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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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的走西口 —— 一次又一次的搬家

(2024-05-27 08:12:24) 下一个

记忆里第一次搬家,是读高中时,从古城城外的北关大街东二巷搬到了城内的学道西街。深秋时节,天冷风大。早上上学时从旧屋离开,母亲一再叮咛放学后千万记得回新居。据说如果再次回到旧居,不吉利。故乡还有个习俗,搬家时一定要把旧居的窗户纸捅破,讨个彩头,寓意以后不会再搬家。搬家在故乡人的心里,犹如多年前山西人的走西口,凄凉而悲壮。老辈人常说好出门子不如留在家,本乡本土才是最佳栖息之地。迁徒是被迫的无奈,安居则是美好的祝福。经常搬家,意味著居无定所,漂泊流浪,无根无基的生命状态。到了母亲那代人依旧拥有一城、一地、一屋、一辈子的情结。不搬家,代表稳定的工作,妥当安稳的生活,有根有基的笃定和踏实。

而我,应该算是老辈人眼里的另类。成年后,搬过无数次的家。从故乡到北京,再至加拿大,最后落地美国。初出国门的头三年,穿越两个国家三座城市,住过四间公寓。每一次搬家前后与爸妈通电话,告知新地址新号码。爸爸千篇一律地嘱咐各项安全事宜。妈妈则总是长叹一声后说 “又搬家啊!上次搬家肯定没有捅破窗户纸。”随即又恍然大悟,说“现在已无窗户纸可捅。”早年间,家乡风俗搬家时要把旧屋的窗户纸捅破,讨个好彩头,寓意这是最后一次搬家,以后会安居乐业,不再颠簸。

或许从来未曾捅破过窗户纸,或许命中注定此生颠簸。二十多年前,离开故土,远涉重洋,从此踏上迁徙之旅。其后又在辽阔的北美大陆,南下北上,再南下又东迁,几经迁徒。其间到底搬过多少次家,伸出两只手掌肯定数不过来。

可以说,我们的移民之路,就是一次次的迁徙之旅。用丈夫的话说,就是哪里有饭碗,就迁往哪里。如此看来,与乡人多年前的走西口无甚差别,无非追求更好的生活而已。

短暂地领略了枫叶之国的四季风光后,丈夫在美国找到第一份工作,随即在广褒的北美大地来了一次大对角飞行,从加拿大西北城市埃德蒙顿,飞往墨西哥湾的休斯顿。从酷寒严冬到炎热盛夏,从朔风大雪到飓风暴雨,体验了极寒与极热的两级气候对比。

记得那年深秋,历经两年多的等待之后,终于获得了绿卡。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便买了此生的第一栋房子。当天晚上就拿着铺盖卷住进了新房。第二天搬家公司仅用两个小时便把全部家当搬进新居。打电话告知爸妈新居地址和电话,妈妈难掩喜悦地说 “可算安顿下来,安居乐业了。”自此,家具、油画、餐具等渐渐填满了空荡荡的家。车库里堆满了剪草机、打边机以及各类工具。前后花园种了桃树、梨树、玉兰树和各种花卉。几度春秋,屋前的老橡树粗壮如许,后院的玉兰树年年开花,花圃里的栀子花在每年的四月里淡香幽幽。渐渐地,儿子长大了,成了高中生。为了儿子上学方便,便在高中附近社区买了一栋房子。那年暑假,再次搬家,因是同城搬家,大部分衣物餐具日用品皆自行搬运。搬家公司却耗时四个小时。

四年后,儿子高中毕业。临近毕业前,丈夫找到了另一碗饭,随即举家北上芝加哥。儿子高中毕业典礼后的第三天,搬家公司来家里装箱打包。耗时两天,塞满一个四十尺的集装箱。第三天早上,家徒四壁,楼上楼下巡视一遍,与曾经的家告别。房子交由经纪人出售。我和丈夫两手一摊,相视一笑,说,出发吧,奔赴我们新的饭碗。

临别之际,一个同事和老邻居来家里告别。我们一起享用了早餐。我调侃因为没有窗户纸可捅,所以注定搬家频繁。老同事安慰我搬家又不是什么坏事,可以到不同的城市和地方生活,也是一种经历。听来很有道理。一个城市安居终老是一种福分,迁徙旅途也不失为另一种生活模式。话虽如此,心里依旧把芝加哥当作了迁徙旅程的最后一站。

妈妈在电话里反复唠叨“又搬家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能总是搬来搬去的。”丈夫也感慨不惑已过,是时候安顿下来了。搬进新居后,一楼全部木地板装修,换了厨房和主餐厅的吊灯,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独自安装了餐厅吊灯,成为此生最为自豪和骄傲的一次创举,并在王府一举成名:)

在前院种了最喜欢的杜鹃花。在美丽如画的芝加哥,度过了四载春秋。那年春天,儿子即将大学毕业前,丈夫找到另一碗饭。再次南下,打道回府休斯顿。此次搬家,汲取教训,来了一次彻底断舍离。卖掉两套餐桌餐椅,四辆自行车,所有的剪草工具,处理掉旧电视、旧电脑、旧沙发、旧桌椅。决定轻装搬迁。未曾想,破家值万贯,一个四十尺的集装箱依旧塞得满满当当。

至此,妈妈已然习惯甚至接受了我们的一次次搬迁。只是偶尔也会唠叨几句关于捅破窗户纸的习俗。说现在老家早已没有窗户纸,但是有其它替代习俗,还说要去打听一下。最后又笑着说“以前的人走西口也就只走一次。你们这样搬来搬去,相当于走了多少次西口啊!”

