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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惊魂 (下)

(2009-11-16 08:33:01) 下一个

午夜惊魂 (上)在这里

又是漫长的等待。终于,又有护士来领俺们了。俺抱着一点力气都没有的小宝,跟着护士左三圈,右三圈的在楼里转。然后就转到了做空气灌肠的地方。接待俺们的是个年轻的男护士,特有礼貌,特客气,特温柔。他一边准备设备,一边说,刚刚呼叫了值班医生,她应该马上就到了,等她到了,俺们就开工。俺在边上,怀里搂着心肝儿宝贝儿,幻想着不要太恐怖。医生到了,是个特别和善的中年阿姨,带着温柔的笑容,说话也是柔声细语。俺想,这比牛仔大哥强多了。医生阿姨给俺解释那台仪器就是一X光机,她会把一个管子插进小宝的PP里,然后往里打气。肠子就会象气球一样鼓起来。如果肠套叠,屏幕上就能看到堵塞的地方,如果确诊是,就继续打气可以把套在一起的肠子冲开。所以是诊断治疗合并为一的。然后,她问俺有没有问题。俺不记得问过什么了。然后,就开始了。原来,温柔的阿姨不等于温柔结果。

充气的阀门一打开,小宝就开始挣扎。俺和小白就只能守在小宝的头上方,一边按住他的胳膊,一边假惺惺的鼓励他。什么“没事儿的,一会儿就好了。” “不疼的。”, 什么“再坚持一下。”首先,小宝不到一岁,哪理你这些说辞,见实效才是硬道理。其次,俺们那些话不是撒谎吗?没事儿?没事儿你上去试试!一会儿就好了?那这会儿怎么办?不疼?导气管没插你PP里不是?俺也觉得自己很虚伪。医生在充气的第一次,就告诉俺们确诊了。就是肠套叠。俺说:“能冲开不?”医生温柔的回答:“我们试试看。”然后,午夜惊魂里高声尖叫的那部分就开演了。医生一点点加大充气的压力,小宝一声声的叫。俺的神经已经到了能承受的极限,但是,俺如果败下阵来,谁来支持小宝呢?随着一次次充气,小宝从尖叫变成了沉默,气压一上来,他就瞪着两只眼睛,眼睛几乎突出来了,嘴巴紧紧闭着,一声不吭。每次充气失败后,小宝就昏睡过去。俺就只能抚摸着小宝的头,告诉他:“妈妈在这儿,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俺决定不撒谎了。这样一次次冲击着那套在一起的肠子,在间歇的时候,俺才发现俺满头是汗,满脸是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小白抱抱我,什么都没说。俺也没注意到,医生什么时候出去又回来了。她说:“我们再试一次,再不行,就只能去手术室了。”俺点点头,心里已经麻木了。这一次,医生只冲了很短的几秒钟。然后说:“还是没冲开。我已经呼叫了外科医生,他应该马上就到。”俺接过护士递给俺的纸巾,擦汗擦泪,一边才意识到,医生阿姨其实刚刚出去的时候就是呼叫的外科医生,回来只是再安慰俺们一次。护士把小宝从仪器上解下来。俺就只能紧紧的抱着他,觉得自己特没用。俺看看小白,小白看看俺,谁也没说话。不一会儿,外科医生来了。俺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穿着白大褂,两只手插在兜里。站在那儿就开始说,一溜儿话连个停顿都没有。“肠套叠,我们先做腹腔镜手术,伸器械进去打开套在一起的肠子。如果失败,我们就做腹部切开。如果肠子的状况不好,我会剪掉一截肠子。我们既然开腹了,我会顺便把盲肠剪掉。你们有什么问题吗?”这段话,没有感情色彩,只有技术。俺当时被他这样迎头倒了这一大堆信息,还没完全明白,他还问俺有啥问题。俺整顿了一下思绪,俺要理智,要用智慧啊。俺想了想,就想明白了狼医生的话,然后俺问:“手术要多久?”狼医生说:“不知道。因为有各种情况。”俺说:“最好的情况,就是腹腔镜可以打开,要多久?”狼医生说:“20分钟。”俺又说:“最坏的情况,就是开腹,剪肠子,要多久?”狼医生说:“一个多小时吧。”俺心想,你不是不知道,是懒的说。问到这儿,俺已经明白了,俺家小宝就得交给这狼医生了。这个时候,医生阿姨又进来了,抱了两个特别大的填充玩具,说:“小宝刚刚表现真好,真勇敢,挑一个玩具吧。”俺心想,俺那小宝哪能明白这个呢,看来是鼓励俺们爹妈的。俺满脑子都是小宝的病情,哪有心思挑玩具,俺说:“小白,你替小宝挑吧。”小白挑了个熊。俺感谢了医生阿姨,不是为了那玩具,而是为了她那么温柔的对待俺们。特别是狼医生站在那儿,俺真想上去撕下他的羊皮,然后再在狼屁股上踹上两脚。

