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日不落

该博客只是连载长篇小说《追梦日不落》。该小说以生动的笔墨,描写了漂泊英伦的中医和福建难民的酸甜苦辣。正如该小说的开场词所言:滚滚西洋浪滔滔,淘尽千古风骚。镜花水月后人笑。碧波仍荡漾,白云还妖娆。 一代漂泊英伦侨,至今依旧心焦。把盏问天天未晓
正文

长篇小说《追梦日不落》(九)

(2013-11-13 04:21:01) 下一个

 

        李天骄的东方医圣公司可是步入了快车道,每个月几乎都有三五间的中医店开业,而且生意一开始非常的火爆。两年下来,东方医圣公司就有一百多家的中医店在英伦三岛分布着。它就像盛夏长在肥沃土地里的西瓜藤蔓,到处蔓延,随处结果,一派兴旺。在几个较有竞争实力的中医公司中,东方医圣堪称遥居榜首无人比肩的领头羊。李天骄已经完全从每天顶班的医务工作中游离了出来,一帮中层管理人员都在很自觉地帮她尽忠尽职摇旗呐喊。公司运作可谓忙而不乱井井有条。应当说李天骄最聪明的地方就是把所有的得罪人的工作都由公司执行经理来承担,而她自己脸上总是遮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一般不轻易直接与员工接触,一旦有接触,便是她表彰他们,奖励他们,施惠他们的时候。她那副神秘的亲切和善的面容,在公司还真的营造了一个仕为知己者死的和谐氛围。

        在东方医圣公司开业之初,李天骄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有魄力能吃苦肯耐劳的执行经理。应当说她为了游说他到她公司里跟她共谋一番事业,那绝不可用罗贯中《三国演义》中的刘备三顾茅庐拜谒诸葛亮出山的历史典故来一概而论。她可是九次登门拜访,九次增加年薪,最后还是以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相让的承诺,吸纳了这么一位英国中医界的管理奇才。

        这位人称张俊雄的中年男子个头高大,身材魁梧,双手过膝,走起路来就像一阵旋风一般。看上去他浓眉大眼,高鼻梁,宽印堂,并且两耳垂肩,颇似一个有福有相的大将军。可惜他是生错了年代。假如他生在战乱年代,那他还不从军身为将军,治国身为宰相。事实上也证实了李天骄的慧眼识英豪。自从他被她从别的公司挖来并接手东方医圣公司以后,公司就像装了助推火箭一样的迅猛而稳步向前发展。

        李天骄只过了短短几年的英伦漂泊的生活,便成了伦敦华埠的首富。颇让整个华人社区的商人们刮目相待。富裕起来的她最揪心的事情还是那死难的五十八个遇难同胞。而且每当她有晨起梦魇的时候,总是她在南安普敦码头清晰看到的那五十八张苍白而痛苦的面容在她的脑际里缠绕。她觉得她欠了他们的,要不那五十八张面孔又怎么会像讨债鬼一样的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魇里呢?她这一辈子与那五十八位死难同胞真是有抹之不掉挥之不去的不解之缘哪!她觉得她应当为他们做一次大的祭祀,否则他们又怎么会让她的梦魇成为美梦南柯呢?

        这一天她终于约到了黄大侠。

        在龙凤阁里,还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的那张桌子,那两张椅子。李天骄坐在那张她曾经坐过的位置上,似乎仍然能感觉到了她原来臀部在那里留下来的余热。真是世事沧桑人生易老,不知不觉这已是五年前发生的往事了。她还是点了当年黄大侠给她点的一模一样的佳肴和美酒,以唤起她因为生活的忙碌而几乎失去的记忆。

        “黄大哥,”李天骄笑嘻嘻的望着他,“一晃在英国就像做梦一般的过去了五年。那天和你一起坐在这里吃饭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那时候我是多么的生疏,何等的胆怯,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要恳请大哥多多见谅。”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五年前曾经浮现过的腼腆。

