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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怪探之牡丹劫03

(2012-10-08 05:33:19) 下一个

“你且说说,今日大街上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独孤仲平径自往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口站定,问跟在一旁的韦若昭。

 

“又要考我?”正嚼着槟榔的韦若昭有点不高兴地嘟囔,“不就是人比平日少了嘛。”

 

“就这些?”独孤仲平不禁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

 

“哈哈,我故意的,这我还看不出来?”韦若昭故意卖个关子,嘻嘻一笑,“嗯,年轻漂亮的姑娘少了许多,要说有,也就数我啦!”

 

独孤仲平被韦若昭装腔作势的模样逗笑了,又问:“那还有呢?”

 

“还有?嗯……不少人家门口挂了艾草。”

 

独孤仲平点点头,道:“不错!眼力确有进步。”

 

韦若昭得到独孤仲平夸奖自然很是得意,她知道将艾草倒悬于门楣乃是关中一带夏令风俗,寓意将邪神恶鬼挡在门外,如今离夏日尚早,看来是裴夫人那边起了作用了。

 

“看来裴夫人已经通过那些天师把消息散了出去,很多有年轻姑娘的人家都有了防备,而且凶犯也会看到,也许他会明白我们已经在针对他。可他会不会有了防备,更难抓了?”

 

“会的!不过他要是想继续做案的话,也会更紧张更焦急,也许就会犯错误。”

 

“那要是他收手不干了呢?”

 

“每三个月的六号,从洛阳到长安,他已经连续干了至少五回,”独孤仲平摇了摇头,“虽然我还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但可以肯定他不会罢手的!”

 

韦若昭见独孤仲平神情笃定,忍不住好奇道:“那师父,你头疼了吗?”见独孤仲平一愣,韦若昭又道:“我看你好像已经想通了些什么!”她说着拍拍腰间,“我这儿带着药呢!”

 

独孤仲平不禁笑而摇头,道:“现在还用不上。我几乎还闻不到他的任何气味……

 

“气味?”

 

“凶手心思的气味,”独孤仲平看出韦若昭满脸不解,“每一个凶犯的心思都会有他独特的气味,只有顺着这种气味,才能追上他的心思,然后钻进去,才能把一切都想通。不过大多数人都被自己的气味罩住了,走不出来。”

 

韦若昭一把扯住独孤仲平衣袖,道:“师父,那你教教我,怎么能走出来?是靠多观察细节吗,我已经很努力了,只是还不能象你那样从破鞋子看出一个人的身份来历,从举手投足的细节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用了假名字。”

 

“观察细节只是基础,真正要想走出自己的气味,你最好曾经以揣摩别人的心思为生,而且非常熟悉那种人的生活,真正进入那些人的……”独孤仲平说着说着却叹了口气,“你还是别学这个了,一旦走出来,就回不去了。你会后悔的。”

 

“不!我要学!”韦若昭倔强地昂着头,“我要和你一样。就算得上头疼病我也愿意。真的,师父,知道吗,你头疼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羡慕你。”

 

“你……羡慕我?”

 

独孤仲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韦若昭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坚定而真挚,良久,只好无奈地笑笑转过头去。

 

这个姑娘,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过去呢?

 

 

李秀一与韦若昭分开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长安,反倒不疾不徐地来到右金吾卫衙门,指名道姓要见庾瓒。而庾瓒听完李秀一的来意,却好半天没回过味来。

 

“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接受你的条件?”庾瓒正襟危坐,打量着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嘲讽神情的李秀一。

 

“因为你不会失去什么,只有好处,”李秀一嘿嘿一笑,“而你,就是这号人!”

 

庾瓒脸色一凛却又忍住没有发作。

 

“独孤仲平可是我的老朋友啦!我们共事已经多年……

 

“我又没让你踢开他,你只是多了我作为另一个选择。有两个人争相为你破案,又都不指望这功劳升官,你还犹豫什么?况且不管什么案子,我的收费都比他低两成,这个诱惑你是抗拒不了的,”李秀一睥睨的目光扫过庾瓒,见他一副人神交战的模样,便又道:“就比如眼下这个案子,洛阳的公文上,除了告诉你这人来了长安,还说了什么?其实话里的话,就一句,这人现在归你管了,出了事没我们责任。你想知道的更多能怎么办?行个公文,再发回洛阳去让他们查?哼哼,别忘了初六!你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了。而我,你知道的,在洛阳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我就能弄清楚。”

 

庾瓒又犹豫了半天,终于满脸堆出笑来。庾瓒道:“既然如此,有李捕头相助,本官自是求之不得啊!”

