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似火,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
朔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蜿蜒数里的大军在原野上行进,扬起滚滚烟尘,没有人说话,只听见铁甲和盾牌的撞击和车轮碾地的声音。
天南太子回首看着身后乱石罗列的戈壁,轻轻舒了口气。本来他以为突厥军会在出戈壁之时设伏阻击,让三军加强戒备,随时准备迎战。不料一路行来,却一个敌兵都没看见。眼下距青龙江只有数里路程,待到了江边,众人喝足了水休整数日,敌人即便拒江而守,也不能拦住他们了。
“看来思凡的兵力已被天可汉跟咱们的东西两路奇兵牵制住,眼下无力于我军决战,只好收缩到青龙江以北想凭天险对抗。只是这青龙江并不大,咱们只要步步为营,定可获全胜。” 主簿阿唐抹了把汗,在旁边说道。
兵部尚书颜远道:“希望如此,不过现在还言之过早。思凡用兵善出奇谋,今早断水以来,眼下咱们弟兄饥渴疲惫,若是敌人突然来袭,平时战斗力恐怕发挥不到五成。”
镇军将军坐地香抡了一下手中的长柄战斧,不以为然的道:“即便是四成战力,对付起这些突厥人也绰绰有余了。他们要敢跟咱们决战,刚才出戈壁前就该凭借地形设伏了,现在一马平川的,怕他何来?要敢来拦路,就让他们尝尝我手中大斧的滋味!”此人本是斧头帮帮主,在五狱山落草为生,后被刑部秦无衣招安,累功至镇军将军。
天南太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壮武将军燕狂徒,他似乎心事重重,从昨晚起就一直如此。众人谈论中,青龙江已遥遥可见。全军上下同时一阵欢呼,有几个渴慌了的士兵抛下兵器就往江边奔去,其余许多人也蠢蠢欲动,眼看队伍便有散乱之势。
颜远见势不好,左手一挥,左右飕飕数十支羽箭射了出去,那几个带头奔跑的兵丁顿时变成了刺猥。史鉴举起流星铛高声叫道:“谁都不许动!大家原地待命。”众军肃然听令。天南太子对二人点头嘉许。
燕狂徒悄声说道:“太子,太阳下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要不让一部份人在外围戒备,大家轮流取水休息,再下寨造饭。”
天南太子道:“就这样办。”他平时统兵迎敌,总是以重装步兵在最外以巨大方盾结鱼鳞阵,挡住敌人弓箭和骑兵冲锋,连弩手,弓箭手紧随其后,以密集的箭雨杀伤敌军。此刻环顾重步兵,由于负担最重,长途跋涉和干渴已使他们摇摇欲坠,已经不能胜任战斗的任务了。他犹豫了一下,传令道:“连弩手在外防卫,重甲步兵先去取水!”
太子没有想到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重装步兵由车骑将军史鉴亲自挑选训练,下辖玄武朱雀二营,各四千人,分由尚祁,耽威统领。玄武营士兵每人持一面巨型方盾,可结成鱼鳞阵相互掩护,肩胸要害处被坚甲,头戴青铜盔;装备宽身标枪三支,短剑一柄,适于近身格斗。朱雀营则是全身着重铠,每人配两丈余的长枪,战时结成密集阵形,整齐的向敌军高速冲锋,当真是长枪如林,无坚不摧。两营和卜仲国的黑甲骑兵都是中原的王牌精锐,纪律严明,作风勇猛,常在战况不利之时逆风而上,扭转乾坤。此刻虽然体力消耗已近极致,仍然丝毫不见散乱,向青龙江边走去。
史鉴骑在马上望着快到江边的将士们道:“看起来这青龙江比探子报告的要窄得多,眼下并非枯水季节,不知为何会这样?”
阿唐道:“恐怕今年气候反常,雨水少吧。不打紧,最多向江心多走几步,还怕喝干了它么?哈哈,真是这样,咱们渡江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史鉴听到“向江心多走几步” ,心中一动,看见不少士兵已走到水边。他双腿一夹,策马向江边奔去。离水还有二十来步,马蹄已溅起不少泥浆。史鉴下马查看,泥土表面虽被烈日晒干,底层仍颇为湿润,显然前两日青龙江水量还大得多,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小?
就在此刻,他突然听到上游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水声咆哮,有如万马奔腾。史鉴高叫:“大家赶快回来!” 然而水声淹没他的声音。众人意识到不妙,纷纷往岸上跑,但脚下泥泞不堪,加上疲劳和身披重甲,行动不便,许多人滑倒站不起来,又将他人绊倒,江边乱成一团,自相践踏。水的吼声渐近,有如一堵高墙,把来不及逃跑的人们吞噬其中。重装步兵对敌向来战无不胜,此刻在肆虐的大水面前,瞬间便损失过半。
史鉴和两位统领拼命维持秩序,并组织朱雀营的士兵用长矛伸入水中搭救落水的同袍。雪舞在天南太子身边看到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忍不住掩住了脸。天南太子却镇定自若,对颜远道:“你带一千人去搭救,但只又一柱香的时间。敌人必从沿江从上下游来包抄,因此你要将剩下的重装步兵分守两翼,要快!”
颜远领命去了。天南太子对雪舞道:“雪姑娘,你就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 转身对众将传令:“敌军主力必将从我背后进攻,准备作战!” 三军刀戟高举,喊声震彻云霄。外围的连弩手纷纷将弓弦绞紧,吱吱作响,箭头朝着前方。
只见南方远处尘头大起,马蹄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天南太子扬鞭淡淡的道:“不料头次接仗,便是背水一战。”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