        “小李,”黄大侠还是那副侠肝义胆的模样,“我虽然是个没读几天书的粗人,但我还是能识得像你这样的聪明能干之人。我当时绝不是因为你是教授,我就那样的敬仰你。而是在那个时候,我就看出了你的眼神里迸溢出来的那股不甘示弱锐意进取的铁腕女人的气概。现在看来你确实为女中豪杰,不负众望,你的能力和商业成就绝不在伦敦华埠众多商人之下。我真为你感到高兴与庆幸。”他敬仰的目光盯住了她的双眼。

        “我可没有你吹嘘的那么神。有时机运和时代是能造就一个人的。恐怕我也是中医在英国已经摸爬滚打了那么些年,必须有个向世人交代的最佳结局的人,才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其实,我也未必就是那个当之无愧的角色。我也只是摸着石子过河边干边像罢了。”李天骄的面色极为平静,简直一反她与生俱来的傲气。

        “小李,你那么个大忙人,今天找我不会没有贵干。如果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可千万不要碍着什么不方便的面子。”黄大侠的脸色与眼神也都颇为诚挚。

        “黄大哥,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抽出空到那个葬有五十八个同胞的无名岗去看看。也难怪那些同胞的痛苦万状的面容老是浮现在我的梦魇里。他们可是我们的同胞兄妹,决不能让那块墓地杂草丛生荆棘遍野一片荒芜!现在咱们也不缺那几个钱,可否由我出资以你们福建闽南同乡会的名誉,给他们树碑立传修建牌坊呢?”李天骄真诚地望着他。

        “我前几天还到那里去过。那里早就变成野兔与猢狲践踏的荒郊野岭了。除了我们恐怕没有人会知道那里还是一片墓地。他们早就被英国华埠的人们遗忘了呀!也许,这才是那些死难者的阴魂最感悲哀的地方。也难得华商里还有你这样惦记他们的人。我也早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那份心情。你今天既然说出了牵头想法,就理应受到福建闽南同乡会的尊重和响应。”黄大侠就连眼神都是感激的。

        “那就请你联系一下那个专门做墓碑牌坊的公司,看究竟要多大的概算,最好在明年清明节前完工,然后为他们组织一个公祭,这样方可让那些死难者的阴魂真正安息下来。”李天骄的目光也寄予了拜托的眼神。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安排小李子赶快把这个事情给落实下来。至于钱也只能让你出一小部分,其他福建人也有不少发了财的。他们不出钱又于心何忍,居心何安呢?”黄大侠的话语还颇为实在。

        那天晚上酒饭后,他们还闲聊了一阵生意上的事情就各归其家了。

 

        李天骄的东方医圣公司可是赚了大钱了。她不但在英国的中医店生意火爆,就是在中国大陆招请中医师过来也是绝对要收巨额入门费的。这可是几万到十万人民币不等呀!有的甚至跟福建的人蛇组织偷渡的价位没有什么两样,而且是现款现卖,绝无借贷,更不赊账。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认钱不认人。可见世态炎凉,良心落地。在她看来,如果不收入门费,这帮中医师们就未必会珍惜这么一次出国的工作机会。有的中医把全家十几年的用来买房子的积蓄都一次性的砸了进去,有得甚至要靠父母兄妹亲戚朋友的借贷方能成行。尽管要花这么大的代价,但国内得知这种消息的中医还是趋之若鹜挤破门槛。毕竟那比福建老乡偷渡英国所花费二十多万元的高利贷要便宜许多。同时还能得到英国内务部颁发的五年的工作许可证,五年以后便能成为英国永久居留的华侨身份。这对于他们可不能说不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李天骄不但在英国发了财,在大陆也发了财。就连她的那些帮她招兵买马的兄妹也是横财盈门一夜暴富。东方医圣公司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在英国可开出了接近两百家的大小中医店。有的大店居然能同时容纳三四个中医,这可是一个庞大的就业队伍,细算一下她的暴发可让不少人瞠目结舌,眼红目赤,垂涎欲滴。加之雇佣了极具商业头脑的张俊雄当执行总经理,东方医圣公司更是如虎添翼。特别是他组织一帮人对所有医助营销技能的,就像某些宗教极端分子洗脑似的强化训练,使得他们简直成了宰杀客户的刽子手。东方医圣公司简直就像一九五八年大陆赶英超美的大跃进一样,人有多大的胆,地有多大的产,其营业额和净利润简直是天天放卫星,日日登月球。而且每个员工与营业额挂钩的巨大的提成与奖金,更在公司里营造了一个重奖之下必有勇夫的竞争氛围。由于公司毫不留情地挤兑甚至辞退那些业绩不佳的医师和医助,又使得公司里每个员工都个个担心,人人紧张。他们又不得不使出全身的解数在不顾客人的承受能力前提下来昧心地提高自己的工作业绩。

