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黄大侠最近可是以赌为业了,好像龙凤阁餐厅并不是他开的。不管经理是怎样的给他反映最近餐厅里存在的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他总是吱吱呜呜不愿作答,或者全权拜托经理,甚至干脆就说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来烦他。
他的经理小李子也是跟他走南闯北同打天下多年的好伙计。他虽然在管理上还颇有建树,龙凤阁也算是经营的有声有色红红火火,但毕竟他并没有黄大侠作为大厨的那点灵性。虽然他在其他的厨子面前也好卖弄他的两手厨艺,但他怎么也没有黄大侠那样的悟性,更不是那个级别,因而往往弄巧成拙。
由于黄大侠几乎每天都在赌场里一掷千金,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余钱剩米都赌了个罄尽。不过也只有在赌场上,他才是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也许是赌场上的紧张气氛,加之他下的赌注又特别的大,他内心里总有一种豪赌者的兴奋与愉悦。他面颊红赤,有时候就连眼珠子都是红的。他真是赌红眼了呀!他跟其他豪赌者一样,在一天之内如果没有把他口袋里的上千甚或几千英镑完全输掉,他是不会撒手的。每当他把赌资投进去的时候,他都会有赢回整个赌场的兴奋与幻觉,就好像一夜之间这个赌场的老板就能改换成他的名字一样。不过,他也曾经得过手,也赢过几回。每当他赢得了巨款的时候,他恨不得将他赢回来的钱,就像雪片一样的撒满整个的赌场,也好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气派与豪迈。也正因为他也赢过钱,这才真正的让他感受到了赌博的快感与愉悦。恐怕那种豪赌者灵魂深处获得的快感,绝不是痴男醉女之间的那种在云端于青天达穹顶的痴醉可比。恐怕没有参与过赌博,甚至是那帮没有豪赌过的赌客,都不可能感受到那种无限风光在险峰的诱惑与痴迷。那可是一个刮有旋风的黑洞呀!一旦被吸进去,你便会宁愿葬身其中而不愿意出来。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万幸的逃脱者。每次,黄大侠绝不会将赢回来的钱收入囊中然以后便扬长而去。他可不是一个见好就收的赌徒。那也压根儿不是他做人的风格。在赌场上,他可谓一个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将军,每次都是变本加厉的再下一成,直到那点赢回来的赌资输得个罄尽而后止。跟其他的豪赌者的心情一样,在赢了钱的时候,他并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妄。他只追求那种下赌注时的那种巨大赢家的幻觉的刺激。每当他输得罄尽的时候,内心才会真正地获得那份清静,那份坦然,那份恬淡,那份安详,甚至是那份无欲无求,那份与世无争,那份无怨无悔。也许,这正是他所要追求的人生最高境界,更是他人生的真谛也未可知。也只有当他在每天凌晨囊中空空如也地从赌场里出来,被萧瑟的残卷落叶的刺骨的秋风吹醒的时候,他就好像一只丧家犬一样,才真正感到内心未曾有过的空虚与寂寥,孤独与无助,凄凉与困惑,堕落与颓废的感觉。他不知道已经有多少次从灵魂深处反省过,后悔过,痛苦过,挣扎过,甚至狠狠地扇过自己的嘴巴。但每过一夜他都会彻底地忘记那些伤痛,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心里最容易潮起的还是赌场里的那种无以伦比的兴奋与畅快。每当走出家门他生活中的那点可怜的惯性就会鬼使神差似的驱使他再度跑到那邪恶的赌场。那赌场就是一个颇具魔力的魔窟,里面似乎有着极有引力的磁极,任何一个犹如铁屑一样的赌徒,就会像逃不脱如来佛手掌心的孙悟空一样,也绝对逃不脱它的魔掌。