又有护士来打俺们去等手术。坐在一个俺也不知道是哪儿的走廊里,旁边不远就是护士站,听到那边在打传呼。然后听到有人说:“有个肠套叠的小孩儿要手术,护士不够了,赶紧呼几个回来。”然后,就看见陆陆续续有护士拎着手袋端着咖啡往这边来报道。过了一会儿,有个面熟的护士过来了,跟俺们说:“你们一会儿不要回急诊室那边,我回去把你们的东西拿过来,就在这儿等。”俺们点头,道谢。俺和小白轮着抱着宝贝儿,看他在怀里睡着,慢慢的呼吸,有时候,俺就恍惚了,觉得小宝没病,想回家去,然后就又清醒过来,知道小宝有生命危险。恍惚中等了一会儿,麻醉师过来了,自我介绍,然后讲了麻醉的有关事项。最后说:“手术室还没消毒好,我们安排好手术室就来接孩子。”俺点头。麻醉师再回来的时候,带着两外两个护士,一个给小宝接上输液的管子。然后就把小宝从小白的手里接过去了。俺拉着小宝的胳膊没放,凑过去亲亲他,说:“小宝是好宝宝,要坚强,要努力,妈妈等你回来。”然后才让护士抱走了俺的心肝儿。人都走了,走廊里静了下来。头先的护士已经把俺们的东西送过来了。俺们俩坐在走廊里,抱着那只大绒毛熊取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俺问小白:“你有没有听到护士说让去哪儿等?”小白说:“没听他们说起。你呢?”俺摇摇头,说:“就算他们说了,俺也没听见。”小白想了想说:“那咱们就在这儿等吧。”俺说好。然后两个人就又沉默了。忽然,麻醉师又回来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看见俺们俩就很惊讶,说:“你们怎么还在这儿?没人来带你们去候诊室吗?”小白说:“没有啊。”麻醉师说:“那跟我来吧。”俺们就跟着麻醉师,走过一个大门,然后麻醉师说:“从这儿往前,再往右。。。。。。。”俺反正是没听懂,但是看见小白不住的点头,俺也就索性不听了。小白道谢,然后拉着我就开始走迷宫。左拐右拐,居然就到了一个大屋子,里面有舒服的椅子,还有电视,最关键的是这里暖和很多。俺们进去找个角落坐好。这就是某候诊室了吧。屋里除了俺们,就有两个人。俺们坐定,喘息着,这才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午夜零点20分!名副其实的午夜惊魂啊。这个时候,俺们俩意识到饿了。俺们上次吃东西都是午饭。小白说:“你坐着,我去找找自动售卖机。”俺们俩翻遍了所有口袋把现金凑起来,一共五块!“好!”俺说:“看你用这五块钱能买点什么。”小白说:“放心,交给我吧。”就走了。俺盯着电视看,只想分散注意力。不一会儿,小白回来了。挨着俺坐下,说:“俺挑了个头最大的一个:是honey bun。然后挑了蛋白最高的:是花生米。从这里出去走几步就有饮水机和洗手间。”五块钱,两个大活人不知道要靠这五块钱撑多久。俺们俩先吃了honey bun,一人一半儿。然后,俺们俩轮流去喝水。这样honey bun遇到水膨胀,可以有饱的感觉了。然后,隔上一会儿,小白就发给一人一颗花生米,不许多吃多占。趁俺去喝水的功夫,小白和屋里另外一个墨西哥妇人攀谈了一下。才知道妇人的老公被车撞了,肝脏破裂,正在手术抢救。从妇人那儿,小白还打听到医生会往这间候诊室打电话通报手术状况。于是,那电话就成了关注的焦点。

