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懿湄大学有一份学生主办的月刊,名叫《有名湖心》。有名湖是京懿湄大学两大景点之一,所以刊物以之为名。大四那年,我在学生会任杂役,有幸主编过一期《有名湖心》。同学们整天忙着谈情说爱,没多少时间搞文学创作,所以投稿并不踊跃。不过,我还是收到不少业余爱好者的精彩文章。其中一篇,是同窗冯王子写的,题目叫做《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我曾问冯王子写的是否真人真事,他说是虚构。我昨天打电话给他,他终于承认是亲身经历。我获得许可,准备在这儿与大家重温一下冯王子哀婉曲折的初恋。
冯王子的中学时代,在边远山区一个小县城渡过。他能够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考取世界第一名的京懿湄大学,相当不简单。梁公主是冯王子的高中同学,正是冯王子“一定要娶”的对象。冯王子现在成长为威震一方的冯大王,他昨天在电话里笑着说:“梁公主长得很像你糊涂公主呢。大学时,我常偷偷望你,是有原因的。”我从未意识到背后有这么一双特殊的眼睛,当场吓了一跳。
梁公主早年丧父,姐妹三人靠妈妈一人抚养,家境困难。梁妈妈为了改善经济状况,几度欲再婚,但对方一看她拖着三个大孩子,吓得退避三舍。当时政策好,读书求医没今日那么多波折,梁公主一家过得还算平稳。
梁公主和冯王子考取县城的重点高中,高一是同桌。冯王子跟梁公主相隔不到一尺,对她观察得细致入微。他发现,梁公主非常节省:草稿纸都写满了,也舍不得扔掉;书包上打着个补丁;铅笔用到一寸长短,还坚持使用。最令冯王子印象深刻的,是梁公主秀丽的面容与身姿。冯王子近距离观赏梁公主,经常整得梁公主羞赧地侧身,躲避他那笔直的眼光。
冯王子怜香惜玉,不时主动向梁公主示好。譬如,梁公主语文成绩突出,冯王子借请教问题为由,将一些草稿纸送给梁公主。梁公主倒没拒绝。两人才十六岁,属于严禁恋爱时期,不太可能擦出火花。冯王子早熟,神魂颠倒,在家里做作业时,居然在练习本上写满梁公主的名字,叫他妈妈发觉了。
冯妈妈惊惶失措,跟冯爸爸一商量,登门请校长出主意。冯爸爸是教育局副局长,校长不敢怠慢,但他也没什么好招。冯妈妈看校长计穷,心直口快地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你把那闺女调到另一个班去!”校长有点为难,因为梁公主读的,是年级唯一的尖子班。无缘无故将梁公主下放普通班,梁妈妈必然会来大闹天宫。校长无法可想,只好忽悠冯妈妈:“没那么严重吧?两个毛孩子能干出多大的事儿呀?估计就是少男少女正常的好奇而已。你莫担心!我先让班主任调整他们的座位,怎么样?”校长说的是事实,当时社会风气正派,学生很少干“大事”。若换成今天,少男少女正能量太多,创意骇人听闻,不免搞得云雨弥漫,冯妈妈就不能那么好糊弄了。
班主任接到校长的圣旨,立即把冯王子调坐第一排,而梁公主则换到最后一排。如此一来,冯王子上课时,总不能一直回首凝视梁公主了。班主任不傻,声称为了适应新的革命形势,全班座位洗牌。果然将针对冯梁二人的特别行动,掩盖得天衣无缝。
这招效果不错。也许因为人心单纯,都专注于攀登科学高峰,冯王子的热情冷却下来了。冯妈妈在家也不闲着,整天旁敲侧击,夸大早恋的危害性。冯王子多少还是听进了几句。冯王子成功地悬崖勒马,将注意力转向学习,即使想“出轨”,顶多停留在“眺望”的幻想阶段。梁公主肯定注意到冯王子温柔的眼眸,但她同样重视学业,不敢越雷池半步。
到了高三,梁公主出落得沉鱼落雁,曲线修逸,比山口百惠还迷人。每次接近梁公主,冯王子拼命控制汹涌的心涛,才不致失礼。那时,高考犹如大限,一旦过去,同学聚会狂欢,若有压抑多年的相思,大多顺势爆发,而家长似乎遽然开朗,不再妄加干涉。像糊涂公主那般顽固守旧,到了大学一年级仍规避爱情,的确罕见。
高考甫一结束,冯王子马上约会梁公主。两人清纯无瑕,老实遵循“精神胜利法”。冯王子连拉一下梁公主的手都不敢,哪可能有什么亲昵接触!