 

李秀一却只哼了一声,冷笑着转身朝外走去。

 

“别叫我李捕头,我已经不是衙门的人了——”

 

 

此时在荣枯酒店一隅的一面墙壁前,碧莲正指挥着阿得、翘翘将几幅未经装裱的字画挂上墙。一群落拓文人模样的家伙或夹或抱着更多的卷轴站在旁边。换上了轻薄春装的碧莲更显妩媚明艳,衣袂摆动之际香风阵阵,只惹得众人心猿意马。

 

“就是这儿了,空着也是空着,把你们的字画在这儿挂起来。来喝酒的哪位大爷要是看中了,我就替你们把钱收了,每个月末结算。要是他们有眼无珠,看不中,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各自拿了回去就行了,怎么样?”

 

直到脆生生的京片子敲打耳鼓,众人这才陆续回过神来,就见碧莲正双手叉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老板娘如此帮衬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全听你安排就是。”

 

“没错,老板娘生意做得如此红火,肯定亏不了我们的,价钱也由老板娘定好了!”

 

众文人忙不迭恭维碧莲,碧莲何尝不知他们是觊觎自己的美色,但这样的事对她碧莲来说早就是见怪不怪了,还能从中捞上一笔,又何乐而不为呢!

 

碧莲于是道:“不过我却不懂你们汉人这些风雅的玩意!卖多卖少可不要怨我哟。”

 

众人又一阵忙乱地点头,嚷嚷着“全凭老板娘做主”、“决不反悔”之类的话,更有心急的早已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画作向碧莲展示。有唐一代仕女画盛行,呈现在碧莲眼前的便大多是浓墨重彩的各色美人。

 

碧莲嘴上说喜欢,心里却忍不住拿它们和独孤仲平屋子里的那些“怪画”比较了一番。说起来碧莲从来弄不懂独孤仲平为什么要画那样的画儿,也不觉得那些放屁的鸡、独眼的鱼有多好看,但如今眼前一片琳琅满目的环肥燕瘦,碧莲反倒觉得还是那些怪画更有意思。

 

碧莲心里想着,嘴上却还不住地称赞、恭维众人的画作。当然画作也并非全是美人,还是夹杂了些山水、花卉并翎毛之类,其中却有几幅工笔牡丹,笔触入微却设色清淡,构图也颇有些格调,将牡丹画得雍容而不俗丽,让早已厌烦了的碧莲眼前一亮。

 

“这是你画的?”

 

碧莲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画师,这是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相貌清俊,周身装扮十分清简,却透着股与众不同的超拔之气。

 

“正是拙作,让您见笑了。”

 

青年朝碧莲施了一礼,但见他举止有礼、态度大方,即使面对碧莲这样的美人,也并无寻常男人般手足无措般的慌乱,碧莲心里顿时对其产生了好感,笑道:“什么见笑,我佩服还来不及呢!真是好看,都留下吧!这些画一定好卖!”

 

青年却只谦虚一笑,道:“有劳老板娘费心,在下先行谢过了!”

 

 

右金吾卫衙门里,庾瓒端坐在书案后,眼前跪着一溜长安两户失踪少女的老少家人。独孤仲平仍像往常一样置身于屏风一侧。

 

“近日你们两家走失了的姑娘有了些眉目。”庾瓒按照独孤仲平事先的吩咐先安抚众人情绪,“不过有些情况还要向你们查问,你等可要据实答话。”

 

众人露出惊喜之色,忙不迭叩头称是。

 

“她们平常都爱去些什么地方?”

 

“回大人,我这女儿平日里只在东西市那几个繁盛的街坊走走,从不去偏僻的所在。”说话的是头一个失踪的少女之父。

 

旁边一个妇人也跟着点头,却是另一个姑娘家的亲眷。妇人道:“我们家的姑娘也是!”

 

“那她们都爱去些什么样的铺子?”

 

妇人想了想,道:“……就是姑娘家喜欢的那些东西!像脂粉铺啊、绸缎庄啊,她身上若有闲钱,总是要买些回来。”

 

“可曾到茶楼、酒肆勾留?”

 

这回那妇人还没说话,旁边的老者已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没有,她总是半日即回,从不在外多做停留!”