电话响了,三家人都冲过去,墨西哥妇人先抢到的,默默的听了一会儿,对另外一个人说:“是你的。”那个人听了一会儿,挂了,就走了。估计是手术结束了。剩下俺们和墨西哥妇人。继续等。俺看看表,已经零点50分了。按照狼医生的话,如果最好的情况,腹腔镜手术该结束了。然而,电话一直也不响。一点30分,电话又响了,小白这次窜得很快,接起来听了一下就说:“我是。”然后是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俺急得想把电话抓过来,又不想耽误了护士和小白的通话。终于等到小白放下电话,这厮居然什么都不说,就拉着俺坐下了。俺的汗开始冒,俺的手死死抓住小白的胳膊,盯着他,等他开口。小白说:“腹腔镜手术失败了。他们要开腹腔。”然后就不说话了。俺急得直摇晃小白的胳膊,“还有吗?为什么失败了?情况怎么样?”小白说:“他们也没说,我也没问。问了又能怎么样?”俺很想揍小白一顿,但是又意识到不是他的错。俺愣愣的抓着小白的胳膊,瞪着小白不说话。小白晃晃俺,说:“别担心,担心也没用。等吧。”俺这才醒悟过来,放开了小白。等待,有时候是最痛苦的折磨。又过了一个半小时,电话又响了,小白接的,很快就放下了。这回小白马上就说:“手术结束了,医生一会儿来见我们。小宝没事儿了。”俺的眼泪呼啦啦地下来了。小白抱抱俺,拍拍俺的肩,说:“没事儿了。”俺擦干眼泪,问:“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见小宝?”小白摇摇头。继续等。过了半个多小时,狼医生来了。坐下后递给俺们4张腹腔照片,说:“看,他的小肠自己套了一层,然后这个结又被大肠套进去了。套得太紧,所以腹腔镜手术打不开。开腹腔后,我尝试把手指伸进去拉开套叠的部分,也不成功。就把腹腔开口又加开一刀,把肠子拉出来才打开的。我看了看,肠子状况还不太坏,就没剪。后来我把阑尾切了。你们有问题吗?”俺揍是恨他这句话,咋就没一点人味儿呢?披上羊皮好歹也得装得象羊吧。俺问:“小宝怎么样?”狼医生说:“没事儿了。现在要等他苏醒,然后看他术后恢复。等会儿他们会有人来叫你们。”然后,狼医生就走了。这回,俺更坐不住了。终于盼来了护士,带俺们去观察室。观察室里,俺一眼看见了小宝睡在那儿,一点都不象刚刚手术过的样子。俺走过去,问边上的护士:“他怎么样了?”护士说:“等会儿醒了,我们看看他的疼痛程度,疼得厉害再给他麻药。”俺点头。护士调节了一下输液,俺猜想是把什么药给停了。几秒钟后,小宝睁开眼睛,开始哼哼唧唧的哭。护士说:“你把他抱起来吧。”俺激动地等护士这句话。护士让俺坐好,她很麻利的把小宝的管子们整理好,然后把小宝递到俺的怀里。俺抱着那个小小的人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轻轻叫他的名字。小宝还是哭闹,护士走过来在输液的头上加了一针。俺知道,那是麻药。小宝就睡过去了。护士说:“等会儿会有人来带你们去病房。”俺点头,抱着小宝不想撒手。然后俺看见小白渴望的目光,俺说:“你也抱抱吧。”他没推脱,伸手把儿子抱过去了。

过了不久,有护士来带俺们去病房。小白问护士:“我们是在儿童医院吗?”护士说:“不是,是在隔壁的急症处理中心医院。”那是本市最好的处理急症和手术的医院。真是不知道俺们是什么时候换到这边楼里的。护士带俺们到了病房,才发现没有给一岁以下小朋友的床。她们去了一会儿,回来道歉说实在没有小的床了,只有大点的。俺说没关系。护士们忙着把病床放好,俺在旁边帮忙。护士拿来尿布等等,嘱咐俺没有了马上去找他们要。有护士来找俺填表,都是俺说,她写。然后,又有护士给俺们加了一张折叠沙发床,好让俺们两个都能睡觉。俺忙忙碌碌的折腾着,小白说:“俺坐会儿。”就在离床最近的沙发上坐下了。等俺忙完了,护士都出去了。俺看了一眼表:早上5:30.回头再看小白,已经呼呼了。俺就在床脚下的另一张沙发床里躺下了。一躺下,就着了。但是每次小宝哼哼,俺就醒,绕过各种障碍和昏睡的小白去照顾小宝。俺看着小白,想了想,还是请他搬家吧。俺推了他几下,他睁开眼,俺说:“你搬到那张床上去。”小白站起来,抱着自己的那条毯子就过去了。俺这下方便很多。早上7点,小白醒了,看着俺说:“俺怎么搬这张床上来了?”俺实在没力气嘲笑他了。俺说:“你值会儿班吧,俺不行了。”小白说:“好好,你睡吧。”俺就人事不省了。再次睁眼是被查房护士惊醒的。一看表,8点半。护士测血压,体温等等。看着她忙活,俺除了傻看着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护士走了。俺洗了把脸。看看小白,说:“俺饿了。”小白说:“俺去楼里转转,找食去。”他走了,俺就盯着小宝眼睛都不转。小宝睡得踏实多了,想来是特种药物生效了。他的鼻子里插着管子从胃里吸胃液出来,医生说在他的肠子现在还不能有负担,所以连胃液都要吸出来。俺看着那口袋胃液,猛然发觉那和小宝吐的一样啊,清水里飘着黑色的片片。俺轻轻抚摸着小宝的头,默默为他祷告。

小白过了一个小时,回来了,说找到食堂了。收信用卡,他买了东西回来给俺吃。俺唏哩呼噜的吃了。从此,就不怕没有现金了。后来,小白回了趟家,带了干净衣服来,还带了方便面给俺。

午夜惊魂到此告一段落。后来,小宝住了3天医院,周一的下午放俺们回家了。这次的病症导致小宝的发育倒退了两个月。原来已经可以走几步了,这回又回去爬了。但是,从后来的发育来看,这一点点倒退算不得什么,现在他发育很好。

(注,医院里的细节就不写了)

这是公司送的果篮,俺们出院后送到医院去,医院又把他们打发来我家了。


术后一周,已经恢复淘气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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