我们在德州生活工作多年,儿子在这里长大,我们在这里信主受洗,这里有我们永远属灵的家。我安慰妈妈此次不能算走西口,应该算回归故里。德州已成为我们如假包换的第二故乡。

光阴如水流走,德州的骄阳热烈依然。又一个七年过去,我们已过知天命。始料未及,疫情最严重的庚子七月,我们再次搬家,奔着另一只饭碗而去。从南部的墨西哥湾搬到了东部大西洋边。

因为疫情,捐助中心关门歇业。时间紧迫,疫情严重,没有来得及处理旧物件。一并全由搬家公司一股脑地装箱、打包,搬来了东部。

如果说,前面的几次迁徙,总有安家落户最后一站的笃定。此次,不知为何,竟然一直准备着随时迁徙。虽说几年间陆续装修了厨房、车库、地板,粉刷了露台,花园种满了玫瑰绣球月季丁香。清晨黄昏,每每注目舒适的家居,听鸟语闻花香,享受每一天的生活。但心理总有一种声音在说,这只是暂时栖居的临时住所。

一次次的迁徙,搬家已习以为常。安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也可以说是生活的馈赠。使我们能在不同的国家、城市居住生活,领略不同的风光景色,结识更多的邻居朋友。以至于后来的几次搬家,离愁别绪渐行渐少。收拾妥当,看著空空荡荡的屋子,初始还会彼此笑著调侃我们践行游击战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庚子年间的那次迁徙,连这番打趣都省略了。临别之际,咔擦咔擦,为旧居,也为即将远行的我们,拍照留念。然后心照不宣,一个眼神,一甩头,锁好门,潇洒出发,奔赴下一站。

自此,搬迁更像是一场旅行。只是不知道此次旅行究竟有多长?下一次旅行在何时?新的栖居地又会在何方?

唯一确信的,这趟人间世上的迁徙旅程,所居之地皆为过客。大洋两岸,南来北往,一路迁徙,一路寻找最美丽安适的栖息之地 - 梦中的伊甸园。

所幸,我们已找到。

祝福大家长周末快乐!

