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死一生的游水逃港亡命记(三)
(2013-01-13 10: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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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林婉拒竟凯想同行之要求。他解释此行已有六人,目标太大路上易被发现,再增加一人将会更加危险,人数不太多,成功机会方高。他安慰说下次有机会定与竟凯同行,竟凯觉有理,欣然同意。
所有的人包括我都不敢奢望一次逃港便能成功,因城中有很多人失败多次,被抓回城,最后被迫放弃逃港念头。最著名的是一位叫仲奎的青年,长得高挑白净,住揭阳孔庙前门对面杨家厝内,逃港不下十次,次次失败。最后一次听说被边防狼狗咬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被抓回城后,单养伤便要好几个月,他从此再不敢偷渡,乖乖在家乡娶妻生子。
一年前国柱逃港失败,身沉大海尸骨无存。有偷渡客途中被边防军发现,惨遭击毙。也有〝扑网〞不果被狼狗咬伤,种种惨况令人不寒而栗。逃港的道路是如此危险艰苦,却是我活命的唯一希望。我在人生绝望的深渊中已经惨不堪言,再也没有什么比在绝望中无助地等待死亡更可怕。任何艰险都不能吓退我,不能阻止我逃离大陆的决心!
偷渡日期既定,买车票去惠州又是一大难关。当年没有身分证,出门必须具备单位证明、介绍信。进入宝安边防区更需要县团级证明。我们是下乡回流无业人员,如何是好?我灵机一动----自己制造所需证明!我们请阿林回惠州前留下一张白花农场旧便笺以便模仿。随后数天,我与弟弟便全力制造起证明纸来了。刚好两三年来我回城学会铝板蚀刻技术,藉以加工机器铭牌赚取小钱维生。弟弟也时来帮手,故对蚀刻字样颇熟练。我们把〝白花农场革命委员会便笺〞字样像做铭牌一样蚀刻在铝板上,试验了几次,终于做成了字模,竟凯有熟人在印刷厂,要来了油墨,拿红油墨涂上一印,居然印出几可乱真的〝白花农场〞证明便笺。我透了一口气,兴奋不已,但只欢喜了一半----圆形印章蚀 刻并不成功。因字形太小,蚀刻出来字体都变形,再沾上红印泥,印出来更是模模糊糊,不似公章字样。没有盖公章,证明毫无用处。正在无法可施之苦恼间,我记起阿丰自小练了一手好楷书,似乎曾刻过木印,便把旧证明样本及空白证明拿给他过目,请他想办法。好兄弟二话不说:〝你放心,我来试。〞他接过证明样本,状似胸有成竹。第二天,阿丰之艺术天才大显神威----他把几个中药丸蜡壳熔在與印章大小相若之酱油碟中,再刻上五角星和〝广东白花农场革命委员会公用章〞字样。我將此蜡印按上红印泥盖在空白证明上,印章相似度超过九成----他人看来自与真证明无异。我心中大喜,对阿丰感激不已。这样,我们三人便用自制之〝广东白花农场〞证明,顺利地买好七月十五日往惠州的车票。
车票买好,我们立即分头准备游水用具、平底胶鞋及军用水壶等用品。我买了几丈塑胶雨布,拿到雨衣加工店,请雨衣师傅做成几个枕头袋状之长袋----汕头知青之经验,长塑胶袋充气后缚紧,便可在水中当游水浮具用。雨衣师傅是我下乡前之邻居叔辈,国民政府时期当过小差事,故平时常受居民委员会干部欺凌。他见我要做塑胶气袋,便知我准备偷渡香港。他不问什么,干净利落裁好长袋、烙好交给我,并说〝放心用,保证不漏气。〞我向他道谢并还工钱。
我想起其时年青人流行穿军绿色裤,且几天后到惠州时穿军裤较掩人耳目,便到赐光兄处询问他在北京受军训后有否留下军裤。他知我需用军裤之原因後,立即将收藏之军裤送我。赐光兄是我初中同班同窗,六五年考上北京广播学院外语系非洲语专业,毕业后竟分配湖南一几乎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环境极端恶劣的铜矿场当技工。当地农民穷得无分文现金,常要等母鸡下蛋,再拿鸡蛋去市集换火柴、食盐或其他日用品。因有父亲在香港之海外〝黑〞关系,他被单位当成〝特嫌〞,暗中监视。他无法忍受如此恶劣之环境,回乡探亲后便称病不回。开具医生证明时需找熟人,恰好县医院X光师知强兄是初中老同学及我旧邻居,我带赐光兄去见他,他答应帮忙。其后赐光兄顺利拿到医院证明,寄送湖南原单位。但不久, 湖南单位竟派两政工来揭阳医院调查赐光兄是否真有病,如属假病,赐光兄有可能被押回原单位批斗。两政工还陪赐光兄同到医院再做检验,结果验出他真的有肝病,可能在湖南环境太恶劣而染上。两政工悻悻然离去,赐光兄逃过一劫。他从此更认清、更痛恨社会制度之黑暗,故非常支持我逃港。四年后赐光兄偕太太举家四口终申请移民抵港,亦成功投奔自由世界
据闻大鹏湾里常有鲨鱼出没,汕头知青传说硫酸铜可避鲨鱼,不管真假,总之有备无患,我买了点硫酸铜,分成小包各带在身上。阿优还买了指南针,以备辨方向用;军用小刀也准备好,以便遇树丛时可开路;止痛消炎药、感冒药我也不忘带。最重要还是干粮。没人教我如何做干粮,我想起小说描述士兵行军带的干粮是炒面,便买了好几斤面粉、两三罐麦乳精及奶粉、数斤白砂糖,请母亲做成干粮。母亲用慢火把面粉炒熟,再加入麦乳精、奶粉、白砂糖混匀,便成营养丰富之干粮。母亲知道我制作干粮的目的,她边炒面边轻声劝我不要上路,她知道逃港实在太危险,担心失去儿子。她说算命先生算出我那年运气不好,所以不要冒险。我当时年青气盛,根本不信命运,兼且有人带路逃港,机会极为难得,绝对不可 失去。我没与母亲争辩,只默默准备好所有用品。她见我心意已决,不再劝阻,她知道逃港是儿子唯一的生路。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有国柱牺牲的先例。她也知道天堂前面是地狱,不穿过地狱无法抵达天堂。母亲的心,在儿子去可能死,留下一定会死的两难之间,选择默默支持。因为留下必死,不如去挑战一线生机。