        当李天骄每天接到张俊雄的公司日日攀升天天刷新的营业报表的时候,她总是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一样的,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而面呈喜色。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自家阳台上仰望着皎洁月色,沐浴着凉爽清风的她又难免有些异样的心情与感受。她静静地扪着自己的良心,默默地发出一个又一个的天问:难道就一定要那么拼命地昧着良心赚钱吗?难道就要那么迅速地彻底忘掉了自己的医生本色?难道就一定要那样缺心眼地对待那些曾经为公司立过汗马功劳,目前又转而业绩不佳的员工吗?身为老板的她,平时在公司里总装出一副铁腕女人的不苟言笑的冷峻模样,但她的内心里不知有多么的脆弱。不管她有多么铁腕的果断与刚毅,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一个有丈夫的妻子,一个有孩子的妈妈呀!她也有一颗就像蒸热糍粑一样软和的心哪!她常常为自己装出来的具有讽刺意味的貌似刚毅铁面的模样而感到既滑稽又可笑。但她并没有别的辙呀!她已经上了下不来的贼船。那么大一个的摊子,有那么多的中医店,那么多的人就业,她不敢有什么闪失,让那么多人无依无靠呀!况且有许多中医师都是辞了职丢掉了铁饭碗断了自己后路才投奔在她的麾下。她可不能让那些人没有拿到英国永久居留身份,就让他们打道回府呀!

        李大老板真想在东方医圣公司建立起自己独到的一整套以人为本的企业文化,让每个员工都像呆在一个大家庭一样的其乐融融。她想到了给每个员工买失业和养老保险,让他们不至于担心当公司真正遇到不可预知的经济危机时没有退路,而心安理得地在公司效力。但不管她是怎样的想用人文关怀来笼络每个员工的人心,但这么大一个公司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游戏规则来支撑,那是绝对玩不转的。如果说温馨备至的人文关怀是公司的灵魂的话,那强有力的游戏规则则是公司能够挺直腰板的脊梁。只有这样的内柔外刚才会有一个完整的企业形象。尽管李天骄也一度认为企业就是企业,它绝对不是慈善机构。企业绝对不能同情弱者。在企业内部绝对应该存在着优胜劣汰的严酷,否则那些医技好善经营的中医师又怎么能够脱颖而出呢?但李天骄还是让那些业绩不佳的医生退下来做公司里的后勤保障工作,以免得他们失业后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而流落街头。

        这年圣诞节,李天骄为了增加公司里的凝聚力,在伦敦四区的郊外订下一家宾馆,雇来一个乐队,让公司里的全体男女员工及家属聚会了三天,狂欢了三夜。也免得了公司因为工作调动而分离的男女情人的相思之苦,让他们也有七夕相会于鹊桥的惊喜。他们甚至各自配对,鸳鸯重组,两情相悦,难忘今宵。那才别有洞天,这才另有滋味,那才终身难忘,这才死而无憾哩。没有人去揭谁的老底,更没有人去醒别人的门子。他们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国外何不妄情?这东西文化的碰撞,这两种观念的交融,又有哪个戴着陈规的锁镣?又有谁人扛着旧俗的桎梏呢?这些从一个曾经闭关锁国的几乎是封建残余观念占主打思想的国度,忽然进入了一个无拘无束甚至泛滥无边的性开放的国家的人们,对性的自由,他们仿佛就像从一个黑暗的牢笼里敞开了一扇天窗一般,表现出了就像对阳光一样的无限渴望与挚爱。就是上了年岁的平常是怎样的老古董似的老先生,也是西装革履油头粉面青春再现情欲勃发的不甘寂寞。他们就好像返老还童脱胎换骨一般,在舞厅里将那年轻的姑娘搂在怀里,是那样的尽兴,那样的狂欢,确实让他们年轻了二十岁。至少也唤醒了他们对自己年轻时代的美好回忆。也许,这才是他们在英国真正要向往和追求的生活哩。