高考放榜,冯王子荣登榜首,考取京懿湄大学高科技系。梁公主亦表现不俗,被南方某重点大学录取。冯王子和梁公主怏怏道别,各奔南北。两人保持通信,关系慢慢升温。
放寒假的时候,冯王子跟梁公主再见面,终于勇敢地拉起梁公主的手。两人如沐春风,幸福写在脸庞上。别看冯王子单纯,说话的分量极其庄重。寒假很快结束。回校前夜,冯王子深情地对梁公主说:“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此言一出,梁公主先出乎意外,继而感动,竟流下泪来,两人平生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拥抱。
恋爱在朦胧中刚刚开谈,冯王子真知道什么是“娶妻”吗?说出那样果决的话,恰好说明他的幼稚。旧社会民风稍微淳朴,但婚娶已开始成为交易。今天就更不用说了。老一辈说结婚是“灵与肉的结合”,现在变作“金与肉的结合”。有时候,女方年幼无知,不重钱财权势,丈母娘还不干呢。明码标价出售婚姻的贪婪男女,多如牛毛。众多头面人物,为钱为权,今天结婚,明天离婚,早成常态。包括冯王子后来娶妻,按他的暗示,都是看中对方的家势。无论如何,年轻的冯王子,尽管懵懂,但他对梁公主说的话,绝对真诚。
快放暑假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梁妈妈操劳过度,注意力不够集中,过马路不幸被货车撞倒身亡。冯王子对梁妈妈去世一无所知,但寄给梁公主的信如泥牛入海,令他不禁生疑。冯王子打电话到宿舍楼找梁公主,楼长的回答都是“不在”。幸好期末考试结束了,冯王子以为一回家就能水落石出。回到老家,他获知梁家巨变,火急火燎骑车去找梁公主。梁家人去楼空。冯王子四处打听,除了听说梁家姐妹被外婆接走,没有其他线索。
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梁妈妈去世,梁家像断线的风筝,无法再维持下去。梁公主两个妹妹,分别读高中和初中,都需要经济资助。梁公主姐妹仨被接到外婆家,生活依旧艰难。外公去世多年,外婆微薄的退休金难以养活三个外孙。梁公主读大学的花销,比两个妹妹更大,不得不终止学业。我的对头老五帽湘大王在美国住惯了,知道美国穷学生都拿全奖,所以不信梁公主读不下去。他这种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思维,乃所有老五帽的通病。
梁公主很懂事,流泪退学,参加革命工作,供两个妹妹读书。多数网友同情梁公主,所以我先公布一个让大家高兴的好消息:两个妹妹靠梁公主打工的收入,读完高中,考取重点大学,出路不错。
梁公主难道就这么绝情,能一刀砍断对冯王子的情丝吗?不是的。首先,梁公主和冯王子的关系,尚处于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没到爱得要死要活的地步。第二,梁公主真爱冯王子,她不愿意拖累他。梁公主自小家贫,在那种笑贫不笑娼的环境,其自卑深入骨髓。她本觉得自身各方面条件差,配不上冯王子,一直惴惴不安。梁公主在母亲去世后,被迫退学,成为底层打工妹,自卑心理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第三,梁公主没有忘记冯王子。外婆接走她和妹妹时,梁公主专程赴冯家告别,托冯妈妈把一封信转交冯王子。不管信中写了什么,送信这件事,本身意味着牵挂。。。。。。
(待续)
附一篇旧博文:《 笑谈佳人2:初恋搭错车,西施游错园 》
这个事,结局令我感伤。好人少,尤其是有钱有势的好人。冯大王是个好人,梁公主也是好人。我会改动一下历史,安排一个不那么难受的结尾。
猜测后面故事:冯妈妈先偷看了梁公主的信,若是婉言绝交信,就顺手转交冯王子,若相反则将信扣下。额信马游缰,胡乱猜测,莫怪。
还是坐等糊涂夫人揭晓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