黄大侠在赌场并不孤单,他总有一个前来伦敦上大学的人称“赌王”的男青年陪伴着。也许,这个青年所学所专就是博彩业也未可知。这个赌王的父母不知是内地的贪官,还是大陆的商人,反正钱来如流水,钱去像淌金,从不眨眼,怎会吝啬。他的赌性绝不逊色于黄大侠。他常常是开着他的崭新的宝马赛车,带着他那永不透资的信誉卡风风光光趾高气昂地来到赌场。他们俩总是,你掷一千金,我扔一万两,互攀高下,绝不示弱。他们比的就是那种豪气,拼的就是那种爽劲。唯独赌场的老板表面上热情地给他们沏茶倒水,殷勤备至,不敢怠慢。但暗地里则笑得嘴都合不拢。他虽然每天都从这两个中国人的身上得到了不菲的利润,但在他的骨子里从来就没有瞧起过他们。他在嗤之以鼻的同时,那种不露声色的轻蔑藐视的眼神仿佛在说:“昔日的东亚病夫,今天竟然成了东亚赌徒了。中国人总是难改他们祖传的那种劣根性。”
陈思雅的丈夫和孩子都来到了英国。同行的丈夫也在离曼城不远城镇的东方神医公司的分店里找到了用武之地。她的儿子也特别的有音乐天赋。在国内早就考取业余钢琴九级的他,也成了思雅举办的业余乐队的一把好手。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可是过得美滋滋的,乐融融的,甜蜜蜜的,还真有不少同行非常羡慕甚至是嫉妒他们在英国渴望得到的宁静日子。
思雅和丈夫都是热爱生活,同时也是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他们虽然平时不会浪费一分钱,但对于真正的享受,他们却在不遗余力地追求高品质的生活。有些方面简直到达了奢侈的地步。他们分期付款购买了一辆崭新的大排量的柴油引擎的宝马小轿车和一辆房车,每个周末和节假日都是全家人开着车在英国境内到处游历。他们可是走遍了英国的山山水水,看遍了英国的名胜古迹。就别再提他们在游历过程中遇到了多少新奇事。
有一次他们来到了英国最西南端的康沃郡的圣·奥斯托的一个天然海滨浴场度假一周。他们两口子每天都要在那个号称英国最美的情侣沙滩上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每天都在蔚蓝的天空与湛蓝的海面的海天之间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那蔚蓝的天空上白云悠悠,海鸥翱翔;那湛蓝的海面上白帆点点,碧波荡漾;那爽惬的微风中清香丝丝,涛声依旧;那金色的沙滩上银光闪闪,金沙戏浪。栖息在沙滩上的海鸥们,一会儿踏着细浪,一会儿啄食小虾,一会儿翱翔天空。好一派英国夏日海滩的美丽景色。半裸身躯一心恬淡的思雅与她的丈夫就静静地躺在沙滩上闭目养神地接受着金色阳光的沐浴。他们两口偶尔也会在细沙上踏着一潮一潮的细浪悠闲的散散步。有一次当他们散步到了沙滩另外一端的时候,他们收入眼帘的情景简直让他们不堪入目,难以接受。那些崇尚裸欲的男男女女都一丝不挂的,或成双地仰卧在沙滩上,或成对地站立在阳光中,或两两匍匐在沙垫上,或双双散步在细沙上。他们或许是一对情侣,也许是一对夫妻,兴许是两个路人。他们共同的意愿则是走向原始,回归自然,返璞归真,不存虚假。那些女人们圆圆的双乳,鼓鼓的肥臀,细细的腰姿,都在争取着它们平常被不幸剥夺的暴露在阳光下的权利与自由,争取着与头面肢体的平等与和谐。那些男人的迸溢着雄性气息的胸毛与腹毛,以及那从来就是真人不露相的绣球与宗筋都一个个的不甘憋屈与寂寞纷纷闪亮登场尽显风采。思雅看到这帮男女不顾羞涩就那么的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自己的羞臊与丑陋,实在是羞得她就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敢再看一眼。如果她真有穿山甲的本事的话,她会迅速地钻到沙堆里躲藏起来。思雅顾不着拉上丈夫,自己转头拔腿就跑。
平常在卧房里脱光了身躯到浴室去,尽管只有自己的丈夫在家,思雅都要将浴巾将躯体裹得严严的,还真怕自己的丈夫看到了自己丑陋的私处。就是夜深人静她与丈夫做那种男女私事,那绝对都是黑灯瞎火的被窝里的秘密,哪里还容得了一如白昼的灯光照得通明透亮来暴露他们彼此的丑陋与羞臊。她还真喜欢穆斯林世界的女人,整天都是穿着黑袍,就连眼睛都得蒙上一层黑纱,把女人的身体到处都遮得严严的,哪里还能容忍那些馋猫一般的男人偷偷摸摸地窥窃女人的秘密。一身黑袍能够把任何痴男醉女严格的划分为两个世界,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哪里还用得着什么清规戒律无形枷锁?真是:女人身躯父母授之,至尊至上,至神至圣,又哪里容得那帮男人肮脏龌龊目光的玷污与亵渎?