        在临近宾馆的中餐馆的聚餐会上,李天骄带着丈夫和女儿同张俊雄及其妻儿们坐在了一个圆桌旁。李天骄虽然与张俊雄天天在一块,但她从来就不问及他的家妻。在她的脑子里本来是想象得非常美丽窈窕女人,真正以一副丑陋苍老的黄脸婆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的时候,李天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让她大失所望。张俊雄就更没有幸免这种同样的失望。在他的想象中,李天骄的丈夫起码应当比他还高大更魁梧。他早就腻透了他那黄脸婆老妈子的糟糠之妻,暗生情愫地倾慕着李天骄已有多时。又有多少次他与李天骄独处一室时,尽管他是怎样的心跳怦怦,面红脸辣,情欲勃发,私处暗挺,但他还是假装得就像柳下惠一样的坐怀不乱。他是自愧不如没有信心呀!当他看到那个就像二等残废一样的男人坐在李天骄的身边,领教了那个庐山真面目的时候,他忽然后悔他曾经那样的缺乏男子汉的起码自信,丢失了一次又一次难得的调情机会。他的声音顿时就变得了洪亮起来,就好像在那一桌他才是李天骄的原配,甚至整个的公司他早就应当拥有一半的股份似的。他举杯把盏谈笑风生比李天骄不知道要活跃多少倍。公司新来的不知他们家庭底细的员工,绝对不会不以为他张俊雄才是李天骄当之无愧的丈夫。尽管平常在张俊雄面前也有那么丁点爱意朦胧春心荡漾的李天骄,今天还是小心地顾护着不苟言笑的丈夫的面子,表现出含蓄内敛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丈夫身边的拘谨。她除了到各桌去跟每个员工碰杯敬酒,以显示她一个成功的铁腕女子的潇洒气概以外,在她自己那一桌,她还是宛如照料自己亲妹妹一样的悉心照料着张俊雄的妻子。无论是斟酒夹菜,她更像在家里举行家宴一样的精心维护着丈夫起码的尊严与体面。她就连正眼都没有瞧上张俊雄一眼,又哪里会与他暗送秋波眉来眼去呢?

        世上的婚姻就是这般的怪物。俊男娶不着靓女,靓女嫁不着俊男,总是那么的阴差阳错,男女互补。这绝对不是玉皇大帝在乱点什么鸳鸯谱,而是上帝有意在俊男与丑女之间以及靓女与丑男之间平衡人们的长相优劣。否则这美的更美,丑的更丑,那这个世界岂不会严重地出现就像贫富悬殊一样的两极分化?那我们还要那个虚拟的上帝干什么呢?难道我们对他那样的虔诚备至?他无私赐予我们的就仅仅是那么不尽的忧伤与无边的烦恼吗?

