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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爱可以重来5-6

(2021-01-21 20:18:07) 下一个

5. 告别

老公寓就是冷,尽管冬天还没有正式来临。

我模模糊糊看见郑昊走过来,伸手来拉我,可是却忽然不见了,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手伸过去。

手早已经麻木,也没有温度,不像是自己的。脸湿乎乎的,眼角是湿的,怎么擦都是湿漉漉的。

坐在化妆台前,我拿出所有的化妆品,仔细地摆弄。

为什么告别室布置得这么白,刺激得眼睛发疼。

正式告别是明天,我忍不住提前来。郑昊的几个同学已经开始布置,他照片放在醒目的位置,几个上了年级的人站在那里,被几个人搀扶着,表情麻木,不忍直视。我没有勇气走过去。

靠墙有一排椅子,我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你们谁都别看见我,我只想安静地和他呆一会儿,我不想哭,弄花了妆会很丑。不能让郑昊看见我丑的样子。三五个人围着他父母,像是在商量什么。我在想,他们一定不知道我。

我多么想和艾瑞克太太那样,享受着所有人的关切。可是没人知道我。我们甚至没有开始。“苏伊?”身边一个声音传来,我麻木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是维亮”,我看了一眼他,疑惑着怎么搭腔。

“我是郑昊的表哥,比他大几岁,从小我带着他玩。”他弓着背,缓缓坐下,声音压得很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再看了他一眼,两人竟有些神似,只是他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巴巴。

“维亮”, 我重复了他的名字,我不记得郑昊提过这个名字。

“我刚陪他父母从北京过来,我父母也来了,他们在那边。”我顺着看去,4位老人,手拉着手,站着在那里说话,神情哀戚。

“看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最无法面对的一幕。我忍不住要抽泣。

他坐得再靠近了一些,“这是他托我买的,提前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他从兜里掏出一盘CD,缓缓地说 “雨神所有的歌都在这里,他还托朋友要了他的签名。”他递过来,我看到CD上霍然写着“Forever love.”

我想起去年生日,是他准备答辩最忙的时间,也是我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我们除了每天的问候短信,居然忍住了不去打搅对方。不过那天,他还是快递了一束玫瑰,还有一双鞋。

“谁过生日会想到送鞋?"我打趣他,"祝你步步高升,以后可以领导我。”

“你毕业了还是来我公司吧,”我假装岔开话题,“这样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领导”

“别,工作上不要想,其它方面你有机会。”他嘿嘿地笑,“苏伊,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一起了吧”。那一句,我记得好清楚,“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一起了吧”。

“本来博士毕业以后,他父母安排他马上回北京的,他家里…”他顿了顿,看了看我,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他可能没提过……可是他执意留在伦敦, 我知道是因为你,他跟我讲过,去年实习遇见你,就爱上你了。他说,他能感觉到你也喜欢他。”说完,默默地盯着我。

我一直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他疲惫地站起来,像是要走。我去拉他的衣服。“维亮,”我拿着CD,声音颤抖望着他,泪水决堤。他整整衣服,坐下,也是满脸的泪,一把紧紧地搂了搂我的肩。

花,白得惊心,白得刺眼。

“我爱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可我确定他听见了。

第二天正式的告别式,他的照片周围布满了鲜红的玫瑰,维亮说是替我布置的。

来了很多人。大家排着队,挨个上去抚慰着肝肠寸断的老人。站在最远的地方,守着一颗和他最近的心。维亮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他紧紧地隔着袖子握着我的手腕,好像我随时会倒下去。

告别式快结束的时候,他伏在我耳边:“你先离开,”我抬头满是疑惑地望着他,“怕老人看到你,可能会情绪激动。”他小心地回答。我低头,闭上眼睛。我明白。

他们未必知道我,不如不见。再见,郑昊。我爱你,非常地爱你。你也是爱我的,我知道。

我头也不回地离去。身后是渐远的安魂曲。

“苏伊”,突然听到身后维亮的声音,他跑过来,我停住,“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不用。”我回答地决绝,“谢谢你,多保重。”