思雅再也不敢往沙滩的那边跑了。裸体浴场的习惯与规矩也不允许那些仍然掩着体,遮着羞,带着伪装的男女的再度进入。其实,一个穿着衣裤男女跑到裸体浴场去,无异于一个裸体者一丝不挂地在群众集会的狂奔一样的没有礼貌不可理喻。同样是对那帮追求裸露还原原始精神的挑衅与亵渎。要不是还要跑上那么长的距离去重新寻找沙滩,思雅宁愿彻底逃离到安全地带,免得那些赤身裸体的痴男醉女们就像当年的倭寇一样,悄悄的侵入那一块仅存的纯净领地。思雅不想偷窥了别人,更不想让别人偷窥了自己。就连她自己在浴室里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赤裸裸的胴体的时候,她都有强烈的被别人偷窥的羞臊感。好像那镜子就像狗仔队的摄影镜头一样,不但偷窥而且偷拍了她的不可见人的隐秘与丑陋。让思雅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那帮痴男醉女在赤身裸体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情绪平和,没有躁动,男人的宗筋不昂首挺胸,女人的沟壑不潺潺淌水呢?难道他们那帮人就真的高尚到了就连一点男女欲火都不复存在了?但他们确实并不是装出来的平和与恬静呀!人就是这么一种怪物,也许,男女之间只有在遮遮掩掩,神神秘秘,躲躲闪闪的时候才会生出淫欲来。鲁迅先生所唾骂的那种看到女人的胳膊,便想起女人大腿的男人,恐怕也只能在躲躲晃晃,藏藏匿匿,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封建氛围里才能营造。人在众多的裸露得一丝不挂的没有一点神秘色彩的男女面前反而会规规矩矩平平和和地得到一份坦然,一份宁静,一份恬淡。
还别说,思雅的丈夫与她结婚那么长时间,哪怕是天天同一屋檐下,夜夜在一床沿边,还真没有见到过她裸露的身躯,即使在黑灯瞎火的被窝里他也没少抚摸过她的胴体。这天的傍晚黄昏,在海水里游过泳的思雅必须把湿了的泳装换了下来才能回到自己的房车。她东张西望在不远处的峭壁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藏身岩洞。丈夫从来就知道她羞答答的,哪怕是暮色的降临,她也不会轻易在他的面前裸露着她的身躯。他主动地将浴巾在岩洞上悬挂成了一张门帘,好让妻子没有换下泳装时的裸露羞臊。正当思雅在严实遮掩的岩洞中将身体脱得一丝不挂的时候,一股突然从海面上刮来的冷风将她的浴巾刮到了九霄云外。羞得思雅迅速地用双臂遮住自己的乳房,用双掌去虚掩自己的私处。可怜她就像摘玉米棒的母猴一样,摘了这个却丢了那个。她的双手是绝对不够遮掩她的双乳与双臀还外加一个私处的。尽管是在暮色中,但在岩洞外第一次看着自己妻子那如白鸽一样的丰乳,像山丘一样的肥臀,加上她婀娜袅娜的腰姿,虽然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但在他的内心里却更增添了那种莫名的神秘,顿时他的灵魂深处便闪电般地潮起了一股热血。他恨不得马上与她骨儿扭成团,肉儿揉成片。迅速穿好衣裤,遮上掩饰的思雅,脸蛋羞红得竟无藏匿之处。就好像她失窃了少女的贞操一样,从此以往她再也无法直面她的丈夫,也不敢凝眸他的眼神,更不敢交织他们的视线了。在回房车的路上,她一直离丈夫远远的,生怕看到她的男人用讥笑的目光,奚落的眼神望着她,甚至用淫浪的语调来调侃她,也免得了她结婚以来在丈夫面前未曾有过的尴尬与窘迫。
尽管李天骄自来英国以后也长了两次薪水,而且幅度还挺大的,但她还是不想再在东方神医公司干下去了。因为老是这样的磨蹭下去,赚不到多大钱还不是一个主要问题,更重要的是消耗了她的人生岁月,实现不了她人生价值的追求。黄大侠曾经承诺过帮她开一家公司,但她并不想与他有这样的瓜葛。毕竟他现在烂赌如泥。他的中餐馆被当出去只是迟早的事情。要是这样的话,她和他开办的中医公司也难得逃脱同样的厄运。她很感激黄大侠给她带来的发财机会,也很相信他的的人格,但她还是不想趟那潭浑水,免得以后不但在经济上甚至在法律上都纠缠不清。对于她过去曾经精诚合作过敬重过的伙伴,她也只能不无遗憾地敬而远之了。
