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ach1960 的随想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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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中国的体育制度

(2015-11-24 12:32:06) 下一个

回首中国的体育制度(一)

这个题目比较大,全面介绍是不可能的,就从我俩练体育说起吧。

这个体育制度是从前苏联体育制度派生来的。实行这种制度的国家过去有30几个,现在仅剩下北朝鲜,越南,古巴寥寥数国。简单地说就是,1. 业余体校,2. 重点体校,3. 专业体工队制度。县级以上行政都设立体育运动委员会,因此也称为举国制度。

练体育最大的动力,除了“为国争光”外,就是少年时代解决吃饭穿衣的温饱,成年退役以后希望国家能给安排一份工作。1971年全国体育制度重新恢复以后,“小三门”之一的体育还是比较热门的。

我家太座1977年春天加入天津游泳队,时年14岁,算是参加了革命工作。一个体委体工大队的教练及所有的工作人员是事业单位的革命干部。运动员是临时的工人编制,严格点儿说,是一半童工,一半成年工人。年龄从9岁到29岁不等。

除了吃饭运动衣服这些生活必须保障外,运动员还有工资(津贴)。从6元到40几元不等。再有就是少量奖金,从全国冠军的120元依次类推。

未成年的运动员也要安排些文化课学习。但是运动员的文化学习成绩和教练,领导的工作考绩没半毛钱关系,因此多流于形式。在那样大运动量训练后,还有哪个孩子能专心学习?运动员的学识也就可想而知。

我家太座1980年17岁时,在全国游泳锦标赛上获100蝶第七名。身高只有1.65米,看看成绩也上不去了,准备退役,分配工作。这时国家体委组建现代五项队,她又断断续续地练了11年竞技体育。

退役运动员的安置没有一个像样的制度规范,很多是暗箱操作。城市出身的运动员没有太大的顾虑,而农村来的运动员就很麻烦。体委首先要为他们申请到户口指标,才能解决工作。体委大楼里那些发饭票的,管理仓库的大妈们,好多都是前全国冠军亚军呢。

回首中国的体育制度(二)

练体育很难不受伤病困扰。再说有些伤病会造成久性的身体损害。我练体育多年,仅仅经历了些不大严重的运动损伤。我家太座就没那么幸运了。

练游泳本来是最安全的体育项目之一,可她偏偏受了重伤。在美国和现在的中国,游泳池的消毒管理是由受过训练的专人负责,持证上岗。那时的中国随便找个大叔就可以了。使用的氯气等化学药剂也是凭经验和鼻子闻一闻就可以了。

氯气放入池水中消毒,需要一定时间的挥发,泳池才能使用。可是她的教练驱使孩子们早早入水训练。结果造成氯气中毒,鼻子流血,肺部烧伤,脸色发青。这一伤病终生也没100%痊愈。

太座的另外三次受伤都住进了医院。两次落马摔伤,锁骨和骶骨都骨折了。铁人三项训练中,自行车前轮卡在队友车的后轮上,自行车和人都飞了起来。落地时墨镜框陷入眉峰肉里,9针才缝合。

这些伤病当时都得到了及时治疗和几瓶水果罐头的慰问。几十年来,老伤病造成的痛苦和金钱开销都是我们自己承受了,倒也没啥好抱怨的。幸运的是,太座的爸爸(我老岳父)是个知名内科医生,使我们受益匪浅。

我们俩人虽然都经历了中国体育制度的各个层面。但是最终都有幸在最高体育学府毕业并留校任教。我在国内做教练的那些年,总是把运动员个人的福祉放在首位。这样的做法常常会有一些利益冲突,有人说我心太软,做不了好教练。

1980年我在河北保定参加田径比赛。早上在保定公园和一个年长我6,7岁的河北运动员一起出操。看到一群学京戏的小孩子在那里练功,一个老头用藤条狠狠地打着一个孩子。这个运动员动情地对我说,我小时候练体育也挨过打。你是大学生,将来是要当教练的,请你对孩子们好点儿啊!

