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这是……”
“你干的好事!”裴氏说着已经冲上来,照着庾瓒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打,还边打边嚷嚷,“我叫你去平康坊!我叫你去逛院子!”
庾瓒却是边躲边喊:“哪儿的话呀,没有的事……”
韩襄等人这下自然不能再看斗鸡了,赶紧上前按连拉带劝。韩襄赔笑道:“慢着!裴夫人,裴夫人,先别打,大人一早就和我们在这斗鸡,何时去过院子里?”
“你还给他打掩护!我弟弟亲眼看见的!没出息的东西!”
裴氏对韩襄的解释却不买账,回身从自家家丁手中夺过一根棍棒,挥舞着朝庾瓒打去。庾瓒躲不过又不敢还手,只好绕着韩襄等人边躲闪边辩解。
“夫人,我冤枉啊,我真的没去……”
庾瓒被妻子追打得气喘吁吁,裴氏却根本就不相信庾瓒的解释。
“你还敢赖?自打我爹死了,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老人家要是在,非打死了你不可!”
裴六这时从裴氏背后探出头来,一脸促狭地笑道:“姐夫,你就认了吧,我在倚红楼亲眼看见你了。”
庾瓒原本没弄懂是怎么回事,一听裴六这句话便多少有些明白了,怒气冲冲道:“哎,六郎,我平日里可没亏待过你,你小子怎么恩将仇报啊?”
裴六却一个劲儿摇头:“姐夫,我真没瞎说,你叫的那紫云姑娘,我也认识啊!你走了之后,我还找她问过。她说刚才那恩客姓庾,在金吾卫作官,还说以后有麻烦尽管找他呢。”
庾瓒不禁一脸惊讶,裴氏鄙夷地瞪着自己丈夫,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这、这……肯定是有人冒充我,”庾瓒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把那院子还有那姑娘的名字都写下来,我即刻派人去查,看哪个光天化日之下敢冒充朝廷命官!”
裴六还是不肯,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大呼小叫地冲了去,又摔又砸又吓唬,人家哪敢说实话?姐夫,错了就是错了,你赶快给我姐姐认个错,赌个誓,求她饶了你也就是了。”
“可那真不是我啊!”庾瓒急得直跺脚,“好你个裴小六,管我借了钱不还,拿去院子里逍遥,还倒打一耙在你姐姐跟前搬弄是非……”
裴六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心虚了,原本嚣张的气焰也顿时低了下去。裴氏却知道庾瓒这是试图转嫁矛头,于是狠狠瞪了弟弟一眼,意思是回头再跟你算账,冷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不是要查吗,好,看到时候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庾瓒当着这一众手下已然颜面扫地,虽然心中忐忑却也不能认枀,便脖子一梗:“如果今天上午逛院子的真是庾瓒,任凭夫人发落。不过,此事却得选个我们大家都信得过的人!”
“独孤仲平!”两夫妻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独孤仲平得知自己有幸承担这一“重任”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直到坐在了平康坊倚红楼花魁紫云的房间里,还是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与之同行的韦若昭却显得十分兴致昂扬,趁等待紫云到来的工夫在这间屋子里四处转悠。
“早就叫你带我来平康坊开开眼,你就是不答应,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地陪我来了?”韦若昭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朝独孤仲平嚷嚷。独孤仲平看了眼兴高采烈的韦若昭,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你好,这种地方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来去不合适。”
“我现在是*公子!”韦若昭说着指指自己身上的男装,“再说,心里清白,走到哪儿都是清白的。心里要是有鬼,就算每日吃素念经,也是心怀鬼胎。”
“我说你怎么抢着接这‘案子’,”独孤仲平笑而摇头,“不过,庾大人的家务事可不好断,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只听见一阵女子的嬉笑夹杂着环佩的叮当作响自门外传来,随着一阵扑鼻的香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已经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
韦若昭急忙在位置上正襟危坐,就见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模样,一身紫色绫罗,头上的簪花、脚上的绣鞋也尽是紫色,显然便是花魁紫云了。这紫云头发乌黑、肤色白皙,骨肉身段也很是亭匀窈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生了张鼻子尖尖的小脸,配上一双乌溜溜乱转的大眼睛,看上去便像是只裹在一团紫色中的小狐狸。
这紫色的小狐狸一进来便已经将屋子里的两个人打量了个够,她只朝韦若昭笑了笑便扭动腰肢直奔独孤仲平而去。
“这位客爷好面生啊,是头回来吧!”
紫云的嗓音也是尖尖细细的,她一扭腰便要往独孤仲平腿上坐,却被独孤仲平巧妙地侧身闪开。紫云又要伸手去搂独孤仲平脖子,却又被独孤仲平不动声色地拒绝。紫云见了不禁一笑,道:“就算是生客,您领着位小娘子上院子里来,这不是叫奴家难办吗?哦,莫非客爷是想叫奴家……”
紫云说着一脸妩媚地瞥了韦若昭一眼,韦若昭顿时脸一红,接着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原以为自己这一身行头扮成男人已经很像了,却没想到只一眼便被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看出了破绽。
独孤仲平对此却丝毫未显诧异,只朝紫云微微一笑,道:“紫云姑娘好眼力,实不相瞒,我们此来确实是有事相求,不过……”独孤仲平还故意卖个关子,“只怕和姑娘想得不一样!”