倒是有一位名叫约翰·莱温斯基的白人老头每周都到她的诊所里针灸治疗两次,效果还相当的好。颇有绅士风度的约翰早就看中了李天骄的医技和组织才能。他觉得她在人家公司里打工虽然也算收入稳定,但还是大材小用。她就是这样勤勤恳恳地替别人干一辈子也未必会有任何的奇迹出现。在他的人生经历中,他只遇上了两个铁腕女人。一个是现在还身为总裁仍然掌管着他的集团公司的伊丽莎白女士,另一位就是他眼前的李天骄了。约翰每次来治疗都会提前半小时,跟她对面而坐侃侃而谈,想的就是考察她的干练老成大胆谨慎的为人。他最想捕捉的除了她的老成干练的成熟一面就是她那敢为天下先的闯劲。在这个世界上,在哪个国家任何时候,不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呢?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是绝对成就不了大事的,哪里还能奢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生举措?他有好几次都从她的机敏的目光,灵慧的眼神里,发现了她的不安于现状和不守本分的特质。甚至有那么两次,他都发现了她正在铤而走险的忐忑不安的眼神。这些都是他乐意看到的。因为只有那种有博弈人生赌注人生的胆略的人,在得到循循善诱的情况下,是一定能够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他相信李天骄一定能像他的伊丽莎白总裁一样干出一番让世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事业来的。不过,他也为李天骄真的捏上了一把汗。因为那种铤而走险往往游离在合法与非法之间,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没有什么两样,一不小心便会有触犯法律锒铛入狱而遗恨终生。他觉得李天骄眼前最大的需要不是一两次的走夜路发横财,而是一个引路人,而且是一个能让她终身受益的引路人。那常常走夜路的人,又哪里会有不遇鬼之理?如果说李天骄算是千里马的话,那约翰就是她在英国的伯乐了。他知道任何一个有才华的人都是要有人提携的,否则哪怕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会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埋没在茫茫的人海之中。就算你千百次地发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哀怨,也不过是无济于事的对月长吁仰天长叹罢了。
这天约翰终于忍不住地暴露了他出生在上海闸北区的逃亡犹太人家庭,并在上海一直小学毕业的历史,还聊起了他按捺已久的心思。
“李大夫,”约翰表现出了年轻男人的腼腆,“你是否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中国人那么的情有独钟?实际上我是在中国生中国长的。是那一片神奇的土地和善良的人民养育了我。直到一九四九年的十月以前,我们才举家迁到了英国伦敦。在我的灵魂深处永远舍弃不了的就是我的中国情结。我们犹太人是一个游历动荡的民族,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祖国的概念。要是有人问我我的祖国在哪里的话,我只能骄傲地告诉他我的出生地是在中国。我们那帮逃亡避难的犹太人的祖辈们是得了中国人的不少好处的。我虽然做不到有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但我即使是在英国伦敦也是特别关注这里华埠中国人的荣辱福祸兴衰成败。我真诚的希望在英国闯荡天下的中国人过得好一点,就好像当年我们在大上海和哈尔滨的中国朋友希望我们犹太人过得好一点一样。说漂泊英伦也好,闯荡英伦也罢,你们比我们当年的大逃亡大迁徙要好了许多倍,毕竟背景不同,时代也有了巨大的进步。尽管你们难免白人种族歧视的目光,轻蔑藐视的眼神,但你们民族具有那种勤劳勇敢,自强不息,坚韧不拔,不屈不饶的特质,你们当然能够做出让那些歧视者们都不得不刮目相待的举世瞩目的成就。尤其当今中国正在悄然的和平崛起,你们就自然有了不用胆寒的精神靠山。而且大中华那么一个善良友好的民族无论走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是孤军作战。你们在任何觉得困惑与艰难的情况下,可别忘了你们身边的那些还用得着的国际友人。特别像你这样只身闯荡天下的女人就更是如此了。”他望着她的友善而坚毅的目光和眼神仿佛也在做着相应的承诺。
“约翰,”李天骄目光中露出了惊愕的眼神,“您平常只是偶尔说上一两句问候的中国话,还真没有想到您会有这么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与中国情结。我当初来英国也只是想换换生存环境,改改生活节奏,变变人生方式,试试新的口味,并没有多大的理想和抱负。现在看来在英国的中医文化并不是那帮光想赚钱的商人可以弘扬的。我们这些冲出国门的中医如果仍然只是仅仅为人打工的庸碌之辈,那么中医在英国总有垮台的那一天。尽管现在中医店的生意还很红火,但中医的文化精髓并没有移植到这个国家,又怎么会深入人心而具有那么持久的生命力呢?”她遗憾地叹息了一下,“我倒是曾经有过在英国推动中医文化传播的冲动。好让中医的养生、防病、治病的理念在异国他乡也得以发扬光大,但又苦于没有合法身份来实现这种宏伟的愿望。”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大夫,”约翰微微笑着,“请相信我。我们干实业的最怕的就是没有
