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连载：学者复仇记(四)

      然后，是一张安慰奖奖状。其中的文字是：证书：授予柳倩先生为世界上最不要脸的300人之一。证书左下角是一个蛤蟆，右上角是一个天鹅。蛤蟆旁边是柳先生寄去的希望用于300名顶尖计算机科学家成员证书的本人照片。
      4月18日，19日晚上，柳倩接到了好几个自称“媒体记者”的电话，来了解情况。
记者一：
      这是 柳倩先生家吗？我是计算机动态记者，孔焕熙。
      我们收到你从美国发来的说明你受骗上当的电邮。针对最近柳先生受骗事件，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柳先生。
    1。你认为你够世界300名顶尖计算机科学家吗？
    2。听说有道德问卷，是什么内容？你有没有回答？ 
    3。听说对方不让你对别人讲你被选上世界300名顶尖计算机科学家，你是否按对方要求做了？是否说明你心里有鬼，不敢公开竞争？
    4。下一步，你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不追究，你的名誉受损。如果追究，怎么追究？人家并没有骗钱，是你自己上钩。扩大事态，公开议论你的学问道德，会不会名誉受损更大？
    柳倩当然气得无话可说。只好回答”无可奉告“。

记者二：
     这是柳倩先生家吗？我是光明日报记者，袁德晃。
    听说柳先生最近上当受骗。我们想来采访一下。
    听说对方并没有骗钱，反而倒赔机票，这是怎么一回事？对方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开玩笑，代价太大了吧。如果是为了羞辱柳先生？柳先生是学界权威，名满天下，难道对方在学术上给柳先生出难题，难住柳先生？还是在道德上指控柳先生？对方有无侮辱柳先生人格？
    看来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柳先生你一定很痛恨“阴谋诡计”吧？
    在整个过程中，你一直没有怀疑过吗？
    柳先生是否总结过为什么上当？听说你很喜欢出风头，是否这个头衔对你太有吸引力了，所以给人抓住弱点，中了人家圈套？经过这件事，以后对名利是否会看淡一些？以后再有人邀请你怎么办？会不会草木皆兵，都不敢相信？  
    柳先生有什么仇人？或者曾经伤害过什么人？
     柳倩的回答当然还是”无可奉告“。

    接受这样的采访，对柳倩来讲，还是第一次。从来的采访都是吹捧她的，崇拜她的。这次可是狼狈不堪。记者说到自己从美国给媒体发回电邮，自己并没有发过呀。赶紧找这几天的光明日报，果然有以自己名义登出的更正消息。看来还是这个搞恶作剧的人干的，这是整个骗局的一部分，不让我把事情隐瞒起来。难怪一开始要我提供媒体地址电话，原来用在这里。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出洋相了。原来想对媒体说会议延期了，自己没有参加，已经不可能了。对方想得真周到，走在我前面。方法也很巧妙。我去美国出风头的新闻让我自己告诉媒体。当时我还不知道会议是假的，所以就听他命令。出洋相的新闻我自己当然不会再发，对方就以我的名义直接通知媒体。媒体根本不会想到，前一个新闻是真柳倩发的，后一个新闻是假柳倩发的。我人在美国，媒体也无法与我取得联系。再一想，这两个“记者”一定也是冒充的，道德问卷是发给我个人的，他们怎么会知道？ 
     以后的几天，柳倩怕接到电话。本来她联系广泛，来电话是她的一种享受。因为来电话多半是有求于她，对方一口一声柳老师，柳教授，柳院士。现在却是讨厌的记者。在没有判定是假记者以前，她也不敢随便挂电话。万一是真的呢。得罪真记者，给你宣传出去什么，麻烦更大了。
    4月19日上午，首都大学，中国科学院，以及电脑界的许多领导，专家，以及柳倩本人，收到了一个邮件，是从北京寄出的。内容是一则新闻报导：
***********************************************************************
现世报记者黄良孟报导
    据透露社消息，我国著名计算机科学家，中科院院士柳倩，最近误陷骗局，被人嘲弄，搞得狼狈不堪。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去年7月，柳先生收到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信出自一个自称世界计算机科学家论坛的机构。信中说，为了更好发展计算机事业，促进国际合作交流，协调全世界计算机事业的发展，包括对各国政府施加影响。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决定成立世界计算机科学家论坛，由世界顶尖300名计算机科学家组成。这是一个十分崇高的头衔。对候选人的要求是很严格的。要求候选人必须在计算机领域工作40年以上。有许多“第一”。有100篇以上论文。 