去惠州前两天,我到中学罗老师家辞行,恩师及师母听我说即将逃港,愕然之余旋即心领神会。学生们毕业后生计无着,陷入困境难以自拔的苦况,老师知之甚详。对我既不能劝阻也不敢支持,一切全在不言中。恩师夫妇是心地善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听说有人游水逃港被蚝壳刮得遍体鳞伤,嘱我要特别留意,路上要小心。师母蒸好了红薯块为我饯行(这是当时的美食),并笑说不要忘记在家乡吃的最后一顿红薯----似乎预知我会一次便逃港成功一样。他们伉俪又专诚为我祷告,求神应允我一路平安,成功脱离苦海。告辞前师母送我一小瓶珍藏的人参精,让我在路上可补充精力----现在回想,当时他们实在为我设想周到。临走时依依惜别,大家心里都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就是不知道分别之后,今生还有没有见面机会?去年送走国柱,从此天人永诀。即使我能顺利抵达彼岸,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也是势不两立的两个世界。就算逃港成功了,在此情势下,谁也不敢奢望再踏足大陆及再见到亲友。
为防备偷渡失败被抓而留下记录及送回乡下批斗,预先疏通收容所乃必不可少。阿优说要打点好揭阳收容所曹所长,万一偷渡失败被押回,收容所会暗中放人。于是我们去〝拜会〞了皮肉不笑的曹所长-----该人獐头鼠目,典型的一副流氓无赖像。同学佳麟家在收容所隔壁,他晚晚听见犯人被曹所长及收容干部毒打得痛苦嗥哭,哀求饶命。其声音之凄厉,他说令人心惊肉跳。那天是谁带我们到曹所长家,我已忘记了。我们三位行将偷渡的每人给了他二百大元,〔当时大学毕业生属国家干部级,每月工资才五十多元左右〕他假意推辞一下,便将款收起,然后给我们每人一个假名及一个虚报的原籍乡村大队名。若我们偷渡失败被捉回,他会按假名将我们接收,然后悄悄放走,这样我们方放心上路。后来在荒山野岭因太专注寻路逃亡,我竟将假名忘记-----幸而我们一次逃亡便成功,没造成麻烦,真是万幸!
中共收容政策就是如此黑暗,如此无法无天。没有侦讯,没有审判,没有定罪;关不关?关多久?放不放?生死存亡全在收容人员一念之间。樟木头收容所更是恶名昭彰,因它是逃港人士集中营,全宝安县(深圳当时仅为宝安属下小镇)抓捕到的逃港客都集中在那里,然后分批押解原籍。由于收容人员不受监管,收容所就这样滋生大量虐待、勒索、贪污等罪恶。〔待续〕
事后诸葛亮好当。
过两年就恢复高考了。复习一下,就能考上。再考TOFEL,也能出国。
冒着喂鲨鱼的危险,不足取。
-- This sounds a smarter idea. I know many Chinese people with the author's background eventually lived very much better lives after 1976. Some of them got into universities and some became business men, some become goverment official and their lives are more meaningful than those living in the Hong Kong as low class residents.
Your history is a real but may not be a good choice if you look it back in several decades.
汕头。84很久了,最近无断去看?瓦二舅当年也多次偷渡,无次成。七十外岁了。
造假证件也是被逼出来的,现在中国假证件横飞,技术比那时高了许多。
冒着喂鲨鱼的危险,不足取。
笔误。我是说难多了。
当年冒死偷渡的人如今都陆续买入老年,呼吁这些人中能写的人抓紧时间把自己经历的故事都写出来,为历史做个见证。
谢谢!
把前两篇转发给朋友,他们来信问及续篇。
我和他们一起等续篇。
简介:逃港(既是逃亡至香港),香港又叫偷渡潮,是指在1950年代至香港回归前,约100万中国大陆民众(尤其是以广东人居多)逃离大陆,越过边防线进入香港的事件。在1950年代初,中国共产党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并取得大陆的控制权后,中华民国政府相关的军政人员,以及资本家、地主、农民等为了逃避新政权,南下逃到英国殖民地的香港。根据大陆官方档案显示仅1957年、1962年、1972年和1979年由深圳出发的四次大规模逃港潮中,逃港者人数就达56万人。大量的逃港者也大大补充了香港人口,为香港在1970年代的经济腾飞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同时也促使了中国大陆1970年代末推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及1980年深圳经济特区的建立。
http://v.ifeng.com/documentary/history/201301/430b282c-6252-4190-87fb-d6ed9b3321f4.shtml
我们内地的,很多年里,根本已经完全被洗掉自己做主的意志了。有些人为了要做救世主,就一定要别人感激涕零,不管是被救还是被害都必须感激。
问:一人两百块钱,这个数目在当时真不小了,但还是不够坐船过去? 那个混帐东西真贪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