让公司生存的创意,还怕没有实现这些创意的经济与人文环境。其他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停顿了一会,“我知道中医药在英国还刚刚起步,方兴未艾,市场潜力还非常巨大。这几年应当是中医药在英国发展的最佳时期。现在如果不抓住这种商机,过了这一村是不会有那一寨的。如果你又是以传播中医文化理念为推动,将来在英国的中医界肯定能独树一帜,当然会更有持久的生命力。那就更值得大家期待了。”他郑重其事凝视着她,“你可以把你的理念和想法形成文字,然后同我手下的市场开发部的人员共同做一个可行性论证与策划。相信不出一个月就能够以你为主专门成立一个中医药公司。绝不用担心挖掘不出你的人生潜力,实现不了你的人生价值。”他的目光和眼神同时也折射无了他的鼓励与鞭策。
“那么合作的方式又是怎样的呢?”李天骄直截了当。
“当然在商言商。集团公司有集团公司的利益。你既然经营了集团公司的一个分公司就一定要为之做出贡献。如果你不需要集团公司的投资,你只需要上交纯利润的十个百分点。如果你需要集团公司的投资的话,那就要奉献利润的二十个百分点了。具体你可以跟我手下的人去谈,还是会有讨价还价空间的。不过,你应当相信在我们集团公司做生意,从来就没有什么人不觉得这种合作方式是不合理不宽松的。相信你也不会有苛刻的抱怨,否则在我们之间就无法找到合作的默契。”约翰致以了淡淡的微笑。
李天骄也会意的点了点头。她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了。当今的商品社会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人们平常的交往都是需要礼尚往来的,更何况是长期的商业合作呢?在高度发达和健全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里,商业合作有太多的游戏规则需要遵循。否则单枪匹马凭着一腔热血是很难找到立足点的,又从何谈起去异军突起呢?看来借助别人的平台,循序渐进,应当也不失她选择的明智。又有谁能断言,她将来就不是英国华埠商界杀出来的一条黑马呢?
静茹的肚子可是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她除了享受着布朗给予的无微不至的关爱,也享受着这个社会带来的悉心照料。作为一个高龄孕妇,她每半个月就得到医院产科接受例行产前检查。每次到医院里的检查都让她有浸泡在蜜缸里的感觉。那产科医生和医辅人员的热情,足以让她这个内地来的医生感到万分的羞愧。她不得不承认咱们的礼仪之邦有时并不礼仪。尤其在医护人员对待病人的态度上就可见一斑。咱们与人家相比可是天壤之别呀!就不用再度的提及那帮在国内普遍存在的从病人身上谋求高额奖金,甚至榨取黑心灰色收入的害群之马了。每个周末布朗都会带着静茹到周围山区或海滨去做短途旅行。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人为的胎教会超越大自然的钟灵毓秀对孩子的影响。胎儿不仅孕育在母亲的胎胞里,更孕育在了大自然的怀抱中。那绚丽的阳光,蔚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爽惬的清风,蒙蒙的细雨,更有那如歌的鸟语,碧绿的苍翠,醉人的花香,都无不深情地抚慰着儿子的心灵。在那海边的金色的沙滩上,更是海天相接浑然一体,苍天与绿水同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碧浪滚滚,海潮滔滔,白帆点点,海风习习,又何尝不让儿子感到大自然无私的恩赐。
尽管如此,静茹还是始终有一个心病让她忧心忡忡。布朗和她自己都是有婚之人。这婚外的谈情说爱就已经使她足以感到自己的离经叛道颇有自责。就别提她身怀六甲又是怎样的愧疚。她并没有任何丁点的对他丈夫的惭愧,因为他毕竟初一在前,她十五在后。但她始终觉得她不应该背弃了自己长期以来接受的传统教养。更不应该损毁她在同学、老师、同事、朋友心目中的那种遵循传统敬重习俗的良好形象。先就别提她自己和布朗了,就是未来出生的孩子也无法面对这种不尴不尬的家庭状况。他们既然羞于向自己的孩子交代,又怎能求得自己负重心灵的解脱呢?