        就在东方医圣公司聚会的最后一天,李天骄请来了陈思雅组织的室内乐队前来演奏中国音乐和演唱中国歌曲。刘静茹一家三口也成了那场晚会的座上宾客。

        在宾馆的小礼堂里,一曲《在那遥远的地方》钢琴弦乐五重奏徐徐拉开了演出的序幕。

        思雅绝没有想到她在英伦漂泊还能实现自己从小就有的音乐梦想。她端坐琴旁,全神贯注在了她亲自改编的乐谱上。她那灵巧的大家闺秀般的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的缓缓移动,悠悠的荡漾,静静的跳跃,轻轻的弹奏,所演绎出来那个曲目的引子,就像一缕金色的霞光,宛如一股爽惬的清风,犹如一溪潺潺的流水,好似一只飘荡的水袖,真的把在场的观众都带到了遥远的内蒙古呼伦贝尔的大草原上。尤其是李天骄,长期过着的就像浮萍一样的在大海上的没有情感依托的漂泊生活,使她对那种煽情怀旧,伤感动情的乐曲更为敏感。那思雅弹奏的钢琴引子简直就抽去了她的魂,销去了她的魄。她的脊柱发凉,全身发酥,每根发梢儿仿佛都竖立了起来,就好像一股电流在她的躯体掠过了一般,热泪儿顿时就盈满了她的眼眶。那两把小提琴拉奏悠扬而梦幻般的主旋,更是显得蓝天苍苍,霞光灿灿,白云悠悠,凉风习习,绿草青青,碧波粼粼。尤其那大提琴和中提琴的浑厚的和弦,更让那亘古混沌钟灵毓秀孕育出来的绿色苍茫,显得尤其的辽阔,特别的清幽,尤其的深远,特别的浩瀚。在音乐中,那苍天与大地衔接的天边,那绿草与白云接吻的遥远,你又怎么能够知道,那到底是蓝天染绿了青草,还是绿草映青了蓝天呢?那又何止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呢?此时此刻几乎每个人都没有了漂泊的感觉,似乎都回到了祖国母亲温暖的怀抱。在坐的观众几乎没有一个不是热泪满盈滴滴欲坠的。

        忽然一缕美美的悠悠的集美声、民族和通俗唱法为一体的男高音的歌声好似乎伴随着一股爽惬的清风从那遥远的天边飘来。当人们真正醒过神来的时候,那不知姓名的男高音歌唱家就已经拿着无线话筒,站在了听众中间。他一身蒙古牧民打扮,身上还飘着了一股一股的羊毡的清香。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毡房,都会静静留恋的张望。

        她那粉红的笑脸,好像红太阳。她那动人美丽的眼睛,就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

 

        他那歌声时而悠扬婉转,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亲切动人,时而无尽忧伤。如果说人们不去关心他的脸相,没有人不会以为他竟然不是著名的歌唱家王宏伟。当他真正走到舞台上聚光灯下的时候,人们才惊奇地发现,他就是东方医圣公司的执行经理张俊雄。他的歌声那么的多情,那么的带有磁性,那么的迷人,又怎么不让在坐的观众拍案叫绝呢?又怎么不触动和牵着与之朝夕相处的李天骄的心灵呢?其实,他的歌声就是再怎样的多情都不如他那双眼睛痴醉的眼神。尤其当他唱到“我愿抛弃财产,跟她去放羊。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的时候,他那死死盯着李天骄的眼睛简直就放出了绿绿闪闪的翡翠般的光芒。当时在场的观众中,也只有李天骄才真正的就像一个特异受体一样感受和领略到了他那直勾勾目光的勾魂,烧灼灼眼神的销魄。她那再怎样严密的身躯又哪里还能守得住她那躁动的魂魄,羞得她不得不闭上了自己羞臊的眼睛,去细细地咀嚼,静静地品味,痴痴地沉浸她那醉醉的灵魂,酥酥的身躯。

 

        他们欣赏完许多由中国名曲或民歌改编的曲目以后,接下来便是思雅那帮乐手们组合的无伴奏合唱。一首《半个月亮爬上来》足以让所有的听众如痴如醉。思雅那种带磁性的嗓门儿,在那群男低音与男中音的深沉浑厚的背景音乐的烘托下,显得尤其的亲切与甜蜜,特别的动情与销魂。那歌声让那个小礼堂洒满着月色朦胧,飘荡着玫瑰清香,摆动着多情垂帘。在那种氛围里听到那种歌声,没有什么爱情的种子不会萌芽,更没有什么年轻的芳心不春潮涌动。哎哟!那小小的礼堂哟,又怎么能够装得下那满溢着情,流淌着爱的歌声呢?

