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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十二岁(2)退学

(2013-08-12 00:46:30) 下一个

 
只从长大以后,我考试的时候从来不敢做弊,不是因为自负,不是因为自信,是因为害怕。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诫我:“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没有别人那么好的条件,如果搞砸了,你不会再有下次”。我知道,如果不是机缘凑巧,给了我第二次,第三次机会,我可能根本没有参加高中考试的机会,更不要说高考了。我不敢再要求太多。

上学,对我来说,是一个奢侈。

记得上大学第一个暑假回家,在路上碰到一个女孩,她是我小学同学。她主动跟我打招呼,问我还记得不记得她,我说记得。她说:看看你,看看我,我们当初也是同学。我很想安慰她,想说点什么,可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我们班长,学习好,性格爽朗,高高的个子,人长得很漂亮。但是,因为妈妈当时生了弟弟,让她退学回家帮着照看,她没有读完小学。


 

一笔一画,记录人生的足迹

很多朋友,看了我的回忆,很同情,觉得我吃了很多苦。其实,我真的很幸运,也很感激。我这个回忆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些跟我一起度过那个岁月的幼年伙伴和朋友。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没有机会读到小学毕业。我上学的第一年,应该有二十到三十个孩子,等到毕业,剩下的不到一半。

我还记得,我上学的第一天,妈妈从屋子储物的阁楼翻出来一些她用过的练习本,把没有用过的空白余留部分,用针线钉在一起,作成一个新的练习本。练习本的封面有蓝色的水纹,有粉色的小鱼。这是我上大学以前,用过的唯一练习本。我很羡慕写字漂亮的同学和朋友,因为我的字写得不好,下笔太重,笔划生硬,缺乏美感。我一直没有写字的本子。高中的时候,大弟进了地区重点高中,打扫卫生时,给我带回几大捆用过的试卷纸,我很感谢这个礼物,我第一次不用为了没有写字的纸发愁了。那时的纸张,反面非常粗糙,很费笔也很费力,养成了我写字用力的习惯。 


 

一篇一页,翻开人生的篇章

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的夏天。

中午放学以后,跟往常一样,赶紧背着筐去打草,养猪养兔子,也交给生产队挣工分。回家以后,匆忙拿点吃的,赶回学校上课。

老师布置作业,准备写字,一掏兜,写字的钢笔不见了。我当时就流汗了,赶快跑回家去找,没有。我想肯定是打草的时候弯腰掉到沟里了,凭着记忆回到打过草的地方,低头寻找。找遍了可能去过的地方,依然没有踪影。

回到家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半天,打开家里的抽屉,拿了两块钱。然后急忙赶到供销社,用九毛七分买了一只新的钢笔。其它的钱我没有敢用,可是也不敢告诉家人。爸爸妈妈发现钱少了,也没有怀疑,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自己拿钱,可是我很不安,不只是知道我不该拿这个钱,是因为我知道这个钱是干什么用的。后来,妈妈洗衣服,发现了兜里剩下的钱。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妈妈也没有多说我,只是告诉我以后不许这么做。

没有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生活过的人,是无法理解那种生活的。每年收获季节,国家对农民征收粮食的数量和价格是由政府制定,剩余的粮食够不够吃,没有人负责。所以,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不是仆人,是种粮的主人。即使国家征购剩余的口粮,也不是每个家庭都可以拿到的。要拿到口粮,要挣够工分,否则一样要拿钱买。我们家兄弟三个孩子,爸爸在外地教书,只有妈妈一个全劳力,根本不可能挣够工分,那些钱就是攒着买糊口的粮食。

到了小麦收获以后,眼巴巴盼了一年,生产队分给的口粮,因为钱不够,不能拿回家,一家人相对无言。当天在学校,我没有交作业又挨了老师批。我没有了写大字用的棉纸,也开不出口问家里要。回家以后,我跟妈妈说,我退学算了。

我是个倔脾气,认准的事很少会回头。妈妈劝了我三天,我死硬不听。最后,妈妈带着我到学校办理了退学,其实就是跟老师说一声。


不是后来机缘凑巧,我可能不会再回到学校,我从来不会因为吃不了苦改变主意的。我不知道,如果今天让我在夏天的太阳下晒一天,我会不会晕倒。那时,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一天下来,汗水和着泥土,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握着铁锹的手掌磨出了血泡,用针挑开,第二天接着来。血泡破了,再磨出新的血泡。几次以后,就觉不出痛了。如果这时停下来,就前功尽废了,坚持几天,手掌和指尖接触把柄的部位就会长出老茧。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我也害怕犹豫,不是吃不了苦,是害怕人家嫌我小,不要我。每天拿到派给的活,我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很拼命,想证明给别人,我干得了。 


★★★

来自夏圆的问候:近来夏忙,耽误了逛城,但心中却挂念着网亲。今天忙里偷闲上来悄悄问声好,来日有空上你家串门。代我问候你三个可爱的妹妹。;)