每当静茹坐在梳妆台镜子面前,眼睛总会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好像镜子里似曾相识的她,还真有了疏远陌生不敢相认的感觉。她那忧愁的面色,紧锁的眉头,弯曲的目光,忧郁的眼神,一点都不难看出她心灵的扭曲。表面上她每天跟布朗总是有说有笑,有欢有乐,假装出对世俗的不屑一顾,对风土的莫不关心,但在她的内心里则不知道要受多少自身良知的折磨与煎熬。她几乎不敢回忆她在大学期间与自己的男友是如何的恩爱,怎样的缠绵的。她更不敢去回想她儿子的聪明伶俐天真活泼的面容。不过,她越是想不开启记忆的闸门,记忆就越会像倒流的时光隧道一样,带着她回到美好的从前,回到她儿子的身边。在梳妆台面前她总在抑制着自己的真实情感。哪怕是眼眶里已经盈满了热泪,她也不得不仰面观天以阻止眼泪流成线淌成行。她越是这样的人性憋屈,人心抑郁,那情感的泪腺儿就越是止不住的喷涌流淌。那滴滴的泪水,行行的泪线,着实让她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憋屈与无奈。也只有在浴室的淋浴间里,那伴着眼泪的哗哗流水才能掩盖她长期憋屈的情感宣泄。每当她的双手捧着自己双乳的时候,她总会回忆起自己的丈夫在谈情说爱时的荒郊野岭,在洞房花烛的床上被下,是怎样发了狂的亲它,如何发了疯地吻它的。她更会想起饥渴的儿子在吸吮她的乳头时甜美笑容。当她的双手摩擦到自己大腿内侧缓慢延地及到腹股沟的时候,她总会错觉那是她丈夫年轻时多情的双手抚摸着自己每一寸肌肤。她常常会情不自禁地痴痴的闭上自己的眼睛,醉醉地伸直自己的双腿,好让自己这种感觉更延伸一些,更持久一些。当她的手指有意或无意地碰撞到了自己私处的粘膜甚至梗蒂的时候,她的脊柱乃至全身都会感到电流的迅速流淌,那触电酥麻的感觉又怎么不使她想起那过往的流金岁月。当她再一次的意识到她是闯荡国外漂泊英伦的时刻,眼泪儿就像涌泉流淌的小溪一样,如淋雨一般的飘洒了下来。可怜的她有时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洗的究竟是淋雨还是自己的眼泪。
静茹叛逆的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对她自己最大的影响还是疏远了身边的中国人。过去她的中医店里每天都有很多中国朋友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仿佛那个中医店便是那帮说普通话的中国人的集散中心。她似乎也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一些中国女人无论烦心的还是顺心的事儿,都喜欢到她那里说说话儿唠唠嗑儿。但自从她与布朗同居以后,特别是人们知道她婚外都怀了孩子,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的时候,她身边的中国人就越来越稀少了起来。过去的朋友都不见了,就连那些铁杆子都在一夜间蒸发了一般。她的中医店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门庭若市了,也听不到这个城市中国人的家长里短是是非非了。静茹偶尔也会出现在大街上,可那些往日号称贴心的朋友老远的见到她就绕着道儿避免与她相遇。即便是冷不防的与她们正面相遇也是眼不斜视没有招呼,好像她们不曾相识一样。有的女人干脆就横眉冷对轻蔑藐视,那目光中不知道包含着多少憎恨,眼神中不晓得暗送着几多埋怨。那种眼神就像一根根的射中她心脏的利箭,怎么叫它不滴血?那种目光宛如一道道的冷冻她灵魂的寒光,如何让她不凄凉?静茹好像成为了中国人群中的毒瘤或瘟疫一样,人们总在嫌弃她,躲着她,回避她,生怕她玷污了她们的名声损毁了她们的形象。静茹众叛亲离,也被彻底地孤立了。就好像她原本是一个倍受皇上恩宠的妃子,突然从歌舞升平前呼后拥的皇宫正殿打入了深宫后院的冷阙寒宫一样的无人理睬招人冷眼。毕竟那帮尽管自己是怎样的男盗女娼偷鸡摸狗的国人,总是善于用远离像静茹这样的是非女人,来标榜自己的正统与贤良,以免他们脸上失去不应当失去的体面与金光。
