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们大院孩子们数量越来越多,年纪越来越大,院领导体察民情,把我们一帮学龄儿童的家从远郊挪到了近郊。大墙外头再也不是满地的油菜花,高高低低的小 山包,坑坑洼洼的芦苇荡子。。。变成了滔滔不绝的大河外加威风凛凛的铁路干线。我们这帮孩子也给直接送进了当地的小学,虽然人数不够凑一子弟院校,但分头 占领一下当地小学的各个年级各个班级还是绰绰,革命的火种在校园每一个角落里熊熊燃烧,到处都是咱们青梅竹马的阶级弟兄。每天大早跟爹妈的道别仪式都透着 悲壮,爹们娘们拉着高年级别家的孩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咱家小闺女小崽子就交给你了,千万照应着点儿。潜台词就一句:你要看他们同班同学扎堆儿欺负我们 孩子的,千万别因为你块头年纪比他们大就不好意思动手。。。结果就变成了我们院儿里的孩子满世界欺负当地孩子。
咱院的领导们也会做人,小学里有什么困难,调个车啊,派个人啊,搭把手,出点资的事儿都不含糊。名义上是支持教育,实际上是院领导的孩子也在小学里头称王 称霸呢。老师也高兴啊,突然来了这么一土财主,终于可以抱粗腿吃大户了,顺水人情赶紧的,班干部全给我们院里的孩子当了,连我都混了一班长。把咱给矫情 得,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恨不得自己立马能胖三圈,好横着走占道儿。现在咱这体型儿,横走竖走差不多,怎么看怎么不霸气。
当时我们班上有孩子特别调皮的,不用问,那也是我们院儿里的,我们叫他羊毛,因为他头发天生自然卷。怎么个调皮法儿呢?这孩子上课就从来没消停过,坐最后 一排,老师一回身板书去了,他就匍匐前进爬到第一排,摸老师课本讲义,捉弄前排女生。他口袋里总有些吓人的玩意儿,蜗牛,草蜢,蚯蚓之类。人女孩听课好好 的,突然手上或者眼前就多一软乎乎,湿嗒嗒的玩意儿,能不尖叫吗?老师气急也教训他,打手板儿,揍屁股,罚站,请家长。。。这孩子混不腻,滚刀肉,好了伤 疤立马忘疼。
班主任受不了,说班委要负起责任来,配合老师维持秩序。乖乖,这是多大的荣耀啊?班委成员等于就是小大人儿,半拉老师。班委一人管一调皮孩子,我班长嘛, 我责无旁贷理所当然地该管羊毛,从此羊毛成了我的同桌。于是乎长久的阵地战,拉锯战,游击战,若干次的围剿与反围剿就在我跟羊毛之间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开始的时候,我方是全线溃败,他对敌的战斗经验可比我丰富太多了。每天我一打开铅笔盒或者书包,发现里面横躺着的那些各种虫类及软体动物的尸体,即使有心 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尖叫。我越表现得害怕或者愤怒他就越开心,我拿东西砸他或者打他,他就敌进我退,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也追不上他。这事儿我不打算告诉老 师,或者直接跟老师撂担子, 不是咱的风格,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小子。再往后,形势逐步好转,关键是咱心理素质慢慢被锻炼出来了。再看见什么恶心玩意儿,我可以面无表情地直接把尸体提溜起来摔他脸上,看他吃瘪的表情,咱的心情整个就是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哪。
直到有一天,羊毛神情诡异地坐我旁边,相当安静。我预料到这小子肯定又往我书包里塞什么恶心玩意儿了。我故作镇定地打开书包,没见有什么呀。这小子也探头 探脑往我书包里看,我就伸手在书包里摸了一把,这下把我给吓了个魂飞魄散。虽然我就是摸了那东西一下,但我已经非常肯定,那是条蛇。从小到大,在我们远郊 的大院里,没少见这东西,但是最怕的就是这东西,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恶心加恐怖。我大叫着把书包整个翻倒在地上,果不其然,是条蛇,最过分的是,竟然还是活 的。班上立刻炸了锅,我当时实在是气急了,也管不那蛇爬哪儿去了,一把抓住羊毛的卷发,把他的脑袋按凳子上,另一只手用尽全力地拍他。他的头发很软,比我 们女孩的短发还长点儿,被我一把揪住根本挣不开。我又急眼了,没个轻重,估计他疼得不行,拼命跟我讨饶,说那是条水蛇,没毒,连牙他都叫他哥帮忙给拔了, 就是想吓唬吓唬我。我哪儿听得进去啊,一直揍到我自己实在没力了才算完。我自己后来都奇怪,我已经把抓住他头发的手松了,这小子竟然没逃,老老实实地缩在 墙角里护着脑袋由着我揍他。旁边一帮看热闹的,都站桌子上,怕地上有蛇嘛,还一个劲地给我加油,鼓劲,听着我就来气。我也打累了,不打了。羊毛可怜兮兮地 拿眼睛从护着脑袋的胳膊里往外看我,看他那惨样儿,我突然没崩住,笑了。他这下立刻就神气活现,趾高气扬,还开始嚷嚷着找他那条受到严重惊吓的小水蛇。
这次以后,敌我双方的情势直转急下,我方明显处于优势。因为我以为我算是彻底抓住了羊毛的软肋,他怕我抓他头发。而且,自从小水蛇事件以后,羊毛变得非常 听话,我说要抓他头发,人家就把小脑袋主动送上。以后我们班经常上演的一幕就是我这小班长因为羊毛又调皮抓住羊毛的头发游街,简直成了我们班的保留娱乐项 目。现在想想觉得当时真彪悍,真过分,但那时候小啊,根本没觉得,反而认为自己很有英雄气概。这羊毛也是皮痒,我要是有两天没抓他游街,他还挺怀念,变着 法儿地使点儿小坏让我整他。
羊毛还有一项绝技,直到今天我还是很迷惑。每天从小学走到我们大院,大概要十来分钟,这一路上,他老跟我后头,飞脚踢出一只鞋,总是能十拿九稳地打到我。 开始我是躲,可怎么躲都还躲不过。后来我就想抢他踢出来打我的那只鞋,这小子单脚竟然每次都能在我前头捡到鞋,真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这一路上他都开 心得不行,每回看我试图抢鞋失败,他都得意极了。终于有一天,这小子出腿失了准头,被我一下抢个正着。拿着鞋我就往小池塘边上跑,他后面拼命追,一边追一 边喊:千万别扔。。。话音还没落,我就把他那只鞋用尽全力扔池塘中间去了。他也不恼,还咧着嘴笑,一只脚蹦蹦跳跳地回家了。估计那阵子他老掉鞋没少被他爹 揍,可他就是不长记性儿,继续跟我屁股后头拿我当练习靶。当然,我也不含糊,惹急了就抓他游街。
初中我们考到了不同的学校,以后要是在路上或者大院儿里遇见,本来我挺想跟他打个招呼的,可这小子一看到我就脸一撇,撒腿就跑。估计想起小时候那些事儿, 他觉得丢人吧。我还埋怨他呢,什么孩子啊?生生把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造就成了虎虎生风的母夜叉,绝对是我吃亏了。
你让我也想起了小学时光那些调皮的孩子,我猜他们搞不好都成了大款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