶,那云雀饮完水,仰头歌唱,那积水中的波纹散尽,蓝天恢复了平静。那一点点的荧光,如深夜 里远方小提琴的呢喃,一阵阵地,将寂静驱赶。这流光的柔美,让我不由地哼了一小段《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第二乐章的主旋律。我哼旋律的时 候,殷 晴蜷 起身子,紧紧地靠着我。我哼完时,她斜躺进我的怀中。
我吻了她仰着的唇。那吻,不是唇与唇之间的简单覆盖,而是唇与唇之间柔美的摩挲。这种摩挲,如演奏《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中的长颤音时,小 提琴 琴弓与琴弦的亲蜜。她轻闭着眼,任我吻她,手指在胸前的发稍上打着旋。
她推开我有进一步动作的手,说:“我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