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四处调查事故
我心静如水
那深入明天的河流
离开我,曝光
我爬上大雾的顶端瞭望
月光疑心重重
道路必然存在
马蹄铁如不朽的诗章
北岛诗--除了明天
--------------------------------------------------------------------
如果这不是你能够容忍的空气,你该做甚麽?龙应台谈痛苦挣扎的台湾
「……我要说的话也许会给你留下傲慢自大的印象——自由的富人在对自由的穷人告诫致富的危险。你为了某个东西奋斗了许多年,某个你需要它就像需要空气一样的东西,而我要说的是,你为之奋斗的空气也有一点败坏了………随着捷克成为一个自由、民主的消费世界,你们作家会发现自己正被一些新的敌手所困扰<说来也奇怪,令人压抑的、毫无生气的极权主义层保护过你们免受这些敌手的伤害。尤其使人不安的将是这样一个敌手,它是文学、知识和语言的无所不能的首要敌人………这个敌手实际上使整得人类的语言都变得愚昧。我谈的是商业广告电视,它的一切都是庸俗浅薄的——不是由于一个愚蠢的国家检察官所控制……而是由于其娱乐性几乎所有人都爱看的大量陈腐乏味的电视节目。
你和你的作家同行好容易才冲破共产集权主义的知识囚笼。欢迎来到「绝对娱乐世界」。你们不知道你们正在失去什麽,还是你们已经知道?」
菲力普?罗斯(Philip Milton Roth)
文学、知识和语言的无所不能的敌人
1989年柏林围牆倒塌,苏联政权解体,全世界一片欢呼,尤其是围牆铁幕那一边的东欧知识份子,心中更是充满憧憬,他们都在欢唱的时候,期待光明的时候,来自资本主义国家的作家菲力普?罗斯,与当时的捷克名作家克里玛(Ivan Klíma)有上述这段对话。
让龙应台10年前也写下,台湾版的「我们在失去什麽」:
20年前写「野火」时,我知不知道「我们在失去什麽」?我知不知道,我所追求的自由,会邀来另一种敌人,一种以庸俗浅薄为时尚、以「绝对娱乐」为目的,以行销消费为最高指导原则的生活哲学?我是否知道,政治人物可能变成没有灵魂而机关算尽的豪赌客,政治可能变成纯粹的商品推销术,政治理念可能被抽空,转为权力斗争技巧学,知识分子,可能争相以虚无为高尚,而群众,可能比从前更不宽容。我是否知道,新闻学的种种崇高理想,可能变成一种令人难堪的讽刺,摆脱了权威之后,电视由虚假和童騃式的愚蠢统治?写「野火」时,我是否知道,20年后的大学生可能不再有「幼稚园大学」的天真幼稚,反倒是理直气壮地嘲笑深刻、拒绝思想?
《野火集20週年纪念版》
龙应台近日有机会重读10年前写的野火集20年纪念版序,前述这段文字让她抱头惊呼「My God」。她觉得同一段文字,有太多值得深思的东西:这是什麽东西?我们呼吸的空气,是不是我们要的空气,如果不是的话,那我们到底从哪裡来,要到哪裡去?如果这不是你能够容忍的空气,该做些甚麽?
野火30年 敌人面目从清晰到模煳
龙应台说1985年写「野火」的时候,知识份子还觉得敌人的面目很清楚,就是一个愚蠢肥胖的政权,但过了那个阶段之后,就像菲力普?罗斯所说,得到自由同时得到的东西,现在看不清面貌的敌人,还可能就是你自己。
30年前写野火的时代,知识份子的敌人面貌很清楚,就是那麽脑满肠肥,一拳打就可以看到,所以那个时候的知识份子,也觉得自己有力气,但20、30年后,大家都觉得没有力气,因为你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貌,拳头都不知道要放哪裡。
今日抗暴需要锐利智慧
如果以前需要的是力气,现在则是需要非常非常锐利的智慧。不管什麽时代,抵抗都是需要的,但是时代实在变得太多,现在还以30年前的抵抗方式去抵抗,可能凸显的是,我们没弄清楚抵抗的对象真正是什麽。龙应台认为:
「年轻的时候,我们生活在一个不自由社会,知识被截断,很多事情不知道,有人在我们身边竖起那麽多道牆,让我们看不见、听不见,把我们变成知识的侏儒。所以第一个要求就是『知道』的权利,当你被堵在牆裡的时候,你需要的是勇敢把牆拆掉嘛,因为那个牆就清清楚楚挡在你面前。」
现在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没有牆,威权体制瓦解,科技使一切流动,造成知识无所不在。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所面临的『敌人』,完全不同,因此所需要的工具,是完全不同的工具。龙应台根本无意去说,现代年轻人对或不对,而是在于不同时代所面临的不同的牆,一定要有不同方法、思维去对付他。龙应台说:
「我仍然觉得掌握知识是核心的工具,在台湾有很多关键的重大议题,譬如宪改,譬如核能,譬如行政和立法的扞格以及国会的功能瘫软,譬如司法改革。随便举出的每一项,没有一项是台湾独有的问题,当我们要喊出主张、踏出行动前,去瞭解其他国家是如何面对这些议题的,是不是必要的功课?判断力的形成—懂得如何深度地撷取知识,如何形成判断,这是一种能力,不管哪一代都是必要的。在如今这个流动的时代裡,更重要。」
两次进出官场,心境变化
以专业作家之姿两次入政坛为官,龙应台如今心情有什麽变化?她两次为官相差10年,非常鲜明地感受到台湾氛围的改变,让她对台湾的前途更加忧虑。10年前她担任台北文化局的时候,台湾人对自己的文化认知仍然相当自豪,认为我们大大领先中国大陆,10年后这个自豪感几乎荡然无存。媒体的变化也非常大,10年中媒体本身成为堕落源头之一。
龙应台过去三年跟媒体互动,感觉很痛苦的是记者不做深度功课(当然也有很优秀记者),但是单单指责记者是忽视了问题核心。
现在的记者薪资低微,工作繁重,即使写了深度的报导,可能还要被编辑台删除。而媒体本身又是一个走向式微、走向崩解的事业体,新的有效的经济模式还找不到。单单指控记者不好,其实简化了问题。
媒体堕落反映旧时代权力的瓦解
龙应台以「浪掏沙」(海浪掏空脚下泥沙)来形容21世纪社会结构的质变,媒体是其中一环。我们目睹的改变,分好几条主线同时进行。一方面,资讯科技的发展带来结构性的质变,包括网路讯息爆炸;二方面,世界人口是流动的;第三,权力本身(包括大企业权力、宗教如梵谛冈、主权国家的政治权力、媒体的影响力等等)在全面的破碎化。
人类社会千百年以来所习以为常的稳固权力结构,开始像海底踩的沙一般地浮动、流失,是一个全面流沙化的崩解。权力流沙化的,并非只限于政治权力、政府和总统的权力,从教会到媒体,所有的结构都鬆动了。
30年前的问题是相对简单的,现在权力的流沙状态、资讯的破碎化、核心价值的崩解状态,也许30年后会有新的结构产生,不必忧虑,只是我们在现在这个刀口上,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踩稳、安身立命的坚实地面,难免会心慌,争吵,不安,愤怒。要看准新的问题,找到新的知识、新的抵抗的工具,那是多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