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对董妮娅说:“你已经长大了,是个懂事的女孩,应该知道有些话只能在家里讲,不可以对外人说,是吗?”
董妮娅大力点头,“我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我不会在外面乱说话的,爸爸你放心好了。我想到少年宫里本来很要好的同伴,一下子大家撕破脸互相骂来骂去,真触霉头,我心里很难过,情绪不好,饭也吃不下了。”
妈妈疼惜女儿,“唉,本来还以为孩子在少年宫里可以高高兴兴的,如今看来还要受气恼,干脆不要去了。”
董妮娅不听从妈妈,“不,不可以不去的,如果大家都不去少年宫,卢指导员怎么办呢?我还是要去的。但我会处处小心,不得罪人。”
爸爸安慰妈妈,“你看,你看,董妮娅小小年纪,就这么老练,这么成熟,你就别担忧了。”
董妮娅小学毕业上初中时,国家开放自由市场并容许农民耕种自留地包产到户,使物资供应情况略微好转。不多时,城镇乡村遍地开花的四清运动风起云涌,卢指导员就在这股城市干部和知识分子纷纷奔赴农村第一线搞四清运动的风潮中离开了少年宫舞蹈组,随同四清工作组下到广阔天地里,在大浪淘沙中改造自身的同时参加清理农村阶级队伍的工作。
既然卢指导员已经不在少年宫了,谢祖英和董妮娅等一批已经上中学的孩子就以年龄太大不再合适留在少年宫为理由陆陆续续退出了舞蹈组。新上任的庄指导员按照阶级成分的标准招收了一批出身好的孩子进入舞蹈组重起炉灶。
董妮娅初中快毕业的夏季,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地发动起来,批判浪潮滔滔不绝,斗争花样层出不穷,革命对象从国家主席到淘粪工人无所不有。
年底时大串联结束,董妮娅从北京回到上海,不屑介入学校里各个红卫兵战斗队和造反组织的派系斗争,便逍遥在家。来年,造反派夺权行动声势浩大,随即风云骤变武斗四起。董妮娅在家无所事事,闷得慌时就到外滩、人民广场、南京路、淮海路、静安寺等闹猛地段沿街看看大字报。
一天,董妮娅在静安寺一带看大字报,走着走着就到了度过童年时光的少年宫,只见四周围的高墙上贴满大字报和大幅标语,前后铁门紧闭上锁,从门缝张看进去,凌乱飞舞的纸屑垃圾堆积在原来绿茵茵的大草地上,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遮掩了乳白色的宫殿式二层楼房。外墙的大幅标语写的是打倒上海市少年宫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某某某,这某某某就是宫主任。另一幅标语写的是打倒潜伏在市少年宫内培植修正主义毒苗的苏修特务,指的是留学苏联列宁格勒的党支书郑海涛。董妮娅在外墙周围兜来兜去,墙上一些大字报都是别的单位贴的,没看到批判卢指导员和林指导员的大字报,猜想她们应该没事,就放心了。
回家路上,董妮娅想到一起跳《四只小天鹅》的贾惠馨就住在附近华山路,顺便弯过去找她。
一到贾惠馨的家门口,就看见墙上贴着的大字报揭露她爸爸利用烟酒糖业管理局副局长的职权贪污受贿罪孽深重。董妮娅回忆起一九六一年的中秋节,她和郭超超去贾惠馨家,看到大餐桌上有十多盒月饼,贾惠馨大方地请她们尽量吃,还阔气地说家里的月饼多得吃不完。董妮娅当时很奇怪,月饼是要凭糕点券购买的,每户人家都不够吃,怎么贾惠馨家的月饼会吃不完呢?看了大字报谜底就此揭开,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时贾惠馨开门跑出来,她没请董妮娅进去坐,两人就一起荡马路,朝着淮海中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