静茹不得不重新审视她的为人处世待人接物了。她试着打开自己记忆的大门,回忆和审查自己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个行为,每一个眼神,她都未曾有过冒犯别人的记忆。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从小她就谨小慎微怕惹是非。她最在意的就是别人的感受。哪怕别人已经在她头上拉屎拉尿粗俗不堪毫无教养,她还是会考虑别人的难处,尊重别人的习惯。她对别人说话从来就是和风细雨的。听到她说话,就像沐到了一股柔软的春风一样。她看别人的眼神从来就是亲切可人的。看到她的眼神,宛如看到了一缕温暖的阳光一般。她确实不敢怠慢轻忽了别人,又哪里会有冒犯得罪的轻狂呢?人家只要对她有一分的善意,她便会对别人十倍的热情。她又多少次在别人的面前屈尊下架,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呢?她可是知恩图报的人。哪怕她已经无隔日之炊了,但她今天还是会尽其所能,倾其所有来热情的款待别人。她知道在国外漂泊的中国人都不容易,甚至是十分的艰难,各人都会谨守着自己眼前的丁点的利益。特别是那帮福建老乡,哪怕是腰都累断了,他们也未必舍得花钱来到中医店来寻求治疗。他们舍不得呀!尽管静茹跟这帮在赌场上一掷千金,在中医店则毫厘计较讨价还价的同胞是怎样的萍水相逢没有瓜葛毫无来往,但她还是给予了他们最大的照顾和优惠。她对自己的同胞可是仁至义尽不遗余力的。她问心无愧呀!她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这样热情待人,别人为什么又要那样的冷眼相对?难道就因为她跟了布朗并且还在婚外怀了孩子?这难道也会给别人的生活造成任何的妨碍吗?这难道也会损害别人的利益?其实,又有多少中国的痴男醉女是躲避国内不快的婚姻,逃避精神枷锁而跑到国外来的呢?他们不也在寻求自己新的生活,选择自己更合适的伴侣?实际上,在这帮并没有什么特别迥异人生态度的痴男醉女中,几乎无人具有在她面前评头品足说三道四的资格。那些对她横眉冷对轻蔑藐视的人,未必自己就是什么正人君子。又有谁闲着无事去管他们的居心叵测行为不轨甚至是男盗女娼的行径呢?不过,静茹也清楚地知道,并没有几个漂泊英伦的中国人,心情会那样的恬淡,那样的宽容,那样的释然。那可是一种难得的境界,并不是那帮漂泊国外,生活艰难,心态别扭的人们能够企及的。她既然毅然决然做出了自己的生活选择,她就得静静地面对别人的冷眼,默默地忍受别人的蔑视。想到这些,她心里真有几分苦涩,几分辛酸,几分麻辣,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她静静地凝望着遥远的天边,不禁感慨出一首《西江月》的词来:
莫怨世态炎凉,休怪人情冷暖,就是本土也困惑,何况他乡流落。
别恨朋友直言,甭憎旁人冷眼,哪怕故地亦焦灼,姑且异国漂泊。
静茹诵着吟着不禁声音哽咽了起来。眼角也不知不觉流下了行行眼泪。虽然她绝不后悔她人生抉择所犯下的大忌,但她也绝不可幸免接踵而来的孤寂与失落。真可谓:
冷眼斜眸才纷至,落魄失魂又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