    信中还说，你已被列人候选人名单中。要求填写申请表，附上论文，以便正式确认。  
    对于自己能被选中，柳先生真是喜出望外。柳先生是一个官迷，权迷。她的专长和兴趣，就是拉关系，搞手腕。她也喜欢出风头，哪里有出头露面的事，她总是不甘落后的。这些年，依靠自己的资历和手段，一步步当上计算机科学系系主任，信息学院院长，中科院院士。按说已经够风光的了，但还不满足，最好能当部长，付总理。可惜年龄已过。作为院士，学术头衔好像是到顶了。现在有这么个国际荣誉，太好了，更上一层楼。自己不但中国有名，而且可以国际扬名。国内与自己资历相当的人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如果自己能列入国际名人，那在中国更是无人匹敌。想当年，60年代，我已留苏，开始计算机工作，也算国际水平。可惜后来苏联不吃香了，美国吃香了。自己学术水平一般，英语又不行，在国际上难以打开知名度。这次真是天赐良机。如果选上，今后可以和国际知名学者平起平坐了。
    自然，柳先生会想到，自己够不够世界顶尖300计算机科学家？因为尽管她在中国电脑界名气很大，但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并没有过硬的业务成就。不过，她会找理由安慰自己。即使绝对水平差一点，中国是个大国，不能没有名额吧?只要有一个名额，我就有资格。年轻人中，有业务强的，但他们资历不够，没有40年经历。这个机构看来是元老性的。要有知名度，要有领导才能，要给政府咨询，不仅仅是学问，技术。柳先生心里明白，这些年，自己没有搞什么学问，工作都是学生，助手，别人干的。但我给他们抢任务，抢经费，抢题目，这些就是我最大贡献。我是学科带头人，不必做具体工作。论文合作，我贡献多少，别人也无法知道。况且，这次是美国主动来找我，又不是我自己去要求的，或通过拉关系，走后门得来的。反正还要最后审查。最多不通过。
    一切看来合情合理，柳先生不疑有它，她怎么肯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就按他们要求寄去申请表和有关材料。几个月以后，柳先生再次收到来信，说已被正式选上。还附上会议通知，要她准备参加明年4月16日在美国举行的第一次全体会议。然后，通知他们，确认与会。还要给他们有关媒体联系信息，以及本人近期照片。他们会寄来机票。以后，他们真寄来了机票。这一切，看来都很正常。4月 14日 柳先生就按计划登机赴美。 
     一到美国，情况就异常了。下了机场，到了指定旅馆，只见门口有个布告，写着，这个会议因故改在另一旅馆。柳先生虽觉意外，但也不算太奇怪。马上打的去那里。车到了那里，有这条路，没有这个门牌号，只有一个相近的号码，但是个墓园。出租车带着柳先生在墓园里转来转去，好半天，除了坟墓，还是坟墓，哪里有什么会议中心。无奈，只好再回到原来旅馆，看有无进一步的信息。发现门口改址通知内容变了，原来写着新旅馆地址门牌号是7456，现在是17456。虽然柳先生抄写地址时是仔细的，但现在反复看，明明是17456，只能认为自己匆忙中抄错了。于是再打的出发，转了两个小时，根本没有这个地址。这回柳先生知道有人作弄她。只好再回原来旅馆。发现那个改址通知已经没有了。问原来旅馆关于这个会议，人家说不知道。这个机构只有电子邮箱，没有电话。改址通知上留了电话，按这个电话打过去，是殡葬公司。柳先生知道受骗上当了。无奈之下，柳先生只好回国。回到国内发现，在她走后，他们连续发来两个电子邮件。一个说，忘了每个候选人还要填写一个道德问卷。问了很多个人道德品质的问题，实际上是在责问柳先生。另一个说，搞错了，你没有被选上，你的学术水平也不够格。不要说世界顶尖 300名计算机科学家，3，000名也不够，30，000名也不够。责问柳先生为什么不自量力。信中还说，据说，你的“成果”都是抢来的，你的“荣誉”都是骗来的。难道你还想骗到国际上去吗？还寄了一张讽刺漫画，左下方是一个蛤蟆，右上方是一个天鹅。蛤蟆旁边是柳先生的照片(这是按他们要求寄去的)。中间的字是：授予柳倩先生为世界上最不要脸的300人之一。
      读到这样的信，柳先生又气又羞。上这么大当，丢这么大脸。大洋两边，长途奔波，让人家冷嘲热讽，奚落讥笑，出尽了洋相。一向是自己算计别人，这回受人算计。而且完全听对方摆布，一步一步按对方要求走。本来，如果事先跟别人讨论一下，也许早就可以发现问题。比方找人给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打电话询问一下(因为她自己英语不行)。但对方要求柳先生不能与别人讲，理由是，提名是保密的，如诺贝尔奖。柳先生想，有道理，而且正符合自己意愿。柳先生自知业务不硬，生怕别人来竞争或抗议，所以对谁也不讲。对方要求，临上机前，由她本人向媒体发新闻，她也照做了。于是，这个洋相公开了。   