回首中国的体育制度(三)

最后闲聊两句中美体育制度的不同和退役运动员的去向。

美国练体育是个人行为,为国争光也是个人行为。业余运动员停练后,愿谁谁自己负责。干专业的运动员那就是自己的一份儿工作,赚翻了住豪宅或丢饭碗睡大桥底下均有可能。劳资矛盾等等和其它企业相同,按法律解决。

美国体育制度的最大优势就是学校体育,特别是大学的体育奖学金最优越,世界上别无分号。NCAA也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学业要求,比赛资格,招生条例,复杂到令人生厌。大学的教练们要每年进行一次考试,以加强记忆。大学运动员的比赛资格一过,除了进入职业体育,极少人再有机会从事竞技体育了。

美国法律不容许用纳税人的钱用于竞技体育。美国奥林匹克委员会USOC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非政府组织的大国奥委会。美国总统内阁设有一个体育顾问,但是全美国没有一个拿联邦或州政府工资的体育官员。美国奥委会为筹备/训练整个美国奥运代表团参加一届奥运会的经费,和中国的一个大省筹备/训练(四年一次)参加一届中国全运会的经费差不多。

需要提一下的是,冷战年代,国民身体素质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考量,政府要求学校开设大量体育课。冷战结束后,条例放宽,学校但有经费削减,首先是体育课。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继续玩体育,穷人家的孩子都养的“膘肥体壮”。

美国在1978年通过了“业余体育法案”Amateur Sports Act of 1978。这部美国体育大法对美国业余体育组织的规范操作,特别是美国公民参加体育运动竞赛的权益做了详尽规定,非常地有效给力。

中国的情况大家应该比较了解。在中国体育事业单位拿工资吃饭的人应该不少于30万人吧,而且相当一部分人过的很滋润。中国计划经济模式,在早年中国体育的开展起了很大的作用。那年代资源匮乏,一般人饭都吃不大饱,就是再有天赋的人才,没有国家支持是不可能参与体育竞赛的。

每个省,直辖市,准直辖市,以及“八一”和一些大军区兵种(曾经部委和行业也有专业队)设有专业运动队,旧称“体工大队”,现在叫做某某运动技术学院。一个专业运动队的最高领导人是领队。领队由体委党委任命。

因为这些运动员是国家政府机构雇佣来从事一项工作,或者叫做服役。服役就有退役,一般的运动员的运动年限6-16年左右。他们的劳动的确使相当多的人受益,体育事业单位的官员,行政人员的升迁福利收入,是要靠所管辖运动队的比赛表现来决定的。全国人民则是精神受益,中国运动员拿金牌,多棒啊,多振奋自豪啊!

你如果问我这些普通运动员的退役福利待遇,就业安置咋样?我的观察是很不好,包括一些优秀运动员在内!因为没有像样的劳动合同,领导的口头许诺常常是忽悠,兑现不了。假如说加州政府或是Apple公司雇佣一批青年为他们工作十年,这些人工作努力有贡献还有职业相关的伤病。事后分发几个小钱让人回家,如果退役运动员不满意,他们可以这样说,你看,你给州里挣了光,自己也享受了运动的快乐,又没让你付训练费用,怎么还闹意见?

美国的体育制度有没有需要改革的地方,肯定有,今天暂且不表。

中国的举国体育制度,由于时代和国家经济生活的变化可能也该改一改了。一来是劳动成本大大提高了,只为了温饱和一份工作而愿意从事竞技体育的人越来越少。二来用纳税人的钱只干些为国争光的活儿,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举国奥运战略”的结果是,国家和地方的体育机构,工作重点只落在自己的专业运动队和奖牌数量上。举个例子,我有个同学在国家体育总局,国家田径中心当副主任兼总教练,前些年,他一年中有很多时间只陪同刘翔一人在世界各地比赛奔波。