不慎掉落的蝴蝶兰,也可以灿烂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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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46)
评论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白猫妈妈' 的评论 :
谢谢白猫,周末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anhe' 的评论 :
谢谢荷姐,周末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雅佳园' 的评论 :
佳园好,搬家多了,换工作多了,就适应了,很快也就适应新的环境和地方了。佳园周末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海风随意吹' 的评论 :
谢谢海风鼓励,周末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雪狗2014' 的评论 :
自己做生意的一般也不会迁移。
雪狗2014 回复 悄悄话 新移民有两种 一种是那有工作就去那。一种是在一个地方,这样就会做非转业的工作。
海风随意吹 回复 悄悄话 杜鹃好文,旅行的时候,在周刊上拜读了你的佳作,移民的特殊生活方式啊。
雅佳园 回复 悄悄话 很有体会,跟着工作搬家,我们也搬了好几次,每次搬就告诉自己:人挪活… 好在我们适应能力都很强,新生活,新起点,新朋友加老朋友,以后又多了探亲访友的地方和机会:)
canhe 回复 悄悄话 问好杜鹃!你这搬家篇写得真好!我们在世上的家都是暂时的,住哪里都一样,况且杜鹃的搬家跟着工作走,是步步高的节奏,可喜可贺!我们天上的家是永恒不变的,真正的心安之处。
白猫妈妈 回复 悄悄话 跟你妈说“人挪活,树挪死” 搬家是好事情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全球战略' 的评论 :
欢迎来访,每七年迁徙一次,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谢谢分享:)
全球战略 回复 悄悄话 祝贺你成为一位真正的美国人!人均每七年搬一次家。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清漪园' 的评论 :
哈哈哈,圆姐形容的很贴切:)随军家属,践行游击战术。周间快乐!
清漪园 回复 悄悄话 怎么感觉杜鹃妹妹像嫁了个军人似的,成了随军家属,在不停地搬家,也许是科学家,科研机构要keep the water running,总要补充新鲜血液。也好,杜鹃的断舍离一定比其他人做起来会轻松不少。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cxyz' 的评论 :
谢谢小C,我有时候会安慰自己,我们都从太平洋的那边搬到了这边,这南下北上的算什么呀!我这个人特别会苦中作乐,且随遇而安:)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枫雪故都' 的评论 :
枫雪才子好,这习俗估计就是心里的一个期盼,慢慢的就延续下来了:)我是搬家搬怕了:)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黑贝王妃' 的评论 :
艾玛,两年搬了十几次,王妃这个更辛苦。抱抱安慰:)年轻时轻装上阵还好,现在俺这破破烂烂一大堆,有些实在舍不得扔,搬家太累人。。。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无法弄' 的评论 :
我有两次也是先存仓库,人住 hotel, 鲜花植物不能搬,伤心啊。。。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傅江歌' 的评论 :
亲说的确实对,很多同事邻居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波士顿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阿敏教授工作稳定,不需要搬家,亲好福气:)搬家很累人的,虽然有搬家公司,但是自己要收拾,尤其是疫情期间,所有的东西被人动过,那一通清洗,一言难尽,哪天写写住在旅馆的那些经历:)
cxyz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人就是这世界的过客,不停地迁徙,渐渐地就皮了,感觉也迟钝了,而人生却因此而丰富,走的地方多了,眼界开阔了,心也渐渐大了起来。也挺好。心安之处便是家。杜鹃写得好!
+1
枫雪故都 回复 悄悄话 “把旧居的窗户纸捅破”,这个习俗头次听说,有趣!
“人挪活”,杜鹃的生活蒸蒸日上,恭喜!
黑贝王妃 回复 悄悄话 要是以前我不定多羡慕你可以总是搬家.小时候四合院里一住就是18年,可羡慕人家可以搬来搬去。后来到澳洲两年搬了十几次,再也不羡慕别人了:)
无法弄 回复 悄悄话 杜鹃随着财富走是对的。搬家是件麻烦事儿,我家年底搬回来,也是40‘的集装箱,回来还得先存仓库,等买到了新家再搬进来,还不知道新家在哪呢。货柜老涨价,红海局势让货柜翻倍了
傅江歌 回复 悄悄话 鹃儿好文!搬这么多次家也是一种人生经历吧。入美国乡随了美国俗,忘了在哪儿看到的文章说美国人平均一生relocate11次。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哪有饭碗就奔向哪儿,就是这个理儿。我在现在这个房子住了18年有余,阿敏说这是他住的年头最多的房子,因为LP不喜欢挪窝儿。鹃儿下一站搬到波士顿吧,哈哈。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花似鹿葱' 的评论 :
问好鹿葱,社区里经常有人搬走卖房,有人买房搬进来,成了常态:)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xi' 的评论 :
抱抱西西,俺的知音。热爱生活随遇而安,你咋那么懂俺呢:)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谢谢暖冬。摸爬滚打多了,就习以为常了:)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mxhy' 的评论 :
好运说的对,应该是歹,不是待。意思在家千般好,出门完事难。好运长周末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五湖以北' 的评论 :
哈哈哈,五湖兄是旅行大家,以后重返加拿大,五湖兄的博文就是旅行攻略,都存下来了:)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燕麦禾儿' 的评论 :
禾儿的记性真好。是的,搬家后,有时赶上房市低迷,卖不出去的时候,会出租一段时间:)远程出租麻烦多多,纯属不得已而为之。亲,长周末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亲,你说的太对了,在世上,我们都是过客,是客旅:)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亮亮妈妈' 的评论 :
哈哈哈,装灯是俺最有成就感的,隔三岔五咱就得拿出来说道说道:)亮妈周末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可可说的对极了,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家。你女儿小孩子,搬来搬去没什么,年龄大了,杂物多了,搬家是真累人。可可周末快乐!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就是,打工的就是这样,随着工作搬来搬去。
杜鹃盛开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请领导沙发上喝茶:)
花似鹿葱 回复 悄悄话 赞杜鹃好文!美国家庭就是建在车轮上,我们搬动得应该不算多呢
xiaxi 回复 悄悄话 杜鹃是个热爱生活又随遇而安的人。
暖冬cool夏 回复 悄悄话 人就是这世界的过客,不停地迁徙,渐渐地就皮了,感觉也迟钝了,而人生却因此而丰富,走的地方多了,眼界开阔了,心也渐渐大了起来。也挺好。心安之处便是家。杜鹃写得好!
mxhy 回复 悄悄话 谢谢杜鹃分享。那句家乡话是不是这么说的:好出门不如歹在家?
五湖以北 回复 悄悄话 人挪活,你们老搬家,我们爱外出 :))
燕麦禾儿 回复 悄悄话 杜鹃好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杜鹃是有出租房的,这么频繁地搬家,出租房子也要卖?还是远程遥控?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赞美文,人生就是由一个个的驿站组成,最后回到我们天上的家。:)
亮亮妈妈 回复 悄悄话 赞杜鹃好文!你这么多次搬家都是跟着老公工作调动走,贤内助啊!而且还特别能干,比如装灯!
可能成功的P 回复 悄悄话 此心安处是吾乡,只要家人在,家就在,搬到哪里都一样:)
我女儿正到了要四处搬家的年龄了。这个星期需要自己租车搬家,还好,没太多东西。十年以后,我可以想象她搬家就没这么简单了。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在美国搬家真是平常事,尤其给别人做,换工作就要搬家。
晓青 回复 悄悄话 沙发!可惜了,咋给弄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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