 

6 离开

每天晚上我都辗转反侧。这是几个月以来换的第四种安眠药。医生嘱咐说,一定要在失眠的初期就控制住。可是,我早已经过了初期。

我睡得很浅,老公寓就是这样,隔音很差,楼上的走动,洗澡是水管突突的响声,夜深人静时放大了数倍。我知道我醒着,尽管我眼睛睁不开,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去回忆那天的一幕。

医生让我做了睡眠测试。然后坚持我去做个心理测试。心理医生没什么面部表情,“上一段感情对你而言感觉像是“,他念,

Water stain on a table 桌子上一滩水渍
Hairs falling out after a shower 沐浴后掉的头发
Broken arm 断了的四肢
Paralyzed 瘫痪

我说4。测试结束,我再也没去过。瘫痪的人,需要奇迹才能站起来,我不相信那个心理医生是个创造奇迹的人。

那天回到办公室,詹姆斯突然打来电话,言简意赅:“10点,21楼会议室,你过来一下。”既不说明是什么会,也不说明是和谁,我也无从准备。只有麻木地进了办公室。

会议室只有他一个,落地的玻璃窗正对着泰晤士河。他背对着窗站着,“Susan, I have something important to discuss with you, no obligation, alright? ”

“You can tell me anything, you know that.” 我习惯了这种直接的对话。

“Keep it confidential. Please.” 我点了点头。

他去关上会议室的门,“we plan to expand business in China and, I think you are the best candidate for this job.”

我有点意外。“China’s market is growing rapidly and we, would like to be part of it.” James 接着解释,“We have done numerous studies in the past few years, and we feel now is the right time.”

“But, me? Are you sure?”

“We are not sure, Susan, to be honest.” James 耸了耸肩,“that’s why I want to discuss with you.”

我脑子飞快地运转,我来伦敦快6年了,我离开中国已经快6年了,我中途一次都未曾回去过。我似乎习惯这里了,天天看着泰晤士河,听着大笨钟沉闷的敲钟声,踩着地铁的点儿,上班。

“You have the background we are looking for, and you certainly are familiar with our company culture. Instead of hiring someone new, I’d like to give you a try.” James 不紧不慢地说,” and, as a friend, I know how hectic the past year has been for you, I think, you need a change.” James 走近,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地说。

“I knew you and Zheng Hao”,我抬头望着他,将信将疑。“He asked me if it is against the company’s policy when he came for an interview the very first time,”他笑笑,“I said, go for it… but I cannot put you two in the same office, for obvious reasons.”

我静静低下头。“Believe me, you need a change, take this opportunity and, it is going to be good for you.” James由衷地说。

我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窗外面的天好蓝,隐约还能看到河面上来往的船只。

他最后那句话说到我心里。我望向他,点了点头。

回来就开始收拾办公室。我只有短短的两周时间准备。确实是仓促。好在,我只需要暂时把办公资料运过去,公寓交由公司处理。这是在大公司任职的好处。

我仔细地去分拣各类的书和资料,一个文件夹掉了出来。那个准备振臂高飞的女超人。我把它扔到一边,忍不住又捡回来。突然觉得胳膊好重,视线一下子模糊了。眼泪夺眶而出。

忽然又想起那张CD,我明明时不时地在听,可突然找不到了,所有地方都找了,怎么就找不到了呢,真着急。我开始恍惚,郑昊呢,有他在多好。

他一定藏起来了,等我急了,就跑来告诉我,唉,你刚刚在咖啡厅里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了?我气恼,找他要,他就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已经放在你电脑包里了吗?“你这么大条,怎么做财务。” 他幸灾乐祸地开着玩笑。我恨得牙痒痒。

郑昊突然不在了,CD找不到了。我自己似乎也消失了。

从英国,从这个老掉牙阴冷的公寓里,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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