当中国奥运会金牌数名列世界第一后,也许有人会问,我家闺女爱打网球,你们国家体育总局能不能也免费帮忙指导指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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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momo_sharon 回复 悄悄话 以前的体校的确给训练费,求学生去练。我二哥乒乓球打得好,被业余体校看中,找我二哥谈了几次,二哥才去练了几年(不是专业选手,都是在校生课后练习),每个月好像有几块钱的补贴。

中国的举国体制不改不行了,都是纳税人的钱养了一群金牌机器,对提高全民体育素质没有任何积极意义。
coach196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GoBucks!' 的评论 : 下面那贴也回答了你的问题。
一所大学选择如何参与NCAA的竞赛系统,不是政府行为,不是教育部的指令,是自己学校的办学宗旨决定的。同为藤校,你可以在Stanford和HYP比较一下。

中国的事我来呼吁?哈哈,我要是能忽悠就不来美国混日子了:))
coach196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LEOTHECAT' 的评论 : 我回头重读了一下我的“美国法律不容许纳税人的钱用于竞技体育”没有解释清楚。这里是说不容许以政府行政名义和费用参与竞技体育,特别是以“为国争光”为目的的。

公共体育设施不是为少数竞技精英而建。学校体育(州立)大学是公共教育的组成部分,都是在严格法律法规限定下进行的。所有利益方,包括我们教练自己都想进行“扩展”,你说在美国容易做到吗?
GoBucks! 回复 悄悄话 有不少误解。“美国法律不容许用纳税人的钱用于竞技体育” 这不完全对。球场体育馆都是纳税人的钱,尤其是州立大学的体育设施,国家奥体中心等等。

体育奖学金基本在热门项目而且是D-1大学,橄榄球,篮球,棒球。其它滕校之类的根本没有。

体育跟科技一样,需要金字塔结构。笔者应该呼吁国内学生跟美国一样参与各项球类,这才是办体育的真正目的。目前社区普遍缺乏公共球场,学生没有运动场所,这很悲哀。
LEOTHECAT 回复 悄悄话 "美国法律不容许用纳税人的钱用于竞技体育." 说是这样说,但是美国政府还是间接把纳稅人的钱用在体育上,好象一家大公司赞助一个球队。赞助的资金可以减税或免税,也就是等于政府少收到税收,也就是说那一部分少收的税收用在体育上。
亮亮妈妈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mychina' 的评论 : 看到梅花牌运动服,我乐了。现在柜子里还存着一件呢。 那时吃的比全国人民都好啊。
一师是个好学校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mychina' 的评论 : 哈哈,牛哥终于报山门了。
florence001 回复 悄悄话 赞好文。
阿留 回复 悄悄话
欣赏教练好文。偶看那几块牌牌,现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个面子工程,远远没有全民体育健身重要。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举国体制肯定有它的问题,特别是不科学的训练方式。但是,试想在过去的时代,如果没有这个体制,一些有体育天赋的穷孩子如何请得起教练如何创造一流的成绩。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确实也需要改革,网球应该算是改革有效吧?
小三儿她姐 回复 悄悄话 大顶教练好文。这样全面系统地介绍国内体育机制,挺开眼的。 你夫人太不容易了, 能理解她。
VATraveler 回复 悄悄话 One more - Julie Chu, captain of US women ice hockey.
mychin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gh' 的评论 : 哈哈,老大,这可太多了。关颖珊、张德培、Amanda Chan, Linsey Huang, Timthy Sha, Mathew Mu, 特别多。
Quarx 回复 悄悄话 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中国, 政治在各行各业!
感恩节快乐!
cgh 回复 悄悄话 美国出生的华人有体育行的吗? 美国体育制度好为设么华人不能在体育上出几个世界冠军呢。
JusticeD 回复 悄悄话 向为国争光的前辈英雄们致敬,童年爱国的豪情经常在五星红旗升起之时被完全激发。祝教练及夫人感恩节愉快!
瀛客 回复 悄悄话 包括体育在内的各行各业都是为政治服务。
mychin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oach1960' 的评论 : 谢谢老兄抬爱,但是,我最不会写的就是正文儿,您这篇就非常好,我就敲敲边鼓,哈哈。