 

“是啊大人,我家姑娘也是,我们虽是小户人家,可姑娘也是识大体的,她是断不会到那等三教九流出没之地,和那些粗俗汉子同坐同食的!”

 

庾瓒有点没辙,忍不住求助似的向屏风后的独孤仲平望去。独孤仲平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问他们,可曾买回过什么稀罕的东西!”

 

庾瓒赶紧照葫芦画瓢发问,堂下众人却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这可不记得有什么了,都是些寻常不过的小玩意儿啊!”

 

妇人说着征询似的看看众人,众人当即连声附和。那老者却皱着眉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庾瓒不由地将希望寄托在老者身上,盼望他能说出些有用的线索。

 

“要说稀罕的东西……”老者又支吾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有!真有!有一次她买回来一只巴掌大的乌龟,说是要选个吉日到曲江池去放生,可还没来得及人就……”

 

老者说着竟忍不住哭了起来,众人被他情绪牵动,也都跟着唏嘘不已。庾瓒却难掩失望之色,凑到屏风边小声道:“……这可怎么办?”

 

“行了,让他们走吧!就说有了消息再知会他们。”

 

看来从失踪女子的家人口中是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独孤仲平郁郁地叹了口气,等众人离开,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怎样?有什么收获?”庾瓒迎上前。

 

“这两个姑娘怕是没什么生还的指望了,”独孤仲平神色凝重,“她们要是常去那游乐胡混的地方还可能是被人贩子或无赖拐了,如今只在良善人家女子出没的地方勾留,只怕正对那凶犯的胃口。”

 

庾瓒顿时汗如雨下,道:“这么说她们定是被那淫贼害了?”

 

独孤仲平点头却又摇头,道:“想来她们是已经遇害了,但是不是淫贼倒不一定呢。”

 

不一定是淫贼?庾瓒只一愣,刚想追问,身着金吾卫官差制服的韦若昭就在这时走了进来,只喊了声“师父”、“庾大人”,便垂头丧气地往旁边一站、不吭声了。

 

“韦姑娘查看长安户籍可有所收获?”庾瓒问。

 

韦若昭顿时摇头道:“想不到长安姓姚的竟有九百多人!这还没算上哪些户籍以外的部曲、流民、杂户呢!”

 

“怎么?你把全城人的户籍册子都查了一遍?”独孤仲平颇有些惊讶。

 

韦若昭点点头,道:“是啊!我是想,就算大海捞针也要试上一试。我又没别的本事,只想着这样也许能帮上你。”

 

独孤仲平脸上闪过一丝既怜惜又无奈的神情,叹道:“傻丫头,洛阳行文上说他姓姚,未见得他就真的姓姚啊!就算他真的姓姚,来了长安入户时也可报个假名,坊正不会过问的,也无从查考。”见韦若昭懊丧地垂下头,独孤仲平又道:“不过,韦姑娘过目不忘的功夫到确实让人惊叹,也许你可以换个方法查一查!”

 

“换个方法?”

 

“你不妨专查东西两市售卖女子衣饰妆扮货品的商户,凡你这样年轻姑娘喜欢的,都在其列,看哪家是这半年才入户或者开业的,如此范围就小了许多。我们再在这些商户中专寻哪家中有年二十至三十,长相英俊的青春男子。”

 

“这又是为什么?”韦若昭、庾瓒齐声问道。

 

独孤仲平若有所思地一笑,道:“凡这等专勾良家女子的,往往都用个年轻俊俏的小哥儿做钩子,黑话唤做鹞鹰。”

 

韦若昭顿时来了精神,道了声“我这就去”,转身便往外跑,蹦蹦跳跳地跑出几步又转回身。

 

“这事是不是只有我才能做?”

 

“当然,”独孤仲平微笑点头,“若不是韦姑娘有此本领,我就算想到了这些,也是束手无策啊!”

 

韦若昭按捺不住得意,又笑道:“还有啊——师父,鹞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哦……是不是你也做过?”

 

独孤仲平一下子愣住竟有些张口结舌:“什么?我……”

 

“好啦好啦,我和你开玩笑呢,”韦若昭调皮一笑,“你读心的本事可真厉害,我早晚要学到手!”

 

韦若昭说完转身离开,庾瓒上前拍了把还在发呆的独孤仲平。

 

“老弟,探案我是不行,可这人情嘛,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丫头太鬼了,小心把你的本事都学了去,到时候你可就没饭吃了!”

 

而不知怎的,听了庾瓒的玩笑,独孤仲平却没出声,脸上不觉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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