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我居然不困。第二天开始准备妈妈的后事。按照习俗,人走了以后如果没超过午夜,就算第一天。告别火葬应该在这以后的单数日子里办。因为选择了一条龙服务,所有程序都很快,说白了就是扔钱就行了。我们选择了第三天办事,中间只有一天做准备。老公晚上赶到北京,参加明天的仪式。所有接到通知的和没通知但自己知道了要来参加告别的,我列出了名单,通知时间地点。还有不能到来但愿意送花圈的,我也列出名单交给了负责告别仪式的人。
我和弟弟办好一切必须的手续以后就各自准备告别会上的发言。当我忙完手头的一切,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劳和困倦。48个小时几乎没睡觉了,我告诉女儿等着她爸爸,就自己先睡了。明天将是忙碌悲伤的一天,我不能没有体力,更不能倒下。我要养足精神,送妈妈最后一程。梦里的妈妈还是鲜活的,醒来才发现一切都已成往事。
第二天一早弟弟过来和我一起早早赶到告别室,想再最后检查一下花圈上的人名单是否准确,同时结账丧葬费用。后面的火化另外结算。我们刚到地方就有人陆续赶来了,除了家人,一家亲戚以外就是妈妈单位里派来的领导,自发赶来的同事和住一个大院里的好友。在此之前我已经接待了几个阿姨的来访和来电,尽管我们没有特意通知,好几个人还是听到了消息。
告别仪式由专门的司仪主持。我们一行人按照先单位,再家人,后亲朋的顺序陆续入场。我是长女,率先致辞哀悼追思。为了能顺利完成致辞,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更不要影响说话,要完整地走完这个程序。我回忆了这两个月的短暂历史,发生的一切。我道出了我们共同的遗憾和一致认同的完美。毕竟,妈妈把我们全家在最短的时间里又凝聚在一起了。毕竟,我们都见到了她生前的最后一面。毕竟,她脱离病痛了。毕竟,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生的坚强,走的果断。
接下来是弟弟的致辞。他回忆了妈妈一生中主要的闪光点,诸如文革中顶着压力陪爸爸受罪,下放,坚决不离婚,不划清界限。为我们姐弟俩制造了尽可能温馨的家庭环境。还有最后全力照顾不能自理的爸爸并自己患上癌症等。和我一样,讲到后面总是难以控制的泣不成声,但终于清晰连续地将稿子念完。
随后的遗体告别引来了几个人的哭泣。妈妈化妆以后的面容安详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我们把所有鲜花上的花瓣都揪下来洒在棺材里,来到外面进行下一项仪式。这是一项我以前没听说过的程序,在司仪讲了几句以后由逝者的儿子(弟弟)跪地三叩头,然后站起来举起一个瓷盆高过头顶并用力摔碎。至此全部告别程序完成,客人就可以离开了。
棺材被抬上灵车以后我和弟妹随灵车赴火葬场。弟弟开一辆车带着老公,侄女开第二辆车带着女儿同时赶过去。路途不近,但我们必须在中午以前完成最后一步。这好像也有讲究,一般不愿意在下午进行火化。火化也有一套事先安排好的程序,也有奏乐和仪式。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完整的送葬,而第一次就送的是自己的妈妈。以前参加过一次告别,但没有太深的感触。当我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亲人离开,当我看到一具肉体被化为灰烬的那一刻,我忽然想开了。每个人不管生前如何,最后不都是到这里变成一小盒灰烬?我们早晚都要走这一步,人生而平等,死而平等,中间的那些恩恩怨怨有什么可纠结的?
当骨灰冷却,工作人员把骨灰装盒并用红绸子包好。仪仗队隆重地把妈妈的骨灰盒安放在侄女开过来的小车后备箱里,伴随着妈妈的遗像。我们一行人终于完成了一项重任,找地方坐下来一起吃了一餐迟到的午饭。饭后已是下午,弟弟开车带着我们一家三口去医院看我爸。他已经无法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的老伴已经先他一步去了天堂。也好,至少他不会因此而痛苦。
回家以后我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已经没有力气再次悲伤。回国不过24小时,我仿佛经历了人生中多少年的风雨,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我把妈妈的骨灰暂时安放在客厅里,每次经过我都要看一看她那微笑的仪容,心里有一种安稳的陪伴感。
妈妈,你再等等吧。我将来要把你和我爸一起送进八宝山,让你们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