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洛杉矶暴乱和O.J. Simpson世纪大审判杂记（上）

九十年代渐渐远去，那是一个风云变幻，世界聚变的年代。六四天安门的血腥镇压改变了中国，也影响了整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庞大的苏联红色帝国轰然崩溃,昼夜间烟消云散。东欧国家纷纷易帜变色，投入了北约的阵营。自二次大战后靠冷战维持了多年的相对均衡突然变成了单极独霸的世界。美国突然间没有了对手，失去了敌人。美国挥戈中东扬起了“沙漠风暴”，又易如反掌地如天兵天将般神勇地捉拿中南美小国的贩毒国家首脑。但终归没有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就像楚汉相争，西楚霸王乌江别姬，化成了一缕青云隐去，刘邦得了天下却落下孤寂！

按理说，韬戈卷甲，平和呈祥了，经济应该有所好转，但事实却相反，随之而来的美国国防工业的大幅萎缩，导致了九十年代初美国经济严重衰退。洛杉矶是美国国防工业重镇，昵称天使之城（City of Angels）,
受创尤深，失业率居高不下，贫富差距和矛盾愈来愈大。

Michael Douglas主演的一部电影 “Falling Down” 就是以那个时期的中南洛杉矶作背景，叙述一位国防工业被layoff的中产阶级雇员不能适应解雇后的生活，依然一早起来，西装革履，再在笔挺的衬衣插上红蓝绿等各色钢笔，开着一部破旧的二手车习惯性地仍去上班。拥挤不堪的交通和嘈杂的喧嚣终于让他失去理智，弃车后走进了洛杉矶千奇百怪的城市森林里，而发生的一系列现代城市里罗宾汉式的故事。那部电影曾因对亚裔移民的嘲弄和成见而广受争议，却也很真实地反映了当时洛杉矶的一些现实。

九十年代初期，一位韩国杂货铺女店主开枪射杀一偷窃的黑人少女，被几乎全是白人的陪审团裁定无罪，黑人社区愤懑不已，怒不可竭！这个案件确有很多争议和不公之处，韩国女店东在那位黑人少女偷窃逃逸出店门的身后开枪射击，确已超出正当防卫的合理范围，起码是防卫过当了。历史有时就是那么巧合，有偶然也有必然。这之后不久，一段洛杉矶警察野蛮殴打酒醉黑人（Rodney King）的录像在洛杉矶电视台播出，其野蛮和暴戾震惊全美国，也更加刺痛了洛杉矶黑人社区早已脆弱的神经，加上贫困和失业等等社会问题，洛杉矶的族群问题已如干薪烈火，一触即发。

在美国西进和开发的过程中，由于当时地广人稀，法律和制度尚没建立和健全，一个镇的警长往往就是法律的替身和代言人，那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产物和不得已的办法。由于这样的历史缘由，美国西部的警察权力很大，同时也特别支持私人有权拥有枪支自卫。

警察的暴力和滥用职权一直为美国社会所广泛谴责和诟病！在没有现代录像技术前，在法庭基本上是不可能证明警察暴力和滥用职权的，警察只要声称妨碍公务或指称袭击联邦或州执法人员，受害的民众是很难赢得官司的。洛杉矶警察的粗暴和彪悍在全美臭名昭著，警局内部的腐败和黑暗也声名狼藉。传统上法庭在处理警民案件时基本上都是息事宁人，向着警察的。

被录影的警察野蛮殴打黑人


被打的死去活来 的Rodney King 在电视上露面

可这次情况不同了，警察的野蛮和暴戾活生生地被录像记录了下来，反反复复地在电视上播放，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人们的感官和神经！终于在被再一次几乎全是白人的陪审团裁定打人的警察无罪时，整个洛杉矶的愤怒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No Justice, no peace!” “ Burn Down Simi Valley” 的口号响彻在整个洛杉矶的上空！ 愤怒的黑人包围了洛杉矶市中心的高等法院大楼，整个中南洛杉矶顿时变成了火海，平日彪悍无比的LAPD 的警察和巡逻车顿时没了踪影，拉丁裔的民众冲进了超市和商店放肆地抢掠！

骚乱中的洛杉矶难得见到的交通巡警 ！


骚乱中的中南洛杉矶


从好莱坞眺望骚乱中的洛杉矶

裁定无罪决定宣布的那天下午，正是洛杉矶下班的高峰时节，平日拥挤不堪的高速公路零零稀稀，疾驶着从洛杉矶的市中心成放射状地向四周散去，像逃离战场一样。在洛杉矶旁边，和高等法院大楼几乎紧挨着的中国城瞬间成了空城，临近的华人居住区Alhambra, Monterey Park和 San Gabriel 的华人超市和商家都早早地关门打佯。人人脸上都露出惊恐和慌张，说话的声音变得都弱小了，好像世界末日般！那时笔者正从市中心回到San Garbriel, 心想我们的同胞太胆小，太懦弱了！

拉丁裔洗劫商店！

其实骚乱的人们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和洛杉矶市中心仅一街之隔的中国城和西边洛杉矶市中心就像楚河汉界般的泾渭分明，中国城里一片寂静，毫发无损，西边的市中心则像战场一样，火光冲天，一片狼藉！

在暴乱的第一天，洛杉矶西边的韩国城受到严重的冲击，洗劫和掠夺！在没有了警察保护和完全脱序的状况下，第二天韩国人迅速组织起来。几乎所有的韩国男人在出国前都受过很好的军事训练，不需指导就能运用枪械。韩国人的电台也急呼散落在大洛杉矶各地的韩国人前往救援！很快韩国人就占领了韩国城的主要入口，喝止骚乱的人群进入，否则子弹伺候，格杀勿论！

武装自卫的韩国城民众！

一位正在洛杉矶暴乱区送货的白人卡车司机（Reginald Denny），受阻于在暴乱的街道上，被黑人暴徒残酷地殴打，完全失去了知觉后仍像人球般被反复踢打，这一幕被电视实况播出在洛杉矶当天的新闻里，成了洛杉矶暴乱中难忘的痛苦记忆！

被像人球般殴打的白人卡车司机，在电视上直播！

被警察殴打的黑人司机Rodney King 是一个地道的麻烦制造者，三天二头地给警察找麻烦，不是家暴就是酗酒，是警察局的常客；而另一个被打的白人司机Reginald Denny则是一个兢兢业业，本分老实的卡车司机。应该说，这个强烈的对比反映了洛杉矶当时种族的鸿沟和社会的分裂！

美国毕竟是一个有着完整法制体系和制度的国家，在经过了几天的骚乱和无序后，联邦和加州政府动用国民卫队 （California Army National Guard）和部分海军陆战队进驻洛杉矶外围，加州公路巡警被空投到了骚乱的市中心，LAPD 也迅速反应过来控制局面。当时备受争议的洛杉矶警察局长Daryl Gates亲自带队抓捕了殴打白人司机的那几个黑人暴徒！

美国海军陆战队进入！


国民卫队进驻！

在骚乱的第三天，被白人警察打得死去活来的黑人司机Rodney King 成了英雄，成了图腾般的偶像，被请上了电视对全洛杉矶的民众发表了那段著名的演说：

“People, I just want to say, you know, can we all get along?”

Can we all get along? 我们能好好相处吗？全洛杉矶的人都在想，都在问， 全美国的人也在想，也在问。 这是一个大问号，是一个祈求，也是一个愿望！

在一片残垣 废墟前的LAPD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