        一曲陕北民歌《赶牲灵》更唱出了陕北黄土高坡的空旷与辽阔。那颇有陕北憨厚、淳朴风情的歌声更勾起了所有听歌者的浓浓乡愁。

        节目的最后则是静茹与布朗的深情对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布朗的字正腔圆每一举手与每一投足还颇似黄梅戏中董永的扮演者。尤其他那高人八度的男高音更有情比天高爱比海深的高亢与深远。静茹更如专业黄梅戏名演员一样,有严凤英的清脆甜美,有马兰的圆润清晰,有吴琼的婉转悠扬。她的每一眼神,每一招式,每一唱腔都深深打动着在坐的观众。尤其他们俩东西文化的完美揉合,举手投足的巧妙默契,眉来眼去的挑逗撩拨,更将整个晚会推向了高潮而徐徐落下了帷幕。

        静茹与布朗的对唱是成功了,就好像他们共同拥有成功的家庭生活一样。但静茹总不免愧疚自己做人的败笔。她跟布朗只是做伴。虽然生活已经完全无可挑剔,但他们永远仅仅只是一对合适的伴侣。在法律上他们并没有也绝不可能受到任何的尊重和保护。这是静茹在过去的忘乎所以的亢奋中所忽略的。也正是她极不愿意看到的结局。兴奋过后的她,也只有躲在洗手间里,在哗哗的流水中悄悄的流泪,默默的哭泣。可不无遗憾的是,她那滴垂不尽的泪水也并不是她洁净灵魂的清流。身处浊世的她,又何以得到那虔诚佛教徒一样的人生修行?

 

        夜深了,天骄、思雅、静茹三姐妹都坐在了宾馆的酒吧里。尽管窗外的月色特别的通明透亮,银白色的光辉中甚至闪耀着翡翠绿的蓝光,整个的天空宛如一个皎洁的晶宫一般,但酒吧内还是灯光暗淡。在那墙壁上附着的灯儿就好像五鼓衔山月三更油尽灯一样吃力地散发着它的光芒。她们三人围坐在了一个小圆桌旁。那好像就要凝固一般的暗淡灰蒙的光线,让她们三个几乎都有了窒息的感觉。好在是服务生在她们的圆桌上燃起一支蜡烛,就好像在她们的灵魂深处点亮了一盏明灯一样,不至于使她们觉得暗淡灰蒙的憋屈。同时,服务生也递来了他最得意的由法国白兰地与意大利玫瑰花调配鸡尾酒。

        “思雅,静茹,”李天骄还是像在上海黄浦中医药大学时那样的亲切,“谢谢你们的光临与捧场。要不是你们的到来,我几乎不知道这三天的聚会狂欢究竟应该怎样才收场。尽管我在英国华商圈里是怎样的风光,但我以为你们姐妹俩今夜的莅临与捧场才给了我一身中最大的体面。如果就连你们都不理解和支持我,我那由我们三剑客组成的等腰三角形稳定的支架所支撑的灵魂就无疑会面临着坍塌崩溃。”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也似乎盈满了热泪。

        “天骄,”思雅的目光折射着她的若有所思,“尽管我不太苟同你在英国这样迅猛如此强势地占领中医药市场,使那想要来到英国的中医药的精髓与灵魂落在了老后,但我还是钦佩和欣赏你在商业上卓越的眼力与才华,胆略与魄力。毕竟你在冒着匪夷所思的风险斗胆地探索着前人并不敢探索的道路。虽然你这样做并不能让英国民众深入地了解中医的精髓与灵魂,但至少你已经让英国民众在一夜之间知道了中医药在英国的存在。这也是前人并没有对中医药做出的贡献。”她那弯曲的眼神也折射出了她那复杂的心绪。

        “思雅,谢谢你把我在商业上的一次冲动的思索,一回莽撞的行为,剖析得那么的透彻。”李天骄微笑地把目光转向了静茹。

        “天骄,思雅,”静茹还是那么忧郁郁的腼腆腆的,“我们来到英国已经有五六年的光阴了。没想到我们姐妹三个仅有的两次相见都是在特定的环境和氛围之中。尽管我每次都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我还是喜欢这样的相聚。在英国虽然这是很普通很寻常的一个圣诞节,但在我的心目中却留下一个永恒的记忆。那么多的同胞聚在一块,真的使我忘却了所有漂泊的烦恼。我并不在乎你们是怎样的把我落到老后。我对你们在商业和中医上的突出的成就都感到无比的欣慰。当然我最感欣慰的还是我们的姐妹情深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铜臭味的影响。还是那样的质朴纯真,那样的高尚淡雅,那样的直言不讳,那样的畅所欲言。”她脸上这才析出了她那过往流金岁月才有的淡淡的红晕。