顺祝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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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夏?A' 的评论 : 谢谢圆圆,好羡慕你的菜园子。我这个农民,喜欢种菜。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小婷' 的评论 : 小小好,我一点也不坚强,看见好吃的就没命了,谢谢你奉献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小声音' 的评论 : 小声音好,我总是觉得你有很多经历,很多故事,你的人生态度和对事物,无论是人生还是自然,都有独特和敏锐的观察能力。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老生常谈12' 的评论 : 该批,走后门?体力活如果不是从小开始,要有一个适应过程。我们那儿,偶尔有个知青,也都去教学去了。
夏?A 回复 悄悄话 华山的人生故事好感人。好一个懂事,吃苦耐劳的好孩子,又心存感恩,读来感动ing。为你骄傲,为你祝福!
小小婷 回复 悄悄话 没有曾经的心酸,不会懂得今日幸福的甜蜜,正是丰富的阅历令华山兄更加坚强成熟。
小声音 回复 悄悄话 读着华山的故事有些伤感,没想到华山小时候生活的那么艰苦和不易,仿佛是在听老一辈讲述他们旧社会的故事,那么小小的年纪就要辍学为生活而辛劳,令人爱怜和不忍。
俗话说的好,穷人的孩子在大家,丰富的人生经历就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会使人成长,成熟,更珍惜拥有的机会,加倍的努力获得成功!
华山是个有故事的人,继续~~~
祝新洲快乐!
老生常谈12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华山97':
随父走“五七”道路,来到农村。为避免15岁中学毕业。太小了,不能参加生产队强体力劳动。
当时不到6岁上学是为了早上大学,上研究生。文革使梦破。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雪影云痕' 的评论 : 谢谢雪影,人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回头看,才发觉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回忆起来,点点滴滴都很珍贵,所以珍惜今天。
雪影云痕 回复 悄悄话 华山好!
读的心里感动还有些心酸。没想到你小的时候那么不容易。
我爸总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真是这样啊。
“一笔一画,记录人生的足迹”,“一篇一页,翻开人生的篇章”。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愿意听你讲故事。
问好并祝福!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谢谢玫瑰,所以说我很幸运,我上大学有津贴,所以的东西包括课本都免费,每年学校给报销一趟火车票。

如果是现在,我可能只能读师范学院。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波波好,对呀,你应该跟父亲聊聊,把他的故事写出来。你肯定是个好女儿,所以你儿子跟你很亲,这个也是遗传。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平常心,很喜欢你这个名字,能有平常心,就会有幸福。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谢谢老生常谈来访,你该不是看上低年级某个女生了吧。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尼斯好,很高兴见到你回来,最近一切都好吗?
华山97 回复 悄悄话 谢谢姗姗,你很真诚善良。当时就那个生活条件,所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不过,如果我当时认识你,我可能也不会接受,我的脾气很倔。也许我可以跟你交换,送你一对红眼睛大耳朵的小兔子?送你一堆蚕宝宝?
粉玫瑰 回复 悄悄话 以前听过一个朋友讲,为什么他会选择读数学,农村的孩子家里不富裕,他想数学只要一张纸和一支笔,买得起,要是学化学,要买的东西太多,负担不起。当时还以为他讲笑话,现在看来比他更困难的都有。
平常眼,平常心 回复 悄悄话 读你的故事很感动!我没有那样的经历,但同学中有类似的,如今读你这故事,不由想起他们。
波城客 回复 悄悄话 华山,跟姗姗一样有些心酸。从小长在城里,尽管并不富有,但从没愁过吃穿,更没想过会没有学上。一直以为那样的事情只会发生在父辈身上。父亲小时候只比华山受过的苦多。上得起学的那年是9岁,一入学就被编入三年级;曾几度穷的要辍学,愣是咬牙读完了大学。几度曾生命垂危,身边总有贵人相助。现在是健康乐观的享受着丰富多彩的晚年。有机会很想跟他好好聊聊,为他写本回忆录。

父亲身上有点跟华山很像,倔强!

其实生活的磨难也是种财富,祝你新的一周快乐!
老生常谈12 回复 悄悄话 自古华山一条路。我12岁时要求连降三级。校长只给我降一级。
尼斯 回复 悄悄话 华山好!

很高兴又能见到你,又能再次听你讲真实感人的故事。 只有经历过这些才会使你觉到、悟到,懂得人生。

好久不见,念中!
问好珊珊!
ShanShan33 回复 悄悄话 华山,我坐在这个沙发上读的心酸。我知道你珍惜你的每一段岁月,坦然面对你走过的艰辛。可是我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不忍心,舍不得。读你的文章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现在和你当时差不多大的儿子。总觉得自己的母性会自然流露。我要是那个时候认识你,一定会送给你很多很多钢笔,毛笔,本子,纸张。。。只是不想让你小小的年纪受那么多的苦。只是想让你有和你的年龄相符的童年。记得我写的“青梅竹马”吗,他也是家里经济情况不好,我就把我有的东西都给他。当然我那么渺小,我不可能去帮助所有的人,只是我的朋友这样,我不忍心,我会舍不得。
问好华山,抱抱你,祝新周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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