半个时辰之后,紫云坐在独孤仲平与韦若昭面前,随手摆弄着膝上的琵琶,一脸慵懒之色。独孤仲平一手拿着幅画像,一手提着笔,显然刚刚画就。
紫云打了个哈欠:“好了,不用画了,就是他。”
独孤仲平抬手在画像左耳上打了个圈,道:“你可看清了,他左耳上有颗痣。”
“有啊!”紫云痛快地点点头。
独孤仲平又提笔在人像鼻子上打了个圈:“两个鼻孔里都有鼻毛伸出来,却是右长左短。”
“没错!”
独孤仲平看了紫云一眼,又在人像右边脸颊上画了个圈,道:“这里单有一捋胡子是发红的。”
紫云顿时有些不耐烦,一把抢过独孤仲平的笔,在画像左腮也描上一捋胡子,道:“发红的胡子不是单那边,这边也有的。他又不是妖怪,哪有单长一捋胡子的?”
韦若昭见状不禁凑到独孤仲平耳畔,小声道:“连你的圈套都不灵,看来一定是胖大人了。”
独孤仲平却不急着下结论,又道:“紫云姑娘,我看你花容月貌,谈吐不俗,长安的各路大脑袋一定见识了不少,一个小小的金吾卫从六品,真的记得那么清楚?”
“哟,瞧你这话说的,好象我们烟花女子都是没心没肺的,”紫云随手摆弄着从鬓角垂下的发丝,“这位庾大人和我可不只是春风一度,他最近来了不少趟了,每次都叫我,我如何会搞错?”
“怎么样,板上钉钉,你别想再护着庾胖子了!”韦若昭不禁有些得意。
独孤仲平想了想:“紫云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你对庾大人有情有义,一定不会看着他落难的。现在庾大人遇上点麻烦,紫云姑娘只要在我带着庾大人来的时候说那日相会的并不是他,就可帮他个大忙……”
韦若昭没想到独孤仲平说出这番话,不禁又急又气,嚷道:“你想干什么?”
独孤仲平却不理韦若昭,径自从怀中摸出几串铜钱放在案上。独孤仲平道:“庾大人必有重谢!”
韦若昭正要张口,没想到紫云已经大声冷笑起来:“你们太小瞧人了,别说我不知道你们和庾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为他好还是想算计他,就说这手面,比起庾大人来,也太可笑了。”她说着从高耸的发髻上拔出一枚金簪,“就说你们问来问去的昨天上午,庾大人随手就把这件金钗赏了我,他要真的有求于我,会派你们来送这几个小钱吗?真是可笑!”
紫云说完便不耐烦地扬长而去,韦若昭颇有些不满地瞪着独孤仲平,独孤仲平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自言自语道:“庾瓒何时变得这么大方?这里有问题。”
“光凭出手大方不大方怎么能作数呢?庾胖子虽然对我们小气些,可谁知道他在女人面前,到底是什么德性?”韦若昭道。
独孤仲平顿时摇头苦笑:“你还是不了解庾大人。”
韦若昭也有些不耐烦了,叫道:“那怎么办?就这么回去跟裴夫人说,她打死也不会相信啊!”
“你又忘了,有些案子何必查得水落石出呢?”
一条白日里也是黑漆漆的窄巷,许亮独自来到了一处没有任何招牌的店面门前。一个一身黑衣的小胡子已经等在门口,两人显然是认识的,小胡子朝许亮打了个招呼,便领着他走了进去。
狭窄的厅中央只有一张桌子,许多眼睛通红神情疯狂的赌徒围在旁边,方桌后坐着个瞎子,一张胡床远远高出桌面,仿佛凌驾于众人之上。桌面上画着各写正反两字的两个区域,赌徒们随意地将一串串铜钱押在两个区内,瞎子手中端着个笸箩,里面放着一枚超大的铜钱,待伙计说押定离手之后,那瞎子就将笸箩一抖,铜钱飞上半空,翻滚而下。随着赌局开出,自有伙计用根长竿拨动桌上的铜钱,或赔或收,再将那大铜钱拣起放回那瞎子的笸箩里。
不多时许亮面前便已经堆起了一堆铜钱,许亮兴奋至极,朝站在自己身后瞧热闹的小胡子道:“妈的,果然痛快,要不是你老兄,我怎么知道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痛快,痛快!”
“行啊,老许,手气还是这么壮!”小胡子笑道。
“还不都是托你老兄的福,一会儿我请你去酒馆喝葡萄酒,吃烤羊!”许亮说得豪气冲天。
小胡子一笑:“客气什么,看来这赌运上来,什么都挡不住,你要照这么赢下去,手头这本钱就够玩儿点真正有意思的了!”
许亮顿时敏感起来:“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