        “我们过去都生活在一个大一统的社会环境里,思想有着同等的模式,行为有着同样的轨迹,哪里还能容忍有异端的思想和行为?当我们的思想被压制,行为被约束,就很难看出我们自身人性不同的一面。当这种压制和约束被彻底地解除的时候,我们人性的另一侧面才能得以自由充分的暴露与伸张。这次聚会,起初,几乎所有公司员工都有一定的拘束,毕竟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被拘束的惯性。当他们意识到他们已经处在了完全自由,无拘无束的氛围中的时候,他们才表现出对自由人性暴露的渴望与追求。也许,当他们的天性完全得以伸张,个性彻底受到尊重的时候,他们才觉得他们才是一群完整意义上的人在自由自在地活着。尽管我有时觉得他们自由得有些过分,甚至有些离谱,但我还是为他们能够这般的放飞自由思想的翅膀,如此地追寻自由灵魂的梦幻而感到由衷的高兴。”李天骄的面部神情显得特别的坦然。

        “当一头长期适应了被铁笼子关着的强悍的东北虎刚刚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它也会短暂地觉得野外生活的不习惯。当它再度适应了野外生活,恢复了它的野性的时候,你要再度把它关起来就难了。同样,在你们公司里,你可以给每个员工自由,但你可不能纵容那种过分的自由,甚至容忍那种无稽的狂妄。否则将大大地增加你今后公司管理的难度。一个成功的公司老板恐怕还是要保持与员工的距离,以免将来丧失你不应当丧失的威望。别的人,甚至你自己的丈夫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可我是敏锐地觉察到,那个自称为公司执行经理的中年男子在唱《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时候,可是给你暗送了不少的秋波。你以为你一闭上你的眼睛就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许,这正中了你的下怀也未可知。或许,紧紧地闭上你的眼睛,才能掩饰你销魂灼魄的心猿意马。让你的家人和你的员工都有你正陶醉在音乐之中的错觉。我虽然并不是什么预言家和算命先生,但我可以断定将来你的婚姻与家庭如果会出现什么重大危机,肯定会与这个多情的公子有关。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今天的直言不讳。”思雅给天骄和静茹递了个鬼脸。

        “思雅言重了!”静茹抿着嘴巴微笑着,“假如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文艺爱好者不多情的话,那就是你思雅了。难道你就不觉得文艺圈里的男男女女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司空见惯?我倒是觉得上下级的男女之间在合适的场合恰当的时候,特别是在今夜的这种聚会的环境与氛围里,用调情的办法来缓解一下过于正式和紧张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好,更没有什么不可理喻的。相信天骄是绝对不会过于当真的。”她自己调皮翻白的眼睛似乎又否认了她的说辞。

        “我就知道,无论我再怎样的掩饰自己的灵魂,恐怕也逃不过思雅你那犀利的目光。张俊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从表面上你们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实际上他的胆略与魄力也跟他的高大魁梧的身躯一样。公司里如果没有了他,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东方医圣这个英国中医这么著名的品牌来。真不怕你们姐妹两个的笑话。老实说我经常跟他独处一室的时候并不是没有动过心。尽管我是怎样的装出一副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的样子,但脸上总是难免流露出做少女时的那种在男人面前暗生情愫的羞臊。跟他在一起我真的觉得年轻了二十多岁。他自然也不会没有觉察。只是在我们之间仍然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对彼此的那份起码的尊重。也休怪了别人的草率与鲁莽,他今晚的真情流露,我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做好我们这种年龄的女人实在是太难了。哪怕你跟你的无用的丈夫再没有了感情,因为孩子的存在,因为亲情的牵绊,你是很难昧心咬牙离开那个家的。而且在男女之间,你又很难划清朋友和情人之间的界线。在如履薄冰的时候,又很难不坠落入情网的深渊。很难想象一个女人既能在家做个好妻子好母亲,也能在外成为一个好情人。真是此事古难全哪!”李天骄此时的眼神就好像那淡淡的烛光一样灰暗了下来。