感恩节快乐,火鸡地咪西咪西!
coach196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mychina' 的评论 : 亲身经历,珍贵!写篇文吧。
祝节日愉快!
mychina 回复 悄悄话 还有,我那个时候的工资36.75,有整有零的。打一个亚锦赛冠军,只有40块钱的奖金。要是有120块钱的奖金,那能买一块上海表了。我们还不拼命呀?

但是,生活在那个年代,你吃的饱还能为国争光,还能穿梅花牌的运动服,两个白道儿,后面还印着“中国”两个大字,那个优越感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直到现在,我还很感谢八一体工大队,感谢国家队,感谢每一位教练,感谢田永福大夫,要不是你们对我那么严厉,天天打我骂我,我还不一定成才呢,哈哈
mychina 回复 悄悄话 教练好文!

首先,教练打运动员是天经地义的。我们队里的主教练王黑脸,每天手里拿着个小棍儿,随手就给你一小棍儿。其实,教练喜欢你才打你。哪天教练不稀罕理你了,你也就快回地方了。一旦你回了地方,你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当地的教练,对不起当地的体委,所以,教练打你那是稀罕你,哈哈哈。我可没少挨王指导,汤指导,候指导打,就是陈美女没有打过我,哈哈。
warsonwang 回复 悄悄话 我是吃不了那个苦。。。真佩服啊。我一定会逃跑,想尽一切办法逃跑!然后被抓回来受尽唾骂。。但是我还是会跑。。。我就是特别不能吃苦。。。真的特别佩服你们这些有真功夫的人。我是来问候节日的。虽然我们这里不过,我还是要问候你们节日快乐。。。每天健康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问好教练兄和嫂子, 因为自己的胆子太小, 体育特别不好, 所以特别敬佩体育好的人, 记得你们伉俪在马上的风姿。 感恩节快乐。
溪边愚人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教练好文,受益匪浅!

孩子小时我陪她读书,看到女子花样滑冰冠军 Tara Lipinski 的故事,有一个情节印象特别深刻,怎么也忘不了。她的最后一个教练,也就是带着她夺奥运冠军的教练,接手Tara之后,把她的力量训练停了,说就在日常训练中顺带 build up 力量就行。他说:我不想你只是得个冠军。我要你40岁之后还能享受滑冰的快乐。
估计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训练,这个我不想不懂装懂。但我不得不欣赏该教练对运动员的呵护。

希望教练们都能不短视。为亮亮妈妈和LZ这样的教练赞一个!
祝教练节日快乐!也问候不如教练“幸运”的嫂子!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问好教练!感恩节快乐!
日落云霞 回复 悄悄话 特别感慨体育行业训练的艰辛,竞争的残酷。干职业体育真的不易!

感恩节之际,特来问候教练兄,祝节日快乐!
SnowFallingOnWater 回复 悄悄话 教练对这个话题有了解,跟着学习了。希望中国的体育系统会改善。问好教练,感恩节快乐
kingfish2010 回复 悄悄话 太危险太苦了! 问候教练兄嫂!
coach1960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亮亮妈妈' 的评论 : 本想把这篇文给你发过去,没想到你先看到了。因为是亲历,写文时我竟然有些动情,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

衷心地祝福你们全家美满团聚,节日快乐!
亮亮妈妈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教练的好文。我们是在这个系统里面的见证者。超量负荷和不科学的训练给多少孩子们和年轻的选手造成的伤害估计没有统计数字。庆幸的是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也早早下定决心以后如果有机会做教练一定要尊重运动员的选择。所以我也是被自己的队员说成太温和的教练。问好教练和老乡妹妹。感恩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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