     柳先生当然想要报复。可是怎么报复？告人家。告什么？告名誉损失？难道要证明自己够世界顶尖300名计算机科学家？追究起来，反而把自己很多丑事抖出来，惹一身骚。告人家欺骗？人家没有骗钱。信是从美国来的，柳先生要报复更难。如果在中国，利用手中权力和影响，打击报复，穿小鞋，做手脚，卡职称，卡成果，柳先生有的是办法。可是，在国外，柳先生鞭长莫及，只能望洋兴叹。本来，柳先生可以骂骂美帝国主义来出气。这回，柳先生骂不出来了。因为是她自己要去投靠美帝国主义，希望得到他们的赏识。这些年，柳先生依靠权力，关系，手段，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建立发展了她的地盘，势力，王国。可以说步步高升，飞黄腾达。没想到这次栽了个大跟斗。 
     从这次事件看，整个骗局设计的非常周密，巧妙。对方对柳先生个性，心理非常了解。利用柳先生强烈想出风头的意愿，以崇高地位荣誉作诱饵，引她上钩；利用柳先生混淆学术研究和行政工作界限，混淆正常的行政管理与拉帮结派，搞关系，走后门的界限，故意要求候选人有四十年电脑经历，要给政府咨询，让她自以为自己真是具有战略眼光和战略决策能力的专家学者,以为自己有资格获得这个荣誉，所谓利令智昏；以美国著名机构的面目出现，利用她以为美国人不了解中国内情的侥幸心理，以为她一贯剽窃别人成果的事实，不会被戳穿；利用柳先生学术水平不高，与她的荣誉，头衔不相称，怕别人不服的心理，要她保密，使她孤立无援，从而没有人可能提醒她，怀疑这是骗局。利用她的崇美心理，以及专业不行，英语不行，使自己处于一种”矮化“，”乞求“的心理状态；利用她的“事业”，” 成就“不是依靠自己的学术水平，而是靠欺骗，掠夺获得，所以希望洋人来给她背书的心理，从而根本不去怀疑整个事件是一个骗局。由于对方对电脑发展历史非常熟悉，所以整个故事编得合情合理。对方并且不惜化上千美元，送机票，更减少怀疑。因为一般骗局都是向你要钱。看来整个事件也许就是一个人干的。利用英语，利用通讯，利用网络，构造了一个虚拟世界。什么论坛，什么网站，什么电子邮箱，什么邮政信箱，全是假的。美国的邮政信箱只要化几十美元，任何个人就可以租半年。看起来就象一个公司邮政信箱一样。电子邮箱更是随便申请。WCSF许多“工作人员”的电子邮箱，也许都通到一个人那里。网站很可能就是专门为柳先生设立的。也就是全世界只有柳先生一个人有口令，可以访问这个网站。柳先生还以为自己进入了世界顶尖计算机科学家俱乐部了。柳先生号称是电脑专家，这回被电脑骗了。精美绝伦的证书样品，雍容华贵的半身胸像，早已把她搅得目迷心乱，神魂颠倒。自己即将名满天下了。对方已经计算好了，只要柳倩踏上美国土地，洋相就出定了。所以第一家旅馆里兹.卡尔登是真的，这是世界著名旅馆。到了美国，就由不得你了。道德问卷和拒绝信选择柳先生已出发赴美后发出。这样，当柳先生在坟场兜圈子时，对方在安排对她“后院”的“袭击”，形成绝妙对照。整个过程，柳先生被人牵着鼻子走，像个傻子，只有挨打的份，毫无还手之力。  
      在一些小事上，对方也打了埋伏。比方，访问网站，给柳先生的用户名是5428QLIU，是“我是恶霸柳倩”的谐音。口令是WOSHIEBA，WO_SHI_E_BA是“我_是_恶_霸”的拼音。诸位如果有兴趣，可以利用这个用户名和口令去http://www.wcfs.org网站看看。不过要快一些，据说网站不久就要关闭了。还要委屈你暂时承认“我是恶霸” 了。此外，其它隐语有：
    WCSF地址邮政信箱：4810 --- 死不要脸
    WCSF主任：Dennis Smith --- 等你死，死没死
    旅馆房间号：810 --- 不要脸
    新会议地址门牌号：7456 --- 气死我了
    新旅馆名字：Morris --- 梦里死
    邮件中还附了道德问卷，拒绝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讽刺漫画以及柳倩在坟场转圈的狼狈照片。

    这个邮件显然是这个恶作剧的继续。什么“现世报”，什么“透露社”，都是杜撰的。记者名字叫黄良孟，分明是影射“黄梁梦”。再一想，前几天电话采访的记者，也肯定是冒牌货。记者名字孔焕熙就是“空欢喜”，袁德晃就是“冤得慌”。柳倩也估计，这个黄良孟一定把邮件寄给了许多人。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隐瞒了。都怪自己不小心，上了当。可是，实在看不出破绽呀，一切都合情合理。是的，许枫是计算机内行，所以故事编得天衣无缝。而且，对自己的状况，心理非常清楚，所以抛出的诱饵非常有吸引力。怎么收拾这个局面？去媒体声明，后来的声明是有人假冒的？没有意义。因为这个声明讲的是事实，自己又如何“更正”？说自己没有去美国？说自己没有上当？只怕越描越黑。何况，这个黄良孟已经把这个故事到处散发了，怎么去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