        “你与他既然有这样的默契和新潮,那我和静茹也只好默默地祝福你了。不过,可千万不要被假象冲昏了头脑而忘记了丈夫的可怜,女儿的无辜。”思雅的脸上堆起了一丝勉强的笑意。

        她们姐妹三人一直天南地北地聊到了五鼓时分才各自归寝。

 

        回到卧房的李天骄看到熟睡得就像安详故去的老人一样的丈夫,她实在无心去打扰他。她躺在旁边的那张单人床上,真是如芒在背,一身浮热,阳不入阴,无法入睡。她无论用什么样的卧姿都无法挥去张俊雄唱歌时的那双,就像《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歌词所写的那样,静静留恋的张望,默默深情的回眸的醉眼。或许是因为鸡尾酒醉人的后劲,也许是思雅反复的提及,让她的躯体和灵魂恨不得要分开两半,一边是可怜的丈夫无辜的女儿,一边是年轻、帅气、多情、痴醉但又姗姗来迟的他了。如果不用淋浴恐怕她今晨就无法冲掉她一身的浮热。无奈的她也只好披着睡衣跑到了浴室。

        即便是已经住了几天的宾馆套间,她也没有心思去留意浴室里的陈设。也只有此时此刻赤身裸体的她站在了浴室中央的时候,她才惊愕地发现四边墙面都是既可爱又讨厌的落地镜。她好久没有留意自己曾经多么引以为傲的身躯了。已四十六岁的她,还真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姿仍然是这般的窈窕,如此的袅娜。她多少次在张俊雄面前总是自惭形秽自己青春已逝,美貌不存。但她现在奇妙地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和十八岁少女时的自己没有什么两样。那腹收得紧紧的,那臀挺得突突的,那平常塌陷耷拉的双乳更像两只小白鸽一样的振翅欲飞。而且那紫红色的紧缩的乳晕,更是毫无羞臊地凸起了青春的颗粒。那白皙的酥胸哟,更像雪玉一般的光亮油滑。她那眉清目秀的瓜子脸儿,不知道析出了多少圈羞臊的红晕。就连平常眼角的鱼尾皱褶好像一夜之间也消失了殆尽。她那不知是醉酒还是醉情的布满血丝的白睛,就更像春天田野里那追逐未遂的发情母牛充满激情的眼睛。她呆呆地凝望着镜子里赤身裸体的自己,镜子里的自己也傻傻地凝望着一丝不挂的她。在人影之间彼此都顿时萌发了她少女时期才独有的那种特别的羞涩。她自然而然地用双臂去遮挡着自己的双乳,以免镜子里的自己笑话和鄙视自己的羞臊和丑陋,轻浮与浅薄。当她的双臂触碰到自己乳头的时候,她忽然幻觉到那双罪恶的双手,竟然就像张俊雄迸溢着雄性气息的毛茸茸的双臂。致使她顿时脊柱发凉,全身发酥,肢体发软。而且她的嘴里还真泛出了甜蜜蜜的滋味,心里确实觉察到了痴醉醉的感觉,就像当年她遇见了自己初恋的情人一样。她不好意思再这般的望着,如此的想着,因为她还没有发展到不知廉耻地让她手下的男人掐捏自己乳房的淫浪与放荡。浴室里无法找到她藏身的老鼠洞,她只好打开水龙头放下哗啦啦的热水,让那浓浓的蒸汽厚厚的迷雾吞没掩盖她自己的身躯。也让那警觉的镜面蒙上一层神秘的朦胧。好让那镜子里面的自己不再受那与生俱来的最为敏感的自身廉耻的羞辱。被一阵淋浴冲去一身浮热,满心羞臊的她,还是美滋滋地从灵魂深处发出了痴醉而又无奈的感叹:

                       

        休怪迟来绵绵爱,莫怨晚到悠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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